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在竹林阴影中的蓝袍青年蒙上面巾,双脚发力,动如疾兔,从藏身处蹿出,身后是一串踏碎硬实的地面留下的脚印,他伏低身体,漆黑的利剑削向穿心秀才的双腿。
“哼!”温文水也不闪躲,直接用脚一勾,把肺腑受了重创的何俊楠挡在面前。
“锵!”苍南何家的暗卫死士立即弃剑,左手抱住何家的嫡长子,右手慌乱地撒出一把铁莲子,转身就逃。
“嘶!”把后背曝露给穿心秀才的蓝袍青年犯了同样的错误,都认为这个不入流的江湖盗贼不过尔尔,结果敏锐地捕捉机会的温文水很不客气地一记穿心掌印在他的肩胛骨,渗透劲不及发力,却顺手扯掉何家死士的蒙面蓝巾。
另外两个反应过来的暗卫也随后现身,蓝袍青年忍住左肩骨裂的剧痛,双手用力抛去,从腰带里抽出一把软剑,转身意图阻止不敢再次小觑的何家的死敌,只是他左手仿佛无力地垂落,似乎已经折断。
穿心秀才借助月光发现有勇有谋、当机立断的何家护卫,瞧着那熟悉的容貌,眼皮轻轻一挑,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像,真像,太像了。
被温文水除掉蒙面巾的蓝袍青年露出真面目后,竟然和玉苍剑何俊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唯一不同的地方是神情之间有一股抹不去的阴郁。
“被名声所累,狂妄自大的玉苍剑和你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穿心秀才合上何家的剑法秘笈放入怀里,轻轻顿足,躺在地上的黑剑反弹立起,被他提在手里,“何俊楠在我手里连一招都走不过,你却能从我手上抢人,忠于家族利益,甘愿牺牲自己拖延我的追击,好让未来的家主脱离险境。依我看,‘玉苍剑’这名号应该冠在你的头上才对。你说对吗?苍南何家的庶长子。”
“狂妄自大的人恐怕是阁下,竟敢得罪我苍南何家。你可知道……”
温文水立即出言打断:“你想说什么?何家高手如云、谋士如雨之类的浑话!别笑死人了,不过就是一群私盐贩子,仗着手里有几个钱,招揽了一些江湖败类,就真的以为自己是武林世家,江湖豪强。一点底蕴都没有,区区暴发户而已,差的远了。”
“阁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你武功高强,远胜于我,不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何俊楠当日在青田刘家老爷子寿宴上鼓动我盗宝,转头又把我卖给黑白两道,要不是我福大命大,陷入死地临阵突破,明年今日,我坟头上早已草木繁盛。这等下作小人,一掌毙命都算便宜他了。如此生性凉薄之人,又何尝给过我生路?”
蓝袍青年嗫喏嘴巴,想开口反驳,却是自家理亏在先,不知道从何说起。
“放心,我大人有大量,不会跟你一般见识。你回去,把话带给何家。欠我的,我自会去取。”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穿心秀才,今日所赐,他日必定如数奉还。”
温文水微微摇头:“不料连你也死性不改,不知形势比人强的道理。若是你认低服小,还能从我手里走脱,至于现在嘛。”他曲指轻叩墨龙剑,只听一声清越长吟,绕耳不绝,“好东西,这么贵重的神兵利器,我可不敢随身携带,引来贼人觊觎,便好心物归原主。”
蓝袍青年顿时感到一阵心悸,敏锐地感觉到弥漫在周围的杀机。
‘此人身法仿佛鬼魅,连大房兄长都一招落败,虽属轻敌,万万不能小觑。’如临大敌的何家庶子全身戒备,半晌不见动静,却大胆地撤步后退,也不见对方有什么举动。
直到退入竹林,撒腿往云峰镇外旷野逃走,也没有见穿心秀才追来,终于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何家的墨龙剑可是从霞浦宝清山豪取巧夺得开,山主是我旧识,物归原主可不是给你们何家。”穿心秀才小声嘀咕了几句,折了一根石竹,削砍枝叶,贯通竹节,“委屈你了。”他把墨龙剑归入‘竹鞘’里。
各自隐藏在暗处的黑白两道高手们目睹这一幕,面面相觑,都暗地估摸脱胎换骨似的穿心秀才究竟得了何种奇遇,才有今日的成就,竟然能轻易制服玉苍剑,还把功力更高一筹的白衣公子何俊楠的‘影子’一掌重创,几句话都把他惊地退避三舍。
“沙沙沙!”竹枝摇曳,影随人动,不多一会,人心不齐的黑白两道高手人互相戒备地分别退去。
