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是通报完了,可我们还没商量怎么解决问题呢。周紫玉,为了阎王,你就不能多坐会?多出点主意?多尽点力?你就这么自私、自恋?他知道这一会儿用什么话可以让任性的她坐下来。果然,周紫玉无可奈何地又坐了下来,她话不想说,人又走不了,那种难受的样子令王川也很不舒服。他说:紫玉,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们以后接触的机会会很多,所以我想先和你说几句题外话行吗?
周紫玉佯作豁达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吧,我听着。王川道:紫玉,你知道我为什么请你到这间茶舍来谈事情吗?因为你们将来的茶舍,不管把它办成什么样子,都要讲茶道。而中国的茶道包含茶艺、茶德、茶礼、茶理、茶情、茶学、茶导七种义理,而茶道精神的核心是和、谐和的和,你懂吗?
见周紫玉静了下来,王川又说:话说回来了,我们现在是同事,在一起工作也首先要讲谐和,具体地说,就是谈工作时最好不要夹带什么个人恩怨,要采取平和的态度,在许多原则问题上,我们这个年龄的人更应该知道孰轻孰重,你说是吗?他的谈话在不经意中给她下了个套。
周紫玉知道王川的话无可挑剔,就说广笑话,我们哪来的个人恩怨?你的话说得好没有缘由啊!
王川笑了:没恩怨就好,算我没说我们言归正传,柳平那里该怎么办?我们要用什么方法拉她加盟?时间紧迫,阎王现在还在等我消息呢!茜茜,你不要怪我说话太直,你太文人了,太理性化了,你这辈子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了经营的,那是场面上的事,是社会上的事,你应付不了的,但柳平可以!你的朋友中也只有柳平才能担起这个担子!你懂吗,菌茜?周紫玉心中一颤,她下意识地看了王川一眼,他居然又叫出了茜茜,但好像是无心的,她不想和他发火,就充耳不闻地说这个我懂,柳平那里我再去试试,不过,我也不知道她最终会做出什么决定,昨天,她的情绪怪怪的。出奇的冷静让我摸不费头脑。
王川问怎么个怪法?
周紫玉说:她没有大哭大恸,好像还没我伤心呢,走的时候要了阎王的电话号码?
她要他的电话号码干什么?
她说想痛骂阎王一顿!因为我骂了她,所以她更恨阎王,王川皱眉,心想,这个柳甲可真会闹动静,她为什么要痛骂阎涛呢?是为他的隐瞒病情?是为他的主动奉献?还是为他的旧时恩怨?不过,从哪个角度来讲,她都没有理由去痛骂阎涛啊?也许,她还有什么别的想法?他百思不解,人的变化真是太大了,五十岁是女人成精的年龄,他怎么能理解个精灵呢?
看着周紫玉疑惑的目光,王川说: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想做什么?不过,茜茜,你还是要再多做点努力,让柳弔多给阎王一点关爱。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种人间少有的临终关怀啊,她应该比我们还懂这一点!
周紫玉点头。
王川心情豁然开朗,他们俩虽然在说阎涛和柳平的事,但他有意地多次称呼茜茜,她居然没有不良反应,这说明她卜步还可能会逐渐接受他别的,例如友情,亦或是一爱情?王川心宽了,他觉得自己有希望了,有希望让这个深爱着的女人再回到身边来。他端起茶碗,一门喝干了里面的茶,像是喝了一杯醇香的美酒那样的心情舒畅……
柳平回到家里整整闷了一个下午,她的脑子很乱,一会儿是阁涛苍白的面容,一会儿是周紫玉焦急的眼神,一会儿是王川期盼的目光,一会儿又是向海滨复杂的表情。现在,几乎是所有亲密的人好像都在看着她,等她做出关键的决定。这决定的内容太沉重了,沉重得让她的心里越来越不堪重负,越来越支撑不住了。这里有亲情、友情,还有她内心深处深藏的爱情。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来得这么让她痛苦、尴尬和难以适从。
她现在真的是恨透了阎涛。他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主动和自己说病情呢?那天他不是都登门了吗?人都上门了为什么不能说呢?难道他们两个的关系不是人所共知的那样,表面上虽水火不容,内心里却是最渴望亲近的一对吗?他阎涛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难道他出资金、出策划成全自己和周紫玉的事业,不是为了表达多年的亲情、友情和战友情,而是潜心要抱负她多年表面上的薄情寡义,让她背上一个永远还不完的良心债吗?柳平不信,她真的不信。她觉得,阎涛的所作所为,只应该有一个最准确的解释:那就是向她示爱,向她表示始终如一的恋情!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借别人的嘴、借别人的情绪来表示呢?他这样做,将柳平置于何处?又将她们的感情置于何处?他这样做简直就是把她当成了一个外人!如此这般,她怎么能不怨他、恨他、说狠话、说气话呢?在周紫玉面前,柳平表现得冷言冷语、冷酷无情,都是为了发泄,发泄心底极端的愤怒和极深的怨气!这个混蛋的臭阎王,这个该死的臭阎王!她在心串直这样狠狠地骂着他,走在回家的路匕还在自言自语,惹得有路人站下来奇怪地看着她,她也浑然不晓。
