“我是谁么?”阳翎止不住地笑,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那么多人问她——她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她反问道,“你觉得我是谁呢?”
她到底是谁呢,有的时候她问她自己。
阳翎和苏子地模样并不一样,脾气秉性也不一样,但是彼此之间却是那么的契合。于是,在阳翎离开的时候,她苏子来了。
她有些怅然若失,笑容就在脸上消失了。
这样迷茫的表情映在了对面那个清峻男子的乌黑的眸子里,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怎么,她真的忘记了么?
阳翎回过神来,抬眼望了望抬着她下巴的男子,笑道:“你不是知道我是谁么,端王爷?”
玄景笑了,怎么彼此之间做起这样无聊的文字游戏了?收了手,抱胸站着,他笑道:“这个问题太没有趣了。”
阳翎撇了撇嘴,眼睛里带了一抹戏谑的颜色:“那么,王爷为何不‘光明正大’地参加这次的‘流觞曲水会’?阳翎明明记得自己是请了王爷的。”
玄景又一步走进阳翎,靠近她的脸,却看见她依旧是那种戏谑的样子,没有丝毫的羞怯和躲闪,不由地愣了愣。
阳翎看见他那副模样,却是笑了出来。
玄景放开了他,退到几步外,眼睛盯着她,缓缓道:“郡主以为,天下有几个人可以放纵自己的未婚妻在订婚后邀请天下才子饮酒作诗玩乐的?不仅放纵了,而且还要陪着她么?”
阳翎一愣,是呵,这个世界……她隐隐地觉得一阵寒气袭来,不是因为玄景,而是因为这次,她似乎真的有些“过了”。
在这里,保命是最重要的。
随是这样想,却不得不嘴硬道:“若是看不惯,又何苦尊崇那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还不是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
“是么?”玄景笑道,“郡主真的是这样想的么?还是……郡主只是‘逞一时之勇’,随口说说罢了?”
想起“阳翎”死亡的一切一切,她不由得苦笑。这个烂摊子,真的得自己收拾么?
秋风瑟瑟吹来,阳翎不禁打了个哆嗦,缓缓道: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看来,阳翎与端王爷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天色已晚,王爷请回吧。”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玄景望着她离去的白色单薄身影,嘴角弯了起来,不知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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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翎被冻了个够呛,心里不由得骂:“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了,大晚上跑到这里挨冻还吃枪药。”
心里翻了不知几个白眼的时候,她听见有人迟疑地问:“郡主?”
她转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见无烟提着灯笼在一旁站着。
“无烟?”
“郡主,你到哪里去了?”无烟立马跑了上来,灯笼里传来的昏黄的烛火摇曳着。她看见阳翎只着单薄的中衣,怪嗔道:“郡主你这是干什么,怎么穿得这样少?”说罢便把搭在胳膊上的衣服给阳翎披上。
阳翎笑望着无烟,这丫头还真是细心呢。
“郡主,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无烟给阳翎披上衣服,问道。
“哦,我只是去看看月亮,所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么。”
无烟“扑哧”一下笑了,道:“郡主,您真是逗死人了。什么‘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那都是唬人的,您怎么还信呢?您从前可是从来不相信这些的。”
阳翎不由苦笑,怎么又是一个说“自己”原来怎样的……
“现在本郡主不想这样了。‘人生得意须尽欢’——人一生在世,要活得自我,快乐,不受拘束,才是最好的。”阳翎道,“所以无烟,虽然现在你只是我这郡主府里一小小的大丫头,但你要记住,我会让你也活出精彩的,就像林暄和林晦一样。”
