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少年A讲的一个故事。少年A希望我把它讲给别人听听。我说,没问题。故事里的大人们愚蠢极了。可是后来,孩子们发现愚蠢的是自己,少年A说。
这是一个不大的城市,由孩子和大人组成。孩子除了淘气外还箅听话,大人们往往最终能原谅他们。去吧,去玩吧。也就和好了。
大人们可就复杂了。因为他们做的有些事不能叫淘气,有时是相当出格的,违背了公德,甚至触犯了法律。当然这不关孩子的事,有时他们甚至很可怜那些关在监狱里的大人,有时从监狱门口经过时还要停下来研究番呢。
监狱的墙真是太高了,可见在里面呆着是不好玩的。一个律薄的孩子说。
废话!要是好玩就不叫监狱了,叫游乐场多好。当寸有个深刻的孩子挖苦了第一个发表意见的孩子。
问题是能不能混进去给他们捎几个烤红薯,或者干脆把他们救出来,那地方可不是好玩的地方。一个脏孩子道出了所有孩子的心声。
赞成。赞成。孩子们举手,举得高高的。小点声儿,不能被警察听见。助理工程师的儿子说。这孩子做事比较谨慎。
那时警察在打盹儿。脏孩子就要往里边闯。咱们行动得了,他说。被助理工程师儿子扯住了。
于是,一群孩子叽叽咯咯走开了。一离开监狱远些,他们就对别的人发生了兴趣。比如遇见一个收废品老头儿,就关心起他来。脏孩子告诉他,城西郊有个旧车场,废铜烂铁有的是,去了准发财……原谅这群孩子的朝三暮四吧,他们总这样。放在孩子身上我们就别管这个叫缺点了吧。
不管怎么说,这里的生活井井有条。虽说也有小偷也有抢劫犯,但终归是躲在黑暗的地方搞他们的鬼,不敢到太阳光底下大耍威风。因此,我说这样的世风就说得过去了,可以用井井有条这个词。
这个城市小到什么程度呢?打个比方吧,一条新闻不用电视和广播就能很容易地传到每个市民家里,而且每个市民都把传新闻当作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首脑本来建议用赚来的钱建一个小型电台的。市民们说,新闻就这么用嘴传吧,省下建电台的钱给孩子们用。
首脑点点头。那就盖所学校吧,我们不能没有教育。市民们举手赞成,尤其是那些家里有淘气孩子的大人们更表示同意。
后来,建电台的钱用来建了一所学校。孩子们不知道内情。足在建另一所监狱吧?以前的监狱住满了。不像。这儿的II墙没有那个监狱的高。不对,我感到事情对我们不妙。那个脏孩子忧虑地说。
七天后,这群孩子一个不少地被拢进了学校。脏孩子说,果不出我所料,这个监狱是给我们预备的,我们个儿小所以不用修那么高的围墙。
对一一!其他孩子拉长声音说。他们感到不自在。孩子们从此与大人们有了敌对情绪,尤其恨那个首脑。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孩子们没办法,只好给首脑取了一长串掉号来宣泄他们的不满,什么癞蛤蟆、屎壳郎、蒜头儿,还有肥猪什么的。
说说大人们吧。
由于他们的孩子有了管朿,他们就空出更多时间来传播他们的新闻。有粮食涨价方面的,也有一些关于小城名人风流韵琪方面的,也有重大案件方面的。
在一个空气清新的周末,一个不小的新闻迅速传遍了街头巷尾,连一向不爱好新闻的剃头匠都知道了。首脑家的小保姆在自己的房间里自杀了。在自杀现场发趣首脑的脚印。另外,小保姆死寸面带微笑……这个城市的业余侦探们进行广泛的调查和严密的推理,在此基础上得出结论:是首脑杀死了小保姆,根本不是自杀。这个结论作为一条新闻也被很快传播出去。市民们暴怒。可就是不见警察对首脑采取拘捕行动。这怎么能行?这还了得!
市民们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大堤,在业余侦探和剃头匠号召下纷纷走出胡同向首脑家汇集。
挣扎在本案件漩涡中的首脑还来不及起草一份声明就被市民们包围了,走不掉了。四面八方都是人。首脑犯法应与市民同罪!市民们喝道。市民们,请冷静。这是无中生有的!首脑说。休耍抵赖!业余侦探揪住首脑。不信你们去看,小保姆还好好的。首脑指了指里面房间。剃头匠直冲小保姆房间。小保姆果然没死,吓得躲在墙角里。市民巾有的认识,她确实是首脑家的小保姆。市民们纳闷了。
剃头匠问助理工程师这事是听谁说的?助理工程师说是听老婆说的。问老婆,老婆说是听儿子说的。
儿子在闷着头写作业。问儿子是怎么回事?儿子不说。这就是那个做事谨慎的孩子。
助理工程师老婆绰起毛掸,问,怎么回事?儿子一见毛掸只好开口了。是一个特别伟大的哥们儿说的。这孩子说。他在哪儿?毛掸又举了举。
……那个哥们儿逃学了,他躲在旧车场的一辆破汽车里。这孩子不情愿地说。他实在是怕那个毛掸落下来。
人们由助理工程师儿子领着去旧车场找到那辆破汽车。人们第一次来到这地方,一想这地方有什么好的呢,专挑这地方来玩。助理工程师的儿子不住地说,我真对不起大家,我出卖了他们。大人们没注意这孩子在说什么,只是注意搜査着那一辆辆废汽车。
喂!头儿,出来吧。
干嘛呀?有什么情况吗?从车里面钻出一个懒洋洋的脏孩子,抹了一把脸。
三儿,咱们的01号行动完成没有?脏孩子问。完成了,可是我,我叛变了。我不承认,妈妈要打我。助理工程师的儿子说。
什么?那么你被开除了!脏孩子揉了揉眼睛一下来了精神,看见围在车下的大人们,就哼了一声把车门关上顶死,不出来了。
人们叮叮当当敲打车门。快讲清楚那案子是怎么冋事!脏孩子受不了啦,从车窗探出脑袋。吵什么,吵什么?是我造谣。脏孩子说,然后缩回脑袋,又用报纸把窗子挡上,准备睡懒觉。
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造谣?
我是首脑的私生子,他甩了我和我妈妈,我恨他!车里面又传出脏孩子的声音。
什么?首脑还有私生子……市民又沸腾了。
首脑怒气冲冲到旧车场找那个脏孩子算帐。那辆破汽车里早空无一人。他从车里那堆破烂儿里拾出一张揉皱的纸,那上面歪歪斜斜写着:造谣行动小组……首脑气得脸色苍白。
不久,首脑辞职了。不过首脑辞职以后又来了新首脑。学校不但没有取消反而越来越严格,连打饭都得排队了,吹口哨儿干脆不让,作业能堆成山孩子们明白了,失败的还是自己。
咱们赢不了他们。助理工程师的儿子无奈地说。于是就都老老实实坐下来勤奋学习,各自有了崇髙理想。脏孩子也不得不上学了,他的理想是当校长,规定学生可以不写作业,每星期休息3天,每天上半天课玩半天等等。
孩子们都伸长舌头,意思是说:这理想太美好了,就是不能实现。然后懒洋洋地翻开书,写作业。有时他们放学还经过监狱,总是默默地在门口站一会儿,互相看看,什么也不说,然后垂头丧气地离开,走出一段还回过头看箝。
少年A讲到这里就不讲了。少年A说,不行,不能再讲了,我得上学去了。然后背上书包跑出院子。我想,他就是那个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