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蛙的和我们的早餐与庆功会同时举行,打饭在夜里就已经成了英雄,那声尖叫足以成为他全部的英雄“事迹”了。打饭很谦虚:“我没找到别的方法报警。”
本来小汽油桶已经装满了,小柯还不肯罢休,又从厨房找来几个瓶子。打饭不给,说那是装油用的,他刚学会从干果里榨出油的方法,这些瓶子一个也不能给别人。小柯解释这瓶子是用来对付巨蛙的,现在是战争时期,一切要服从战争需要。打饭问首领,问其他伙伴,也问我:“这个道理讲得通吗?他是不是在愚弄人?”我们都说这个道理讲得通,小柯没愚弄他。
打饭同意瓶子服从于战争了。
小柯把要来的瓶子也都装满了汽油,用塞子封住瓶口。他没说准备用它们做什么。
所有的标枪都磨了又磨。
我的板斧比任何时候都锋利、雪亮。
首领则出了院子挑了一棵大树,练了几回爬树。我们都承认首领的技术比任何人都强。用打饭的评价:“简直就是猴子他老师。”
我们把各种武器都装在独轮小车上。临出发,小柯给每个小车的轴承里都滴了点汽油,代替润滑油用。于是这支机械化队伍悄悄从灰城进入丛林,向河滩靠近。独轮车没发出一声“吱呀”。打饭说:“原来这些年吱吱呀呀叫个没完是肚子饿的,喂了点油都不叫了。”
谁都承认打饭这句话说得有些道理。
走了一程,当初通往河滩的路走不通了,被一种疯长的草堵死了,许多像蒲扇大的叶子神秘地伸出来,拦住了我们。我挥起板斧走在前面,砍掉了叶子,恢复了原来的通道。
摸近河滩,我们各自按计划行动、分散。
我的长斧借给首领用了。首领掏出烟斗,交给我:“放在你这里吧,也许留作纪念了。”
我收下烟斗:“首领,你能回来!”
伙伴们都回头向首领举起两个手指,祝愿他胜利。首领又表现出信心来:“刚才我是怎么啦,像演节目似的,真可恶!”
我拎上小桶,寻找合适的大树。
一看昨天被巨蛙破坏的大树,伤口几乎完全愈合了。我摸了又摸,确信是长好了。我又爬上这棵大树,无论是从距离还是从高度上看,它都最合适。
我把小桶系在一根绳子上,然后拿起绳子的另一头爬上了树,再把小桶拉上来。小桶挂在树杈上;火把是用一件灰衣缠在一根树枝上做成的,蘸了汽油,一点就着。我要做的是先把汽油浇到巨蛙身上,再点燃火把,向巨蛙扔去,点燃它。想点燃火把要用火柴。火柴我在灰城时试过,每次都划着了。
至于小柯和其他伙伴们,则悄悄藏在河滩边上的丛林里,随时准备接应我和首领。他们已经开始进入丛林了。
首领临出发前又试着爬了一回大树,没问题。每次只用6秒钟左右就能爬上去。首领跟我挥了挥手,他要行动了。他很快跳过几股细流,向洞口靠近了,他突然停住不走了。我正想着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他却从河滩上捡起一块石头,朝洞口投去,石块打在洞口的边缘,没有打中。首领扭回头,大约是朝我做了个鬼脸,又捡起一块石头……
这时小柯的队伍已经在丛林里藏好了。我看见一杆标枪从草丛中举出来,摇了摇,又有几个小脑袋顶着黑乎乎的盖子,闪了闪隐去了。
首领这次投中了,石块已经进洞朝里面滚去,不久,里面有了反应。首领马上在河滩上又跳又喊,向巨蛙示威:“出来,大笨蛋!我要跟你决战!大笨蛋,带着你儿子出来!”