“唔……”无烟的眼眶不由得有些红了,“说着您呢,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郡主您真是的……”
“好了不说了,我们回去吧。”阳翎温和地笑了笑,拉着无烟离开了。
然而她不知道,她的这样一句话,未来改变的不仅仅是无烟的命运,还有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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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
天微微下起了雨,不过一会儿,就渐渐大了起来。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秋雨。
阳翎身着圣朝“第一女官”的朝服,颜色鲜艳却内敛不张扬的锦缎,前胸后背分别绣了一只小凤,衔珠而舞,栩栩如生。广袖长裙,袖边裙边皆为流云,无不华丽之至。而乌发则是束于顶,朱钗步摇插在官髻上,一丝不苟。
今日早上初入汉乐府,便接到圣旨,说是锦阳公主远嫁之日已定在三日之后,让阳翎在那日随行出访菖蒲国,今日夜晚宴摆汉乐府,算是庆贺公主及笄。同时送来了如今阳翎穿在身上的朝服。
后汉乐府的工作也停了下来。
阳翎微微叹息,这衣冠加身,重都重死了,而以后她就得这样被“压着”生活了。转眼想到后汉乐府,不由得皱眉。她在后汉乐府的这十几天里,什么情报也没看到,除了已经识破了身份的青黛,什么人也没见过。她本以为进了后汉乐府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自己来到这里的秘密,然而她却是高估了皇上对她自己这个“外戚”的信任度。
秋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带着秋风的萧瑟和凉意。到了黄昏时刻,渐渐停了下来。青石板平坦的路上水淋淋的,阳翎着绣鞋在上面轻轻地行走。汉乐府中荷花池里的残荷已是萧萧瑟瑟。
天色渐渐晚了,阳翎作为郡主、第一女官奉旨到含元殿随驾赴宴。她依旧坐在玄景旁边,无视玄景的存在,也不去理会秦瞥来的目光。今日朝是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换了皇子的朝服,却微微散发着疲惫,脸色也不是很好。而僢的脸色却是苍白的要命,看起来还比不上朝。
而那个菖蒲国的王爷依旧走在皇上身边,一脸礼节性的笑容,看不出一点新郎官的欣喜。
锦阳公主意料之中地没有出现。
今日菜色很精致,是她从来没有吃到过的,但是出于礼节,却不能饱餐一顿。况且不知道一会儿,自己是不是还要“压轴献唱”。“吃太饱总是不好的。”她不住地自我安慰着。
含元殿的筵席结束后,众人随着皇上移驾汉乐府。
这就像是在二十一世纪,不论是朋友聚餐,还是工作需要,人们在夜晚饱餐一顿后,是否达到目的都回去KTV一样,让对方的胃和视觉都达到双重满足。
今日汉乐府的曲目都是阳翎过关的,不外乎一些“美丽的”爱情歌曲,无非就是给公主远嫁做做样子,祝两位新人百年好合。
果然不出一会儿,便传来了皇上的旨意,说是让阳翎郡主也献上一曲,以示皇族对公主和王爷的祝福。
阳翎撇撇嘴,什么时候自己也是“皇族”一员了?!
然而她早也是料到了的。
今日的主角是锦阳公主和菖蒲国王爷,她阳翎不能如往常一般张扬不分场合,于是她没有换去她的一身华贵朝服。
当晚会接近尾声,她走向舞台中央。
乐声响起,朱唇微启,清亮柔软的嗓音传来——
春风吹呀吹吹入我心扉
想念你的心怦怦跳不能入睡
为何你呀你不懂落花的有意
只能望着窗外的明月
月儿高高挂弯弯的像你的眉
想念你的心只许前进不许退
我说你呀你可知流水非无情
带你飘向天上的宫阙
就在这花好月圆夜两心相爱心相悦
在这花好月圆夜有情人儿成双对
我说你呀你这世上还有谁
能与你鸳鸯戏水比翼双双飞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就在这花好月圆夜两心相爱心相悦
在这花好月圆夜有情人儿成双对
我说你呀你这世上还有谁
能与你鸳鸯戏水比翼双双飞
这是不同于以往的温柔清丽的歌曲。
众人皆是各怀心思。
群臣在想:这阳翎郡主,为何一身常服却清丽脱俗,傲然而立,当朝服加身,却是如水一般温柔可人?可真是羡煞了端王爷啊,能娶到这样一位与众不同的女子。
安阳在想:这阳翎姊姊,三日后便是离开之日,如今却是优哉悠哉,她真的“准备”好了么?
然而僢、朝、秦、玄景、菖蒲国王爷,乃至皇上,却是神色各异。
这只是片刻的宁静安详。
谁能料到,沉默静谧之后的狂风暴雨到底会怎样摧枯拉朽?
谁又会再一次卷入这无言的宫廷斗争之中?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