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六行,没有韵脚,节奏感也不强,但却具有如此魅力,打动那么多布莱希特研究专家。人们不禁要问,莫非这首诗确有韵味,值得咀嚼?回答是肯定的。首先那情景是真实可信的:汽车发生了故障,诗人坐在路旁,司机正在埋头修理。半路抛锚,总会使人觉得倒霉,这是人之常情。想要赶路,却不得不坐着干等,这也足以叫人垂头丧气,不无几分伤感,三四两句充分流露出这种情绪。两次“我不喜欢”给读者印象颇深:路多么艰难!世界多没意思!最后突然提出疑问,其中包含了郁闷和焦躁,也有一些自嘲的意味。
发问者自己也无言以答,这在布莱希特是不常见的。整篇诗充满悲观的情调,读者听其声如见其人,不难想象是一张哀怨的脸。
布莱希特用“换轮子”来比喻从战争到战后的过渡时期,也就是他从流亡地美国回到了民主德国。战争和流亡,乃至奥格斯堡的童年和自己的出生,这些都是布莱希特不堪回首的。但是,他从前的一些理想与信念和他面临的现实也不尽相同,民主德国的一些时弊使他多少有些失望,感到“不耐烦”,一度产生消极情绪,为寻求安宁而避居瑞士的布科夫。他在这里写成了诗集《布科夫哀歌》,开篇第一首就是《换轮子》,它可以说是诗集的主题;从诗的结构上来说,这首诗也具有代表性。《布科夫哀歌》主要涉及民主德国在建设中出现的一些问题,诗句不免有些谿刻。
布莱希特有句箴言:不抱住陈旧的好东西,宁接受不全的新事物。这句话虽然有些偏激,但却表现出了他的创新精神。完美的世界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坐享其成是不行的,所以布莱希特在民主德国一直工作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对他来说,柏林剧院的工作条件是理想的;新兴的民主德国虽然颇多弊病,但它毕竟是“不全的新事物”。
和布莱希特青年时代的作品一样,《布科夫哀歌》中又出现了一些描写森林、树木和花园的诗作。但不同的是,这些诗中的自然景象和人类社会紧紧地连在一起。
湖边树下小屋,屋顶升起轻烟,没有它那会多么无望,屋子、树木和湖泊。
--《轻烟》
第三行开始评论,把前两行的客观描写和诗人的主观感受结合了起来。
开头的自然景象富于田园色彩,然而诗人的一句有感而发的评论使诗歌达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诗人的评论是在提问,但回答自在其中,或者说,在读者的理解之中。这里不是为写自然而写自然,而是为了说明自然美对人类的依赖关系。轻烟说明屋中有人居住,从这点出发,问题的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布莱希特的诗歌创作始终同德国的社会政治生活紧密相联。二十世纪以来,德国各时期的重大事件,都在他的诗歌里得到表现。他的诗歌题材多样,构思奇特,风格多变,语言精练。他在诗歌艺术上的革新,为现代的德国诗歌开辟了新的园地,产生了广泛的影响。
《三角钱歌剧》
大幕拉开,展现在观众面前的是维克多时代英国伦敦索霍区的年市,一片乌烟瘴气。乞丐行乞,小偷行窃,娼妓卖淫,艺人在唱一段凶杀案件。
鲨鱼露出利齿,大家瞧得分明,麦基怀揣尖刀,众人哪能看清。
麦基何许人也?他就是伦敦匪首麦克希思,人称“尖刀麦基”。他是一个恐怖的幽灵,无所不至,杀人放火,为所欲为,偷东西也偷女人。飞来横祸,祸从何来?“只道是麦基在游逛。”
艺人的歌声被妓女们放荡的大笑声所淹没。这时,一个人走出妓女群,穿越广场,匆匆走去。这人就是逍遥法外的尖刀麦基。