我拧开油桶的塞子,因为我听见洞里传出了喘息声。
巨蛙已经听见了首领的喊声,它迫不及待地要出来报复。前一天,包括夜里,它也吃了不少亏,新仇加旧恨,得了结一下了。这段时间它一定是在饥饿加憋气中度过的,在这里面它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没起什么好作用。
不久,洞口露出了它草绿色的头。
它又费了一点工夫,身体完全出来了,紧接着,小蛙也跟了出来,刚一出来就对一块石头产生了兴趣,用爪子推着玩。
小蛙明显比昨天又大了一号。
巨蛙见小蛙也跟了出来,转回身子,甩头把小蛙拱进洞去。小蛙已抱起了石块,这下连石块一起被推进洞去。小蛙并不听话,又爬了出来,还抱着那石块不放。巨蛙又把它推回去,它不想让这个小东西参战,昨天就是他这个儿子害得它顾此失彼,结果一无所获。
首领见巨蛙不肯马上中计,又把一个石块朝它投去,这下打在巨蛙背上。石块在厚厚的角质上只弹了一下,巨蛙的怒气就像一包沾了火星的干燥炸药,爆炸了。它也不管小蛙了,猛地转回身,喘着粗气,朝首领跳跃过来,每一步都能跃出几米远。首领见巨蛙中计,飞快地朝我这边跑,巨蛙哪肯放过,紧紧跟上,但它前进的方式是每隔几秒才跃一次,所以与首领时远时近,一直没赶上他。
巨蛙正向大树接近。我准备好了油桶,单等首领一爬上树就把汽油浇下去。
首领就要跑到树下时被一块石头绊倒了,这时巨蛙又跃了一步,就要赶上了。“首领,快起来,别慌!”我大声喊。
首领很快就爬起来了,刚跑出一步,巨蛙就赶到他摔倒的位置上了。由于摔倒,首领从时间上陷入被动,巨蛙几乎与他同步了。
首领一步跃上来,抱住树干,开始爬树,可是效果并不像刚才试验时那么好。巨蛙向前一跃,头撞在树上,大树剧烈地抖了一下,我挂在树杈上的油桶晃了晃,险些掉下去。我赶紧把油桶又拿在手里,腾出一只手,准备拉首领。大树一抖,首领也差点从树干上滑下去,他拼命向上爬,又向上推进了一定高度。巨蛙再一跳,前爪几乎打着首领的后背了,如果再跳一次首领就有可能落入它的魔掌。
“首领,爬啊,别慌。”
首领脸上全是汗水,“使者,帮我……”首领说。
他微笑着,咬紧牙关,一跃,左手抓住了第一个树杈,他成功了。就在这时,巨蛙又一次跃起,首领被巨蛙打中了脚,鞋子被打飞了。巨蛙的注意力顿时转移到飞走的鞋子上去了。就在这一瞬间,首领借助左手的力量一蹿,身子就完全跃进树冠里来了。我伸出手,把首领拉了上来。
首领暂时脱离了险境。
“浇油!”首领气喘吁吁地说。
我恍然大悟,扬起油桶,一桶白亮亮的汽油像瀑布一样倾泻下去,准确地浇在巨蛙的头上和背上,甚至浇进了它的嘴里。巨蛙连打了两个喷嚏,它挥着前爪胡乱地拨打着从天而降的“水”。它一张开大嘴,汽油又浇进嘴里,它接着又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有些汽油喷到我身上。它开始用力拍打树干,我们和大树一起战栗,许多叶子飘落下去。
一桶汽油很快倒完了,我把空油桶砸向巨蛙。首领已经点燃了火把,朝树下疯狂的巨蛙扔去,只听“呼”的一下,巨蛙的上半身起了大火,口中也不断地喷出火舌。一股热浪升腾起来,险些把我从树上掀下去。
大树在巨蛙疯狂的撞击下剧烈地抖动着,摇晃着。我和首领手脚并用,死死抱住树干。喷火的巨蛙改变了策略,开始朝树上跳跃,一次比一次跳得高。它明白“灾难”来自树上,它要复仇。
火并没有越烧越旺,大概汽油要烧完了。巨蛙跳了几次后又开始撞击树干。大树几乎被撞倒了,我和首领紧紧抱住大树,不让自己掉下去。
这时,河滩上冲出了小柯,他挥着汽油瓶向巨蛙冲过来,跑到适当的距离他停住了,把汽油瓶向巨蛙掷去。瓶子在巨蛙身上发生了爆炸,“砰”,燃起一团更猛烈的火焰。接着,又有几个瓶子相继在巨蛙身上爆炸。火焰又旺了。
“呱--”小蛙出现了。它并没有袭击小柯,却朝着烈火中的巨蛙跳跃过来,又一个跳跃,上了巨蛙的后背,恰好又一个汽油瓶飞过来,小蛙淹没在一次新的爆炸之中。小蛙发出一声哀号,但没有跳下去逃走,而是紧紧抓住巨蛙。
巨蛙还在不停地撞击树干,大树又歪了很多,但巨蛙一次比一次乏力,终于摔倒了,并在河滩上翻滚,可河水没能熄灭它身上的大火。它慢慢地停止了挣扎。
我和首领呆呆地望着树下那团滚动的烈火,不知道大树已经停止了战栗,双手仍旧紧紧抱住树干,大树歪斜在河滩上,再撞一下就彻底倒了。
丛林中的伙伴已经全部出现在河滩上。小柯手里还有一个汽油瓶,但没有再投出去,在手里垂着。打饭夺下它,把它扔在草丛中。
小蛙一直伏在巨蛙后背上,已经被烧成了一个黑团团。巨蛙突然长啸一声,跃起两米多高,接着重重摔了下来,就再也不动了。它已经变成了黑色,就像昨夜出现在院子里的黑影。
我没有像当初预想的那么快活,其他伙伴也没有。
我们默默地望着一缕黑烟朝空中延伸、延伸……延伸到很远很远,很高很高,像扬在空中的一条黑尾巴。巨蛙和小蛙合伙变成了一条怪怪的黑色尾巴,那是它们升上天空的灵魂吧。
小柯突然抽泣起来,谁也没问他为什么要哭,也许每个伙伴都想那么做。打饭说:“为什么要发生这件事……”
一切都结束了。因为火已经熄灭,黑尾巴完全脱离了地面,飘向远方。空气中掺着一股特殊的味道,也许是这味道让人无法快乐。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从树上下来了,站在落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