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波怒潮,前锋换成鱼头虾脑的海族精怪,四面开花,也不再局限一堵营墙。间中隐藏几头满嘴鲨齿的鲛人,择人而噬,一击得手便退开,缓慢地给坞堡放血。
“不对劲,海妖进退有据,分明背后有擅长军略的高人指点。”雷焕御剑杀死一头青灰背鳍的鲛怪,身后亲兵立即上前,掩护手无寸铁的队正。
他心生疑惑,也不闲着,开启道眼,扫过月牙海岸一带。片刻过后,果然看见海底浅水沙滩,匍匐着一头庞然大物,两只合抱粗细的巨螯,不停张合,发出“咔哧咔哧”的剪水声,八根蟹足色若赤金,妖气更是隐而不露。
‘结丹的大妖,旁观倒也罢了,竟然搀和进来,违反怒潮规矩。’雷焕大怒,可是也不敢说出口,荒神和海妖多年攻防拉锯战,全凭默契形成这条规矩,却也不能说出口。
那头蟹妖察觉自己存身处曝露,蓦地全身凝滞,不敢动弹,第二波怒潮慌乱失措,茫然无绪,被堡丁趁机格杀,血花四溅,哀声遍地。
瞧见自己族民被凡人宰杀,这头大妖勃然大怒,“啧!既被人发现,本公子便趁机出头,捣毁这处防线。”
八根螯足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侧身横行,直冲上海岸,露出亩许方圆的铁青色背壳。
垂视北冥玄洲,关注冬防大战的青离真君,瞧见这头大海妖,讶异地轻笑:‘攻城蟹!暴君级,超巨型的个头。结成妖丹,颇有趣,或许是下界飞升上来的偷渡者。’
‘分身要突破命格,途中简直一波三折,世界对我的限制无处不在。至此才明白,苍穹之主被我拱成虚君,都不敢动弹的缘故了,还真是动辄得咎。所幸,自驾驭仙境,横渡虚空,降临此崩坏边缘的世界以来,一直与道同行,薄有功劳,又得天眷,凝成大罗位格。’
审视法宝生死簿,据此便得冥土的五成大权,地府鬼神又多为自己亲手栽培,掌握世界的死权,足以成为五方帝君之一。
‘可惜,成就有限,不过就是阴间鬼帝,不说道庭之主,就连人间帝王也逊色几分,岂能甘愿?’
‘人道之事,全在气数。化身还未奠基,有我坐镇,自然有惊无险。只是立足此方洲岛,日后称王建制,开国立朝,十二荒神也有大运在身,或许不会顺服,甚至从旁掣肘,还需从长计议。’
那头结丹蟹妖自上岸后,一改横行的路数,越过冰雕丛林,途中不停开合螯钳。百来头堪称精锐的鲛怪,纵身跃上它的背壳,攀住长短不一的螯刺,任凭如何颠簸,也不松手。
“弓弩手!”眼看这头大妖越来越近,雷焕连忙唤出隐藏的杀手锏。
一队由官宦、将门世家子弟组建,都教头亲自练出的精兵,原本打算压一压他们的气焰,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领头的是以左右开弓著称的鲁直伸,用的却是一张蹶张弩,十二石,六百步外,还能贯穿浸水牛皮。
“射!”一声令下,扣动机括,重矢齐发,无巧不成书,海妖的一只眼睛被打瞎。
“嗷!”蟹妖痛呼一声,人立而起,露出鱼肚白的尖脐。
百里开外的深海大洋,厚逾十丈的冰层下面,两团阴影惊讶地吐出连串水泡,咕噜噜,也不知道嘀咕什么。
‘岂有此理!无肠公子,也是结丹多年的扎手货色,全身笼罩妖域,怎吃了如此大亏?鲛翁,您老意下如何?’
‘箭矢通体百炼精钢打造,绘有克制海族的符篆,便连我正面对上,也讨不了好。早知道门是刺头,没成想,还真的成了大患。日后怒潮,除了十二荒神和祂们的神裔族民,还要对付新的大敌。棕螯将军,你出身南离炎洲,成丹西沙流洲,怎么一叶蔽目,不见太山;两耳塞豆,不闻雷霆。’
“道门以流洲为本,发源地却是炎洲、祖洲,只是被诸神撵狗似的赶走,不免贻笑大方。昔年我在飞廉宫厮混日子,也听过一些传闻,没怎么在意。传闻道门梳理山川地气,治理荒山,薄有功行;摆下法阵遏制大漠,更是赚取不菲天眷。几位阳神道人接连晋升,成就真人仙格,将法域由虚转实,凝塑仙园,以方寸现天地,化人生为春秋。真是蔚为壮观!”一头五色斑斓纹路,团身衔尾的巨型海鳝,忍不住喟声长叹。
“法域转成仙园!岂不是超乎‘破丹成婴’,‘分神出窍’之上,合体期的修为!不,天打五雷,渡劫解蜕,妖气化尽,开辟洞虚。只需温养,巩固境界,便可飞升青冥。黑水洋之大,洞虚的妖王只有浮冰岛那位,一心要登天叩阙,也不理会怒潮这等闲事。”手持三叉戟,头戴珊瑚冠的鲛翁,心里蓦地抽痛,眼角顿时滑落两颗眼泪。
“怪哉!您老,也是合体期的妖族巨擘,渡过雷劫,炼成战戟、金冠两件法器,珠宫妾侍成千上万,雨露均沾,子息绵延。开辟洞虚,也只是等闲,为何愁苦如此?”
“总之一言难尽!早年妖性驱使,很是过了一段荒诞日子,真元亏损,怎么弥补都不成。我生怕熬不过雷霆洗练,便搭上寒蚿的顺风船,以边角余波取巧渡劫。巨擘一词,实在不敢当,且徒有虚名。路已走到尽头,再往前一步,千难万险。”
两头大妖一声叹息,默然片刻,又复观战。
却见号称“无肠公子”的巨蟹,张开一双巨螯,钳住连环坞堡的北面营墙,背壳上的百来头鲛怪,欢呼雀跃地冲上墙头,大肆砍杀,撕裂防线,正在扩大战果。
“跟我上!”雷焕见此怒气冲天,满腔热血更是如火燃烧。双手握持戮妖剑,丈八长、门板宽的有形剑刃,势如破竹地劈开面前所有海妖,随同跟上的亲兵护持他左右,身后的薜荔城客军则不断收割。
‘这头巨蟹趴在墙头,海妖便会源源不断冲上,若不宰掉它,局势将会一面倒。结丹的大妖,我又不是没有杀过。’横扫鲛怪,雷焕纵身跃起,双手握剑,狠狠地劈在一只螯爪上。
“吭呛!”金铁交鸣的声音,切金断玉,无往不利的戮妖剑,竟然初次反震弹起,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雷焕双手酸麻,差点咬碎银牙,甫一落地,踉跄倒退三步,怒喝一声,重振旗鼓。
“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