序幕过后,第一幕第一场的地点在乞丐更衣化妆室。
乞丐还有更衣室?非但有,而且是一个不小的更衣室。待你知道了来龙去脉,就不会如此发问了。人们的心地一天比一天冷酷,乞丐要得到行人的一点施舍实在太艰难了,商人乔·皮丘姆为此开设了一爿店铺,雅号“乞丐之友”。那些最最不幸的人可以在这片店铺里乔装打扮一番,用以对付愈来愈残忍的心肠,唤起人间的同情。所谓“乔装打扮”,就是把好端端的人扮成残废人。皮丘姆拥有的装备能使人变成“现代交通的牺牲品”,“战争艺术的牺牲品”,“工业发达的牺牲品”等等,一见到这类残废,人们就会感到不自在,并准备掏出钱来。
乞丐王皮匠姆干这行当也不容易,这天,他正在为自己的买卖发愁。诸如“助人比受惠更加愉快”、“助人者得人助”这些美妙动听的格言,如果成了老生常谈,便会毫无用处。《圣经》上打动人心的名言,假使反复运用,也会妙手空空。皮丘姆感到,光靠《圣经》不是长久之计。正在他想着“新招儿”的时候,一个名叫菲尔希的青年走进乞丐更衣室。
此人自幼不幸,母亲酗酒,父亲是个赌徒。他从小四处流浪,在大城市的泥坑里越陷越深,到头来身无分文,成了自身欲望的俘虏。经人介绍,他来到“乞丐之友”商店,打算加入这一行业。
行乞还得入伙,真叫人哭笑不得。皮丘姆掌管“乞丐执照”,只发给同业人员。伦敦分成十四个区,任何人打算在其中的一个区干要饭这个行当,必须在乔·皮丘姆商店领取执照。皮丘姆从乞丐的收入中提成百分之五十;如果需要供应装备,则提成百分之七十。
皮丘姆有个女儿叫波莉,近来和一个无名绅士过往甚密,这使“乞丐之友”老板愁肠百结。他素谙姿色的威力:“如果那些下流顾客一旦只能见到我们(皮丘姆夫妇)的大腿,我这爿小铺于一个礼拜就得关门。”是啊,女儿对于他,就像拐杖之于瘸子。他得打消女儿结婚的念头。
妻子却不以为然,她觉得女儿的相好气度非凡, “没有更好的绅士了。”
皮丘姆还从未见过这位绅士,当妻子洋洋得意地描述那人的长相穿着时,他越听越害怕,最后大惊失色。原来,无名绅士便是尖刀麦基。他拐走了乞丐王的独生女儿,这大概是他至今最大胆的行动。
第二场,在索霍区某僻静处,麦基要和乞丐王的女儿波莉·皮丘姆在一个空马厩里举行婚礼。新娘感到,在一个寒伧的马厩里举行婚礼,实在有失体面, 更何况还不是他们自己的马厩。这毕竟是他们“生活中最美好的一天”,新生活不该从这个地方开始。
正当麦基安慰波莉的时候,外面传来卡车声,几个男人抬着地毯、家具和餐具走了进来。没多大工夫,马厩变成了漂亮的新房。眼下,站在麦基跟前的都是他手下的恶棍:马赛厄斯,诨名铜钱;罗伯特,绰号挑眼鬼;雅各布,人称刁难鬼;沃尔特,外号垂杨柳;还有伊德、吉米等。他们先向新娘恭喜,然后向新郎报功。这些家具都是他们“巧取豪夺”得来的,虽然手下留情,但还是不免有人遭殃,在海边干掉了一名警察,在另一个地方也有三个人性命难保,还有人惨遭痛打。麦基之流不愧是行家里手。瞧,偌大一架红木羽键琴,半小时以前还是属于某伯爵夫人的,现在已经成了洞房的摆设。
尽管他们竭力把最珍贵的东西往新房里搬,还是没能赢得麦基的欢心,他骂手下的蠢货分不清奇彭代尔和路易十四时期的风格这不,两把椅子加一张沙发是远远不够的,总不见得让新郎新娘席地而坐。
麦基命令众盗将羽键琴的腿锯掉当长凳用。可惜,好端端的一架羽键琴在嘎吱嘎吱的哭声中被截了肢。
作为婚礼的前奏,麦基和铜钱马赛厄斯为了一些下流话和对一个女人的评价动了肝火。幸亏众客劝解,否则还不知如何了结呢。