不过却有一人从暗处走出,黑脸络腮,正是笔架山的蓝前,一身横练功夫铁布衫,已经练到全身仅有七处罩门。
“蓝兄。”温文水持剑抱拳,“幸不辱使命,暗镖到手。”说完他扬了扬手中色泽青碧的如意珠。
托在掌心的那粒宝珠仿佛有生命似的在穿心秀才的手指之间翻滚,又像日暮黄昏恋巢的归林倦鸟。
“确实神异,连我荒废多年后生疏的指法都灵动自如,远胜从前。蓝兄,你且把玩一番,看看是否得其助力,触发灵机。”
换做以前,蓝前肯定对江湖传闻中的如意珠嗤之以鼻,认为是以讹传讹的谣言,可是当它贴在左手背翻滚后,还未贯通的手太阳小肠经少泽穴,些许阻滞微微松动,似乎有突破的迹象。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蓝前有些意动,爱不释手。
“若是蓝兄喜欢,这小玩意就暂时寄存在你手里。”
蓝前愕然,这烫手的山芋,可不好拿,他不像温文水一介孤家寡人,可以随时一走了之,他的身后是雄踞笔架山的蓝家,还有古、雷两家,家大业大,也算是苍天大树。即便如此,也难以抗拒青田刘家那头庞然大物。开国功勋后代,家族有一火持军械的私兵,又是经营百年的武林世家,底蕴深厚。
突破瓶颈的喜悦之情转眼燃烧殆尽,作为笔架山蓝家重点培养的苗子,蓝前不失人主本色,很快恢复冷静,“这如意珠是你出手摘来的果实,君子不夺人所好,还是物归原主。”
‘和独占云峰镇相比,如意珠虽是神异,却也是路边不起眼的石子。’卓尔不凡的蓝前目光已经超然其上,此时他并非单纯的武者,而是为家族和族人考虑前途,寻找出路的族王家主。
“蓝兄果然没有令我失望。”温文水收回如意珠,纳入腰囊中藏好,“这本是我从青田刘家取走,妥善保管的传家宝,其他人来问我索取,我定会用穿心掌让他乖乖地闭嘴。若是青田刘家的人过来,我自会双手奉还。也罢,你我二人便在云峰镇坐等,笑看风起云涌,几人笑到最后。”
两人相视大笑,声音惊起一群夜鸟,振翅飞走,似乎察觉到危险,远远躲避这场风雨。
布巾缠头的古根汗和身如稚童的雷鸣暗暗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出手,否则就会和玉苍剑何俊楠一样,成了别人成名的垫脚石,甚至连家族名声都烂臭大街。
“玉苍剑的鬼祟心思被揭穿,附近听到秘闻唯恐天下不乱的的江湖豪杰,肯定会把消息传给苦主,别看何家子嘴硬,就等着青田刘家的怒火罢。”老人哆嗦着手把烟丝塞进烟斗里,似乎忘记用火折子,就咬着烟嘴吸了一口,随即回想过来,无奈地露出一脸苦笑。
“老了,真是人老了,手脚都不听使唤。”古根汗和雷鸣退出竹林,坐在流经云峰镇的小溪岸边,一块洗衣捶捣的卧牛石上。
笔架山小男,七矮之一的雷鸣沉默了半晌:“古大哥,蓝家的大狗熊究竟在想什么?任由一个外人在云峰镇搞风搞雨。他们不会真的想要把傅家连根拔起?”
古根汗点点头:“傅家在云峰镇待的时间够长了,仗着官面上有人,把持税卡,一直拒绝我们笔架山染指赚钱的生意。我想,也该轮到我们崭露头角。小男,我知道你在外面认识的大兄翻天鼠甘武烈雄心勃勃,准备重建巫山派,据说傅家手里就有一些秘传,他肯定会意动。”
雷鸣听了也似乎被鼓舞:“不错,不错,傅家在官面上有人照应,不过是嫁了几个九品芝麻官当小妾的女儿,我结义大兄甘武烈可是天目山的一方豪强,在余杭府城官场广织人脉。若是有他照应,免了官场上的是非,云峰镇才能顺当地收入囊中。”
“就这么办,蓝家势力强盛,我们也不会输蚀多少,将来谁做主云峰镇,还不一定。”
“古大哥真知灼见,不愧是咱们笔架山献计献策的谋士。”雷鸣心情大好,如意珠失之交臂的遗憾顿时烟消云散。
在夜色的遮掩下,阴谋诡计、鬼蜮伎俩就在暗中滋生,欲壑难填的人心如温文水预期的那样不断孕育着巧取豪夺、屠人满门的勾当。
“蓝兄,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还要去傅家走一趟,添上柴禾,把火烧的更旺盛。”
“也对,我也必须回笔架山,说服族人,最后来个渔翁得利。”
“就此别过。”温文水抱拳拱手。
“一切就拜托你了,兄弟。”
“放心,论轻功能追上我的人,江湖上不出一掌之数。”刚说完,他就原地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蓝前眼瞳瞬间涨大,如此可畏可怖的身法简直闻所未闻,暗自庆幸自己的抉择,同时也有深深的忌惮:‘苍南何家惹上他,真的会后悔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