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策不会忘记那个日子。
来历不明的马贼冲破边关的城镇,然而齐心协力的守卫军和民众守住城门,率先进入城镇的马贼走投无路,挟持了无力反抗的老弱们作为逃离的砝码。
那时候自己多么害怕啊,可哭喊声刺痛小小男子汉的心灵,他推倒藏身的水缸,冲了出去。
之后的记忆已不太清晰那些不是普通的马贼他们最后都死于首领之手,哥哥没有赶到,谁也没有赶到。
他被首领选中,作为祭品去唤醒某种强大的东西,所有人四散逃窜,在绝望和恐惧中,少年眼睁睁看着无名剑士代替自己卷入邪恶迷雾。
直到周围一切归于寂静,圆月安静照耀着亘古不变的戈壁,那个男人带走了他。
好些年来,他和自己单方面称之为师父的这个人,生存于几近干涸的月眼海旁,经年累月的残忍训练,使他成长为出色的暗夜行走者,可称得上伙伴的仅有手中的飞镰。
师父蛰伏着,自过去部下手中取得情报,时不时消失又归来,他不信任任何人,永远独自行动,如此风格影响下,这个游荡在戈壁的小疯子也惯于以一己之身惹是生非。
自灾厄之后幸存的人们零星聚居,竭力在残酷环境和魔种的威胁下谋取生存。自然,有人的地方,总不会缺少各种欺压和争斗。
这个小疯子就是法外之地不公的克星,他起初仅仅挑战强于己身的魔种,很快便学会了穿梭于戈壁绿洲之间,去嘲弄对抗依仗力量玩弄他人命运的混蛋:劫掠的马贼、横行霸道的游民首领、丝绸之路的生财者以及试图占地为王的跳梁小丑们。
这种疯狂的乐趣使他得以宣泄痛苦,去报复旧日悲剧的制造者。
直到遇上那强大的对手。
她的武技足够强大,雕刻瓣鳞花的大剑刀锋绽放,令魔种溃散;她的意志足够强大,玄策竟然产生面对严格家长般的心理压力。
这就是长城守卫军吗?
她如何能做到毫不在意背负的污名,单刀直入剥开玄策的天真。
知道吗?你的师父也是幽灵,徘徊于长城的幽灵。
知道吗?昔日悲剧的背后另有主谋。
知道吗?有个人一直在寻找你。
多少次他在圆月的照耀下,遥望长城的方向,月光点亮漫长的,通往故乡的道路,最痛恨的哥哥,最挂念的哥哥,是否也在月光之路的另一头,遥望戈壁上的自己和没有实现的约定呢?
引领这名叫花木兰的敌人,面对师父的刹那,玄策就知道他们并非初次相会。
显然,经历暗夜中的无数较量后,木兰选择了主动出击,她试图说服固执的昔日王族,彻底揪出幕后者。
“玄策,你想回去吗?”师父问。“那就跟她回去吧。不过,先让我试试看你是否会哭着鼻子逃回来。”
风沙骤起的戈壁,令人惶恐。
飞扬跋扈的钩锁激起沙石,携带着少年的怒火,他不知道如何正确表达自己的感情,也不知道如何按捺住会再度被抛弃的会再度要失去的痛苦。
内心的嘶吼化作自由伸缩的飞镰,攻击再攻击,却完全无法命中——师父自隐匿中现身时,短刃牢牢架在少年的脖子上。
“不肖弟子。”
“你终于承认是我师父了吗?”
少年突然大喊。
“不,我不需要弟子,也不需要同类。”
遮面的男子发出喟叹,松开手臂。
疯狂自少年血红的双目中褪却,锁链松弛着坠地,他眼睁睁目送着那苛刻养大自己的身影,消失在风沙中,仿佛一去不返。
“我是不吉利的人吗?所有人最后都会离开我。”
少年喃喃自语。
“他没有抛弃你,他只是选择独自去面对恐惧。”花木兰轻声说。
她很清楚,风沙深处隐藏着难以想象的恐惧。
“你们不是敌人吗!你怎么敢断定师父在想什么!”
少年很惊奇地说着。
“大概因为,我们都有着自己要守护的故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