漂亮的盘子是偷来的,盘子里的佳肴是偷来的,来客的礼品也是偷来的,真不愧是强盗的婚礼。麦基引波莉入座,众人也一拥而上。菜分好以后,众人还要再添,垂涎三尺地向新娘伸手,新郎气急败坏地打落邻座手中的盘子说:“我还不打算开始用餐。我不想瞧你们扑向餐桌,埋头大嚼,狼吞虎咽,我要瞧你们先创造一种应有的气氛。”于是,三个人用颤抖、微弱而含糊的声音唱起了《穷人婚礼歌》:有道是一男一女,结婚时不知新娘结婚礼服的来历,不知新郎确切的名和姓;他对她要求不高,只需要她的一小部分--下流。
来客的礼品使波莉喜形于色。为了给婚礼添些喜气;她唱起了《海盗詹妮歌》。在他们兴致正浓的时候,把门的吉米报告说,警察来了。来人名叫布朗,害怕他的人都叫他“老虎布朗”,是伦敦的最高行政司法长官,中央刑事厅的支柱。他是特为麦基撬门压锁,进入他人马厩举行婚礼而来的。看来,这帮匪徒在劫难逃了。可是,麦基见了布朗亲热异常。原来,他俩是在印度殖民地服役时的战友,麦基把新娘和手下人马--作了介绍。站在布朗眼前的全是劣迹昭彰的惯犯,他却视之安然。麦基不无感慨地说:“我的波莉,诸位先生!今天你们看到这样一个人,他既把国王不可思议的意志看得高于一切,又能是我患难之友。”
麦基虽犯案累累,但却能逍遥法外,正是因为他和警察头子有旧交。布朗和他暗中称兄道弟,互相勾搭,从中分肥。布朗告诉麦基说,他已经把警察厅里关于麦基的档案材料全部销毁,并担保说:“我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请求。”这下,麦基更可以有恃无恐,高枕无忧了。送走了布朗和参加婚礼的人,麦基和波莉沉浸在新婚之夜的欢乐之中。
第三场。波莉一身贵妇人穿戴回到家中,使她的父母大为震惊;他们不敢相信女儿已经结婚,而且挑中了一个盗魁。波莉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她还是个天真的少女时就曾想过,要是有人追求她,她会全然无动于衷;不管那人多么富有,多么可亲,穿戴整齐,能献殷勤,她一概回答:“不。”
以后,追求者接二连三,结果都在“不”字面前退却。几天前,来了一个既不富有、也不可亲的人,他穿戴不整齐,也不会献殷勤,然而,波莉这回却神思恍惚,一见钟情。她一反常态,以身相许,深信自己这样做是为了高于一切的爱情。
对于饱经风霜的皮丘姆来说,女儿的丢失等于彻底毁灭:我的女儿是我晚年的依靠,断送了她,我的家就垮了,我最后一条看家狗也跑了。我敢把最后一点家当送人吗?送了人,我能不冻饿而死吗?皮丘姆觉得,麦基娶他的女儿为妻,这说明他胆大包天。皮丘姆气急败坏,不知一时如何行事。对女儿说,这一婚姻凶多吉少。但是波莉“决不放弃爱情”。“爱情”两字使皮丘姆太太极为伤心,她告诉女儿说:“这汉子搞过好多女人。一旦他上了绞刑架,会有半打女人守寡,每个寡妇可能还都抱着孩子。”这番话使皮丘姆顿时开窍,他觉得送麦基上绞刑架能一箭双雕,一来能夺回女儿,一来能捞回四十镑赏金。
波莉把母亲的话全不放在心上,她不相信麦基会偷女人。另外,她对父亲的锦囊妙计也颇感可笑。她知道,在她的丈夫麦基看来,中央刑事厅的老虎布朗只是可爱的朋友。但是,皮丘姆毕竟也是一霸,他要报复;即使跑断双脚,他也要雪恨洗耻。
第二幕第四场。尖刀麦基正躺在床上,波莉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报信说,布朗在她父亲的恫吓下屈服了,他们一直在谈论绞刑架。布朗透风给波莉,要麦基立刻收拾行李,出去隐蔽一段日子。为躲开丈人,麦基准备逃往海格特沼泽地。
