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把她扯近了些,咬牙问到:“你要休书做什么?不想跟着我过了,难不成又找好了下家?”
御盈妖娆一笑,满眼都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庄主您猜对了,妾身跟着您,奔不了好日子,您把休书拿来,妾身这就准备去找下家。”
程连萧倒抽了口气,额上青筋暴跳,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真难驯服,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你倒是给我说说,怎么就奔不了好日子了,哪个女人跟着我不是穿金戴银,绫罗绸缎享用不尽。”他越说越气,握住她脑后的一把青丝,迫使她仰起头来,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是克扣你了,还是又给你气受了,怎么就留不住御大美人?”
御盈眼里隐隐有泪光闪动,不知是触动了心伤,还是被程连萧扯得头皮发痛。
“御盈跟了庄主以后,确实生活富足无忧。可天知道,宣城的人都在怎么非议庄主,说您是个缺了胳膊的无用之辈,只能吃老本了。您知道自己的夫君被人这样指指点点,御盈心里有多羞耻吗,御盈做妾的,尚觉得蒙羞,更遑论别人了。”
程连萧火冒三丈,气急反笑,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拖到窗台前,阴测测道:“真是长志气了,敢这样和我说话,您信不信我把你从这里丢下去?”
御盈弯唇一笑,灿然生姿,“你这副堕落的样子,御盈也不想再见了,庄主你当初不该救我,我宁愿在怡红院里伺候有用的男人,也不愿跟在你这样的废人身边。”
程连萧彻底怒了,他快要发狂,他一把扛起御盈,把她放在窗沿上,顺势就要将她推下去。
楼下的人看见姿容绝美的女人坐在高楼窗台上,他们看不见程连萧,便以为被逼良为娼的女人想不开要寻死,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人流很快聚集起来。
杨安在楼下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蹬蹬跑上楼来,进了屋跪在程连萧脚边,虎目含泪,“庄主您消消气,御姨娘她是想劝您回家,她是一片好心啊。”
御盈的眼泪终于流下,故意道:“等我摔死了,杨总管您也谋划自己的后路吧,跟在这样的主子身边,注定是不得善终,我的尸体,将是血淋淋的例子。”
杨安给御盈磕了一个响头,恳求道:“御姨娘您少说两句……”
程连萧顿住,脸上现出茫然,手掌也慢慢松了。
御盈心知他已开始松懈,又刺激道:“程连萧,你要么把我推下去,让我得到彻底的解脱,要么休书拿来。你若让我活着,却不把休书给我,我便每天找你要休书,让你不厌其烦,我想时间长了,你自然会休了我。”
程连萧的身体僵在那里,眼神定定地聚焦在御盈的脸上,左手的拇指一遍遍摩挲着她的唇角。
他整个人陷入了恍惚,眼中有痛苦闪现。
放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终于回过神来,对御盈轻笑:“你在激我。”
御盈松了一口气,心知自己多半是成功了。她下巴一抬,并不言语,只是满脸慧黠地笑。
程连萧也乐了,轻轻将她抱了下来。他紧紧盯着她柔嫩的唇瓣,心里渴望得紧,俯下身攫住了她的唇瓣,疯狂地吸允起来。
杨安见事情出现转机,急忙退了出去。
御盈被吻得喘不过气来,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含糊道:“庄主,妾身刚刚在楼下遇到无礼之人,他们调戏妾身,还说庄主受了伤精神弱了些,便不能人道,您说,这样的人,能饶了他们吗?”
两人纠缠好一会儿,程连萧这才心满意足。御盈浑身软绵无力,看着程连萧****的身躯,虽然失去一臂,他终究还是七尺男儿,孔武有力。
“那些无知小儿,竟说庄主威风不再,依妾身看,庄主明明就是虎虎生威。”御盈的满头青丝散乱着,眼神迷蒙地看着他。
男人的自尊心得到满足,他仰头哈哈一笑,御盈还能听到他胸腔里传出闷闷的声音。
他抬起她的下巴,赞叹道:“盈盈,你真是一个别致的女人。”
盈盈?
御盈恍惚了一下,尘封的记忆被开启,也曾有一个男人,清瘦忧郁的面孔,却能用最深情的语气喊她:盈盈。
御盈悄悄告诉自己:不可沉溺,以免再次万劫不复。
两人随后离开,程连萧用左手拥着御盈的腰,她则乖巧地依偎在他怀里。
下楼的时候,老鸨殷切地赶过来,对着大财主恨不得哭天抢地,“程大少啊,小玉惹您生气了,我让人教训她了,您消消气,别急着走啊。”
程连萧面无表情,斜睨了她一眼,“钱给的不够?”