柳平并不相信周紫玉关于决绝的威胁,她太了解她了,那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真要是和她绝了交,周紫玉的感觉一定是比死都难受。但周紫玉认真准备的故事和舍身取义的劝说,却是击中了她。
周紫玉知道柳平的内心是怎么回事,她在自己家里逼着她做出一个决定,一个于情、于理、于阎涛、于自己都是今生无憾的决定,用心是何其良苦!不然怎么会是至亲的密友,至爱的姐妹呢?关键时刻最见真情!可是,周紫玉就是再和她柳平贴心贴肺,她和阎涛之间细微的恩怨情愫她又怎么能全部了解?一个生疏了几十年的初恋情人,在外人面前,怎么能那么容易就软下心,松开嘴呀?她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这就是柳平……
柳平想起了什么,她给肿瘤医院的朋友打了个电话,让朋友帮忙查询一下阎涛的病情。
她的脑子木了,眼前是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如何对待阎涛这个人。呆坐了一会后,她站起身来,提着泳袋去了游泳馆。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凡遇到想不开的事情、化不幵的杂念,她就要去游泳馆。她要让自己的头脑在碧波中清醒,痛苦在绿浪中消融一段时间以来,柳平发现自己好像生就是水命,游泳犹如灵丹妙药,可以化解她心中一切烦恼和不安,有时甚至还能解除身上的小灾小病。平日里,她如果得了一般性的感冒,哪怕是发点小烧,咳嗽几声,当天,她就一定会找机会跳到游泳池去游上两个小时,事后大多都能泳后病除,不用再吃任何药,这是她屡试不爽的治病良方,是她个人的保健秘诀。
今天,柳平一跳入泳池,没像往常那样先在水里活动一会儿,而是像参加游泳比赛似的拼命往前游。她的泳姿很单一,就是那种头在水面上的蛙泳,也叫高航。在这50米长的有不少人的游泳池里,她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小赌,那就是:如果在游的过程中,自己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将预示着她今后的路会像在水中一样顺畅无阻;如果处处碰人、受阻,她将会有一个艰难和不顺的下半生……
她轻盈地在水中游弋,自如地在水中穿梭,水波像利剑一样割幵了她心中的团团乱麻,她用40分钟游了10个来回,游了1000米才停了下来。她很幸运,没有遇到任何障碍,她喜上眉梢,不由心情豁然开朗!
在回家的路上,柳平掏出手机,平生第一次给阎涛拨了电话。
你谁呀?阎涛的声音沙哑低沉。
柳平!
怎么是你?有事吗?阎涛显然深感意外,声音提高了许多。
说出你的详细地址!
你……你想干什么?
说不说?柳平的性情一下子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那种傲慢、任性和随心所欲。
阎涛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说:噢,我说,我说,我家的地址是……
当晚,柳平就出现在了阎涛的那套闭关自守、冷清异常的豪庭别墅里。从柳平进门的那一刻起,阎涛就一言不发,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出人意外的一举一动。他现在的心情有些异样,一种心热的感觉油然而生。
柳平和他的性格太像了,像得几乎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她做事的风格也和他一样,是那种出人意料又是情理之中的。这一会儿,他不想猜,他知道猜是猜不出来的。他也不想问,问也是问不出的。他只能是任其行事、观其变化,让答案自己揭开。
和上次阎涛去她家时一样,柳平也像是进了自己的家,而且是更加自我,更加我行我素。她不和他说任何洁,只是自顾自地在屋里来回走动,她找到了卧室、找了衣柜、找到了储藏间,找出了两只大旅行箱后,就翻箱倒柜地寻找起阎涛的东西来,她找得很仔细,很认真,有内衣、外衣、领带、裤子,有毛衣、皮衣、风衣、外套,还有皮鞋、袜子、围巾、手套……不大工夫,两只箱子就被她装得满满的。做好这一切后,她把箱子一只只拖到了客厅里后,就坐在沙发上,示意阎涛倒杯水。
阎涛笑了,边沏茶边调侃地问你这是干什么?打劫呀?
柳平面无表情不错,就是打劫!
阎涛怪笑:可那些形体包装值不了多少钱的?你干脆逼我交出存折、钱包吧?我特愿意主动奉献!
柳平瞥了他一眼说算你聪明,我今天是连人带物带钱财,照单全收!
阎涛乐的手舞足蹈你说话算数,就现在吗?
当然现在,你赶快收拾好自己,开上车跟我走!柳平面无表情,像警官在押解犯人。
阎涛明知故问跟你上哪儿去呀?我可是个危险的单身汉啊!
柳平哼了一声:我还是个生猛的跆拳手呢!说罢,她指挥着阎涛一手拽着一只箱子准备出门,阎涛喜形于色听命,顺从得像个忠诚的仆人。
突然,桌上的电话铃响,两人愣了一下。阎涛走过去接听,是王川打来的。阎涛一拿起听筒就高声说:老兄是你呀?你是来给我道喜的吗?什么废话?你猜,现在谁在我家?当然是她了!她来干什么?她来给我搬家呀!搬哪去。不知道,你让我先问问?