临行前,麦基将他的总帐和手下人员的名单交给波莉,把买卖管理权也暂时交给妻子,并关照她把纯利润依旧存入曼彻斯特杰克·普尔银行。他打算以后在银行界搞投机,然后把他的那些难兄难弟出卖给布朗。此时正是女王加冕典礼前夕,强盗们要乘机大捞一把,这是十拿九稳的买卖。白天家家户户没有人,夜间人人喝得大醉。可惜麦基不能参加行动,他得“去短期旅行一趟”。
告别时,麦基和波莉难舍难分,海誓山盟。但是,麦基究竟是何许人,皮丘姆太太远比她的女儿波莉看得分明。眼下,皮丘姆太太正在吩咐一家酒店的厨娘詹妮,叫她一见着尖刀麦基就报告警察,赏钱十个先令。皮丘姆太太深知,“即便整个伦敦都在搜捕麦基,他也不会因此而放弃习惯”,因为他是个“病态色情狂”,唯有女人才能“控制这控制一切的人”。不管他如何节制,但是夜一来临,他又会犯病。
第五场。在特恩布里奇妓院,一个寻常的下午,妓女们大多穿着衬衣,在熨衣服,下棋,梳洗,一幅日常生活景象。刁难鬼雅各布在读报,谁也不理会他,他甚至显得碍事。雅各布以为麦基已经溜之大吉,今天不会再来了。
但是,他错了。加冕典礼的钟声还未敲过,尖刀麦基已经来到妓女中间,他对吃惊的雅各布说:“我不能为一些无谓的事放弃我的习惯。”
麦基和往常一样和妓女们鬼混在一起,詹妮走来为他看手相,说自己见到了一种不祥之兆,见到了一个女人的阴谋。当然,詹妮说的,这女人便是她自己。没多大工夫,正当麦基和其他妓女闲聊的时候,她已经叫来了警察。
这里,我们得补充介绍一下麦基和詹妮的关系。当麦基在本地还没有出名的时候,曾经和詹妮有过患难之交,更确切些说,曾经靠妓女为生。他们在妓院成家,整整半年,他们相处在一起。是啊,虽然尖刀麦基现在已经名声赫赫,但他从来不忘困难时期的伴侣。
第六场。布朗在乞丐王皮丘姆的威逼下派人去抓尖刀麦基。这会儿,他正在中央刑事厅的牢房前不安地来回踱步,他正在为麦基的命运焦虑:但愿我手下的人抓不到他!亲爱的上帝,我希望他已经越过沼泽地而在想着我呢。
但是,正如一切大人物一样,他是大大咧咧的。如果现在带他进来,我真受不了他那老朋友的真诚目光。上帝保佑,至少月光明亮,让他过沼泽地时不至于迷了路。
一阵喧闹把布朗从祝愿中惊醒,麦基在六名警察的押解下,态度傲然地走入牢房。见此情形,布朗不知所措地缩到角落里。他向麦基赔不是‘喝令警察快给麦基松绑。麦基却反“客”为主,不说一句话,死死地瞅着布朗。
他从《圣经》中学到,疑视的、谴责的目光比叫嚷更有力量。在他的严厉目光注视下,布朗以首撞墙,泣不成声。最后,他踉跄着出了牢房。
布朗走后,麦基突然感到不寒而栗,他怕自己和布朗的女儿露茜的私情被泄漏。布朗假如知道了这一奸情,定然会变成一只真老虎。
正在麦基慨叹生活乏味、世态炎凉的时候,露茜和波莉相继来到牢房。
麦基不敢说明,究竟谁是妻子,谁是姘头。露茜显得咄咄逼人,波莉则其神情可怜。当然,麦基知道其中的利害,他偏袒了露茜,因为现在他毕竟是露茜父亲的阶下囚。于是,两个女人互相辱骂,为争夺丈夫舌剑唇枪。波莉说自己和丈夫在一起理所当然,露茜则说自己已怀有身孕?
尖刀麦基被妓女出卖后锒铛入狱,又在相好露茜的帮助下越狱而逃。皮丘姆得知后,知道其中必有奥妙。于是,他给老虎布朗讲了一段历史故事:
基督降生前一千四百年,当埃及王拉姆齐斯第二驾崩时,开罗的警察头子尼尼夫得罪了下层居民。结果,加冕礼行列变成了一场灾难,满眼都是穿着破衣烂衫的人。据传说,对警察头子的惩罚是用蛇吸吮他的血。
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女王加冕典礼近在眼前,布朗是不难听出乞丐王的弦外之音的。他可不愿让蛇吮血。于是,他集合了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