老鸨讪讪地笑:“哪能啊,程大少对姑娘们最大方了。”她说着,冲四周的姑娘们喊着:“是不是啊?”
女子们纷纷娇笑,甩着手帕道:“是呀是呀,谁都比不过程大少,您以后常来呀。”
御盈心里涌起不适感,她轻轻挣脱了程连萧的怀抱,垂着眸道:“庄主您自便吧,妾身受不得这里的味道,先出去候着。”
程连萧瞪了一眼起哄的女人们,拉着御盈快速下楼。
楼下的男人们见到程连萧,纷纷噤声。有人心中奇怪,程连萧多日不出怡红院,怎么这房妾室魅力如此之大,竟劝得动他。
程连萧立在楼梯上,只见他身材伟岸,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右边空荡荡的袖子丝毫无损他的威严,整个人散发出强大的王者之气。
他俯视众人,若有所思,随即转头问御盈:“有人嘲笑我不能人道,是哪位?”
他的声音虽轻,却透着一股渗人的寒气,御盈不想他闹事,咬着唇不知如何回答。
他邪魅一笑,凑近她的耳边,“是我的女人,就不能包庇别的男人,不然……”
“是我!”那个年轻的公子哥终是站了出来,双手背在身后,用挑衅的眼光看着程连萧。
程连萧慢慢走下楼梯,唇边含笑,十分无害,御盈却有不详的预感。
“程某不知何时得罪了林公子,令你这样散布谣言。”程连萧围着他,慢慢走着。
那不谙世事的公子哥眼睛一横,狂妄道:“本公子就是看你不顺眼,谁说你才能卓著,我看你明明就是个残废,你连右手都没有,走到街上,要吓坏多少妇孺小孩。”
感受到程连萧周身散发出的酷寒气息,御盈头痛地闭上眼睛,她简直不忍直视了。
程连萧却笑了,他向林公子伸出手,林公子惊叫道:“我的玉佩,怎么突然到了你那里。”他说着,慌忙地摸摸自己的腰带,确实不见了。
他恼羞成怒,指着程连萧道:“你偷拿了我的玉佩!”
“非也,我刚刚捡到的,林公子,物归原主吧。”他示意他拿回去。
林公子无知地伸手去拿,却突然发出杀猪一般的哭嚎声,“啊……”
那动作太快,身边的人只听咔嚓一声,林公子便尖叫出声,疼得躺在地上打滚。
原来程连萧竟折断了他的手骨。
外面的小厮听到声音,赶忙进来把自家少爷扶走,那林公子疼得满脸大汗,愤恨地对程连萧吼道:“程连萧,你嚣张不了多久,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铲平你程家庄!”
“程某拭目以待!”
此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宣城,程连萧的事,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御盈后来才知道,那林公子的家族,拥有宣城十五个码头,靠海运发家致富,家族财力不输程家庄。她曾暗暗担心,程连萧的意气用事,会导致林家上门来讨公道,可后来才听合子说,那林老爹带着受伤的儿子,一大早便登门,豁出老脸给程连萧道歉,感谢他大人不计小人过。
一日,杨安带了个篮子来到梨苑,合子打开一看,惊喜地拍手,“好新鲜的荔枝,小姐,你有口福了。”
篮子里装的,正是暗红色的荔枝,外面还淋了些水,看起来很新鲜。
御盈温婉一笑,“庄主有心了,杨总管,劳你带我向庄主道谢。”
杨安心情也好,笑着道:“那是一定的,庄主心里记着您呢。”
“其他的几房夫人,杨总管可有送去?”她似是不经意问道。
杨安想了想,老实道:“不曾。这荔枝是从岭南快马加鞭送来的,运送本就不方便,当然没有多的。”
御盈眼中精光流转,她微微一笑,剥了一颗荔枝,将晶莹剔透的果肉含进口中。
“庄主最近可有不顺心的事?”
杨安叹了口气道:“庄主确实振作起来了,可毕竟不比往日,他用左手写字,十分困难。属下曾建议他培养一个靠谱的门人,代他处理文书密件,可他不同意。”
御盈撑着脑袋想了想,心中已有了主意。
她坐在案牍后面,“合子,研磨。”
杨安奇怪道:“您这是……”
御盈在纸上端端正正地写字,“家兄活着的时候,教书的师傅为了锻炼他的意志力,曾让他练习用左手写字。确实很难,他练习了好几年,才写得顺遂。”
御盈吹了吹湿润的纸,将它交给杨安,“杨总管,这是家兄曾跟我总结的经验,您拿去让庄主试试,或许会有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