阎涛坏笑着回头问柳平真的,你要把我搬哪儿去呀?不会是白公馆、渣滓洞吧?
柳平坦然地说柳公馆!
阎涛大笑,对着话筒高声说:哥们儿,你听见了吗?她要把我挪到她家去!什么?爆冷门儿?当然是头号大冷门了!
你问我现在最想干什么?告诉你,我现在最想喊口号了,喊那句当年最振奋人心的口号。什么口号?毛主席万岁!万万岁!阎涛张扬着,看着柳平摇头晃脑地哈哈大笑。
柳平也笑着不以为然埤站在那里,双手抱胸一言不发。她好像一下子改变了性情,从现在开始,她决定不干涉阎涛的任何行为,只要他高兴,就要他高兴。
和王川通话结束,阎涛放下话筒,他一步步走到柳平面前,兴奋地张开双臂,他想拥抱一下这个可爱的女人,突然,门铃又响了,两人都愣住了。
阎涛说能是谁呢?我这里基本上不来外人的。
柳平说别解释,开开门不就清楚了?
房门打开,容光焕发的于丽手提一只大食品袋站在面前。这一刻,三个人全愣住了。
阎涛冲口道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谁让你来的?于丽见到柳平,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话对着阎涛,眼睛却看着柳平说:我想知道就能知道,上门来拍领导马屁,不欢迎吗?社长同志!
阎涛语塞。
柳平笑了,她礼貌地对于丽说:快请进吧!
于丽本想随便一点,但在柳平面前反而有些不自在了。她没想到会在阎涛家里遇到人,更没想到会遇到女人。眼前这个在阎涛家里形同主人的女人,虽人到中年,却美丽、温文、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都透着一种修养极好的书卷气,她会是谁呢?莫不是她就是阎涛说的那位连他自己都还没能战胜的女人吗?
于丽看柳平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目光却很尖锐,柳平身上的一切优势五官、形体、皮肤、发式和非同寻常的高雅气质,都被她像汁算机一样快速地输人了大脑,反馈的结果也同样的快捷和准确,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输了锐气,输了自信,但她不甘心。
阎涛对于丽的贸然来访十分不快,如果说他原来对于丽的聪明、活泼、才华过人还有几分欣赏的话,那么今天,随着于丽的不请自到,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家里的任性行为,产生的却是种本能的反感和刻意的防范,他的表情也因此而变得冷漠、不屑起来。
柳平初见于丽有些突然,再看阎涛毫不掩饰地拉下脸来,女人的直觉让她一下?就明白了这两人的微妙关系。小女孩爱上了副社长,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阎涛有魅力,女孩有爱的权利。可阎涛的态度就有些不近人情了,上门都是客,更何况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呢?柳平笑着摇摇头,她知道自己今天无疑是要扮演一个中庸的和事佬角色了。
于丽大方地向柳平伸出了手,转头问阎涛广阎社,怎么也不介绍一下这位美丽的大姐,莫不是未来的専夫人吧?
阎涛冷冷地反问:你说呢?
于丽一下子从头酸到了脚,她咬了下嘴唇,继续笑着问:我看像,难怪阎社在单位里对所有的美眉都不屑一顾呢,原来早就有了这么个高雅、高贵、高品位的三高大姐做陪伴了。
阎涛说那是自然!曾经沧海难为水嘛!你还想知道什么?
于丽一时语塞。
柳平冲阎涛说:你行了,别再胡说八道了。她拉于丽在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杯水,笑着说:你们阎社长就爱开玩笑,说得跟真的似的。我叫柳平,和你们阎社长是老同学、老战友,他这几天病了,我来看看他:于丽惊喜道:真的?你也是来看他的?
柳平点头。
于丽站起来,把刚才的大塑料袋提过来说那太好了,大姐,我们一起来帮阎社做顿饭吧!他这几天一定没正经吃东西,刚才一见他,我像见了鬼阎涛连连摆手:你是见了鬼了,鬼的事情不用你管。
丁丽娇嗔地对柳平说:大姐您看,阎社对同志的关心、帮助是什么态度?他太不懂尊重人了!您是他的老同学、帮我批评批评他,我觉得,他可能不敢和您发火,他怕您,我看出来了柳平点头,又无奈地摇摇头。
阎涛真的生气了,他不愿意于丽在这里瞎掺和,尤其是今天:他把尸丽茶杯里的水续满端给她后,不软不硬地说:小于呀,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今天你来的的确不是时候,因为我正要和这位大姐出门,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他指指地上的皮箱让于啲看,不好意思,我现在对你只有端茶谢客了。
于丽这才发现屋里有些异样,她好奇地问:你们要出差?
柳平刚要点头,阁涛冲她一摆手,对于丽说:不,我要住到这位大姐家去!我愿意她来照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