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御姨娘”这几个字,程连萧脸色又阴了阴。
可是,脑海中却浮现那个女人艳绝天下的脸蛋,那样清丽,不施粉黛却芳华毕现。
想起她说的话,做过的事,程连萧恨恨地捏紧了拳头,那个该死的女人,怎么就那么倔!他恨不得敲碎她的头。
久久未听见庄主发话,杨安疑惑地抬头,却见程连萧微垂着脑袋,放在桌上的手紧一刻,松一刻,脸上的表情就更是变幻莫测,一会儿愤怒闪过,一会儿柔情袭来。
怔忡半晌,程连萧这才发现杨安在观察他,仿佛最隐私的秘密被揭露,他脸上有薄怒,拍了桌子,“还愣着做什么,这些账目要尽快核对,快请御姨娘过来!”
“是。”杨安压下心中的疑惑,跑出去了。
诺大的书房,诡异的静谧持续着,半晌,才听到一声男人的低叹。
发现自己有些坐立难安,在书房里散漫的踱步,好像在期待什么。
在期待御盈吗?
不,他甩了甩头,那是个到处勾引人的贱女人,给她一方宅院,让她冷清的过完下辈子,都算不错了,他为何要去牵挂她?
这样想着,他静了下来。
一盏茶的时间,院子里有脚步声响起,程连萧不自觉的竖起耳朵。
他是习武的人,内力浑厚,听觉自然灵敏,立刻判断那脚步声是杨安的,御盈那样的小女子,不会有这样利落的步伐。
杨安进来,程连萧站起身,果然没在他身后看见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为什么不来,为那天的事生气?耍小性子?
哼,该生气的是他!
杨安脸色仓皇,急道:“回庄主,御姨娘未曾随属下过来,她出了大事,快要没命了!”
程连萧飞快地赶去梨苑,脑海中想着杨安的话:御姨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头上好大一个血窟窿,院子里,床上,都沾了血……
站在梨苑外面,看见两侧大大咧咧开着的门,还有院子里纷飞的泛黄枯叶,程连萧气不打一处来。
他暴喝:“大夫人怎么安排的,好好的院子,怎么没有一个丫头来打扫,破落成这样子!”
“属下马上派人过来!”杨安应道,心想,庄主可从没发过这么大的火气,这次恐怕不少人要遭殃了。
程连萧迅速走进内室,竟然闻到了一股发霉的味道,这屋子,是有多久无人收拾。
在脑中想象过千遍,却没有一种景象如此残酷,骇人。
御盈静静地躺在床上,这么冷的天,竟然连被子也没盖,她脸上布满了血迹,浑身冰冷得可怕,仿佛已然失去生命,成为一片枯叶。
“御盈!”程连萧大步走过去,摇了摇她的肩膀,床上的人儿丝毫没有动静。
他怔忡了一下,颤抖着伸出手去,探了探她的鼻息,忽的感觉整颗心沉入无底深渊。
“叫大夫!快叫大夫!”他朝杨安大吼。
杨安理智道:“庄主,属下发现御姨娘这般以后,就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庄主不要太着急,应该很快就到了。”
程连萧面色一点未松懈,他紧紧地盯着御盈,看着那张狼狈不堪的脸,忽觉心痛至极。
他不自觉的握住了她的手,温柔地命令道:“你不可以死,我不允许你死,听到没有?”
回应他的,只有冷冷的空气。
杨安叫来了几个侍女,她们烧了热水过来,要给御盈擦洗。
程连萧定定的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他摆了摆手,无关的人都出去了。
他用水沾湿了毛巾,拧得半干,轻轻地擦拭她脸上的血渍,可是那血渍有些坚硬了,用力小了根本擦不掉。
程连萧心里一堵,他基本确定了,从那天离开凌烟阁,她就昏倒了。
两天,整整两天了,她一个人被晾在这里,无人问其死活。
杨安终于请来了大夫,“庄主,这是钱春堂的万大夫。”
程连萧将御盈床上的帷帐放下,站起身来,对他点头示意。
万大夫将脉枕放在御盈的手腕下,隔着淡粉色的帷帐给她把脉。
他微微眯着眼睛,轻轻地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半晌过后,他叹了口气。
程连萧气得大骂:“你这混账老头,好好地诊脉,叹个什么气?”
万大夫苦着脸开口:“庄主,这位姨娘的情况很不好。”
程连萧一下子就怒了,火冒三丈地提起他的衣领,“我当然知道她情况不好,你不是神医吗?你给她治啊!”
万大夫吓得直摆手,“庄主,万某无能,这位姨娘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啊!”
悲剧!杨安差点要捂脸了。
程连萧狠狠捏紧了拳头,“不让你说,你偏要说,找打!”
下一刻,只听“嘭”一声,万大夫的脸上已经挨了一拳,瘦得像枯木一样的老人摔倒在地,连忙求饶。
杨安拦住了程连萧:“庄主,万大夫向来直言,不懂拐弯抹角,请您谅解他。”
程连萧眼睛猩红,转头看着杨安,声音沙哑地问:“你也这样说?你也觉得她快要没命了?”
杨安有些后怕,只得说:“不如这样,属下再继续寻找天下名医,至于万大夫,就让他先帮忙稳住御姨娘的情况,免得拖延恶化。”
程连萧久久地看着御盈,点了点头,“一定要想尽办法,再难请的大夫,再难弄的药材,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弄来!”
“是!”杨安立刻安排人手,到四处寻找名医。
万大夫爬了起来,很自觉地继续给御盈把脉,思索半晌,拿出一排银针,给御盈进行针灸。
程连萧冷眼看着他,“御姨娘是什么病?”
“她应该是长时间受风寒,而且她的面色蜡黄,不难发现,这位姨娘的膳食极差,致使她的体质迅速下降,而头上的伤口,使她失血过多,也是这次生大病的诱因。”
程连萧脸色越来越冷,受风寒?膳食极差?
他是有万贯家财的商人,这偌大的宅院里,就算最低等的粗使丫环,吃穿用度也没那么差,怎么就冻着她,饿着她了?
“杨安,把前些日子,和御姨娘一起吃住的丫环婆子喊过来!”
很快,一大群妇人跪倒在屋子里。
程连萧怒不可遏,冷冷道:“你们中间,有谁欺负过御姨娘,给我如实招来。若我查到了什么,不仅自己没法活命,家里人也逃不了!”
那些丫环们瑟缩着,吓得阵阵发抖。
经过杨安一番说教,几个小丫头互相指责着,终于露出了马脚。
“妩儿故意用自己的包袱占床,非把御姨娘赶到门口的位置去睡,正对着风吹。”
“小珊每次都把留给御姨娘的饭菜里沾上灶灰,御姨娘不愿吃脏东西,就只有饿着了。”
几个丫头互相拆台,丑态毕露。程连萧怒气沉沉,竭力劝说自己,才忍住不去拿自己的宝剑杀人。
“杨安,把这几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拖出去!”
“庄主,您准备如何发落?”
“杖毙!”他毫不留情道。
杨安垂了垂眸,提醒道:“庄主,杖毙仆役,是要报官府处理的。”
程连萧怒不可遏,咆哮道:“让那知州老儿来找我好了!”
杨安叹了口气,乖乖领命去了。
一时间,满院子都是女人的惨叫声,求饶声,凄凄哀哀,好不渗人。
程连萧坐在床头,紧紧地盯着御盈沉静的睡颜,杨安突然进来道:“庄主,刚刚几个丫环为了逃脱责任,说折磨御姨娘不是她们本人的意愿,而是受了……受了冷翠苑主子的指使。”
程连萧眼眸剧烈一缩,拳头渐渐握起,手背上的青筋跳动着,“真有此事?”
杨安如实道:“几个丫头说得有理有据的,确有可信之处,她们还哭着要找大夫人对质。只求庄主能饶了她们。”
程连萧冷冷一笑:“最讨厌这些个戏码,饶了她们,这可能吗?”
他转身抚摸着御盈的脸颊,喃喃道:“我去为你讨公道,你一定要醒来。”
程连萧转身出去,边走边问杨安,“名医找得怎么样了?”
“秉庄主,已经派人去找了,现在都在赶来的路上。”
“万老儿说,如果没有更好的方法,御姨娘可能撑不过今天夜里,所以,一定要快马加鞭,记住了吗?”
“属下记住了。”
“嘭”一声,冷翠苑的院门被大力踢开,屋里的人惊得跳起来。
是谁这么嚣张?大夫人赶忙让蒙儿去探探。
程连萧迅疾地走进来,脸色紧绷,眼神中隐隐透着杀气。
大夫人唇角抖了抖,身体颤颤的,刚想给他行礼,突然就袭来了一巴掌,她被打得头晕眼花,当下哭出声来,疯狂地叫道:“程连萧,你疯了是不是?你怎么可以打我,这次又是为了谁?”
“看来你知道。”程连萧把她提了起来,咬牙切齿道:“真是最毒妇人心,你整日地为难御盈,现在终于要把她置于死地了!”
大夫人心中了然,她听说了,梨苑的那个久积成病,快不行了。可是她面上却没显露出欣喜,只恨恨地摸着脸,“你不要听别人诬陷我,是不是这庄里的每个人出了事,我都要负责?这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