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好不好?”在无他人的停车场,叶雨笙的声音不大,却能听得一清二楚,她语气平静得就像纹丝不动的湖面,俨然在说着别人的事情,“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力气很大,遇到费力气的事都冲在最前面,觉得自己厉害得不行。”
“但是当我被人拖进舞蹈教室,从头摸到脚,却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我才知道原来我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被人欺负了,除了哭就是发抖。那人穿着傅子衡的球衣,戴着头盔,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脸,可是我一辈子都会记得那双眼睛。幸好有老师巡查,那人跑掉了,不然我这一辈子肯定完了。当时的我谁也不敢告诉,直到后来出了监控视频,里面看得见傅子衡的球衣号码和我,学校找了家长,是傅叔和我爸他们把事压了下来,删了视频,傅子衡也认了这一桩,然后就变成了我们恋爱……你觉得这个版本好不好?是不是比我和傅子衡在教室里情不自禁精彩得多?”
想埋在心底一辈子都不再提的事情,她就这么语气平淡、心平气和地同他说了出来。有些事,你以为很难说出口,那是因为你要倾诉的对象不是对的人。有些痛处,你觉得无法同人说,那是因为你还想在他面前维持你的骄傲。
现在,她什么都说了,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她在他面前已经没有什么骄傲可言。说起来,张翊天是演员,她又何尝不是?现在,她终于把这一切都说出口了,多年来一直压在她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让出缝隙,让她喘息了一口气。
可是,也仅仅让她喘息了一口气。
“张翊天,我是不是等下再过来接你?我看她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呢。”一个清亮的女声突然响起,一个穿着精致的长发女人出现在停车场中。她显然已经在不远处站了很久,默默地听着叶雨笙对张翊天说的那番话,然后打断了他们。
叶雨笙回头望去,呵!是之前在电梯门口和张翊天拥抱的那个女人。她想起来了,张翊天喝了酒,不能开车,所以这个女人接他来了,然后还听到她这样一番不愿再对其他人提起的自白。
这个女人……果然……是他的女朋友?
她又转身看了一眼张翊天,他刚刚从车内拿物件,又关上车门站在一边,看样子就是在等这个女人吧,不过是在等这个女人的时间中,抽出了这么一点点给她。
“我说完了,不耽误你们。”叶雨笙笑了起来,她想要从这停车场消失,却连挪动一小步的力气都没有。
“你家在哪里?反正我也要送张翊天,可以顺便送你。”那女人似乎对她并不陌生,口气熟稔得很。
叶雨笙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也觉得她眼熟,不是上次在电梯见过,而是在其他地方。她抬手拍了拍额头,尴尬地笑道:“瞧我这记性,我的画板还在里面呢,还得回去拿,也想顺便再喝几杯,你们先走,不用管我。”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离开。
不知为何,叶雨笙想起了在美国的时候,吴霏跟她说起自己每次去找恬恬,都不愿主动相认,想等她来认出自己,可是一直等不到,他默了良久,对她说:“我是不是好好笑?”
对啊,我也好好笑。叶雨笙心里念道。
看着叶雨笙离开停车场,那女子才缓缓开口道:“张翊天,你喝了不少吧,我送你回去。”语气却没有刚刚那么肯定,带着一点试探的意味,眼前的张翊天一脸阴沉,一副寒若冰霜的样子,让她心里陡然生出一丝畏怯。
“你怎么来了?小陆呢?我不是叫他来接我吗?”张翊天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小陆今晚有聚会,也喝了酒,就打电话来让我帮忙。”那女人朝他走了几步,发现他神情不好,于是又停下。
张翊天根本听不见对面那个女人说什么。空白的脑海慢慢地、慢慢地被叶雨笙的影子占满,当年那个穿着芭蕾舞裙在他面前转圈的女生,视频中的那些画面……十年的时间,一段往事,叶雨笙三言两语说了出来。张翊天站在原地,缓了良久,才慢慢地反应过来。
这个版本好不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他站在车子旁边一动不动,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眼神冷得像是要杀人一般,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太阳穴上青筋暴起,手握成拳,筋骨分明,猛然一拳打在车门上,声响巨大,十分慑人。
那女子低低地惊呼了一声,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张翊天,她怔了半晌,却不敢开口劝说。
张翊天的助理小陆,是她一直精心刻意去接近的人,和小陆成为朋友,就能掌握张翊天的很多行程,她一直努力地活在他的生活里,努力地进入他的圈子,慢慢地接近他,和他成为朋友,以便最后能诉说爱慕。她花了那么多年时间,胜利已经近在眼前,没想到叶雨笙突然杀了回来,这叫她怎么能甘心?上次从香港回来,小陆跟她说叶雨笙追去香港的事,逼得她只有出此下策,在叶雨笙面前用一种近乎女朋友的姿态出现。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和张翊天的交情,所以情急而来,却只能看着他打开车门,扬长而去,她知道张翊天要去找谁,所以便止了步。这么多年的努力,换来他终于看到自己,以为可以得到他一丝眷顾,这样的一点期许,现在戛然而止。叶雨笙几句话,就把这些努力悉数瓦解。她抬手理了下头发,可惜这一脸精致的妆容,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被傅子衡突然亲了嘴,郝恬恬吓得三魂七魄全飞了,她虚脱地在门后坐了半个小时,口干舌燥,一片茫然。连后来和吴霏去渔人码头,都一直魂不守舍,耳朵里好像钻进了一只小蜜蜂,一直在嗡嗡嗡地飞着,搞得她根本听不见别人说话,只有傅子衡亲她前的那一声叹息。
他是喜欢我,还是发疯?想起傅子衡伸手托着她的脑袋,低头对她的嘴唇吸呀吸呀,郝恬恬就泛起一阵鸡皮疙瘩。果然这事不能深想,不能细想,她宁愿相信他是突然口渴了……
从台湾回来后,郝恬恬就对傅子衡避而不见,只要有他的地方她都绕道而走,只要他可能会出现的场合她就推托不去。问题是傅子衡也不找她,亲了她又不说清楚,这算什么?郝恬恬就这么矛盾又纠结地度日如年。第一次接吻,不是她想象中的甜蜜幸福,没有激动人心,反而是让她的生活在突然之间兵荒马乱。
拜他所赐,郝恬恬再也不做那个情节奇怪又冗长的梦,而是换了一个简单粗暴的梦境,继续天天上演,有时候醒来都是大汗淋漓。开始是写着她名字的101和深情的告白,接着直接演变成接吻。先是蜻蜓点水一样的亲亲,然后缠绵悱恻的深吻,最后她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在床上滚来滚去,吸呀吸呀,啃呀啃呀,亲来亲去地,根本喘不上气。
可是她在梦中从来不睁眼,不看那个男人的脸,也不想知道他是谁。
就这样坚持不懈地连续梦了几天后,她终于下了好大的决心,使了好大的力气睁开眼,想看一看他是谁,结果就真的醒了,眼前除了天花板就是天花板。郝恬恬心里有些空空的,有些怅然若失,梦中的感觉太真实,抱着滚来滚去地亲了一脸口水,醒来却还是空荡荡的卧室,侧旁无人。
耳边有些湿润,她伸手一摸,枕头被她的口水打湿了。
“我烦啊……”一直觉得自己心能容事、生活无忧的郝恬恬,终于尝到了“心头烦”这三个字令人胸闷气短、食之无味的滋味。
这样的心烦意乱,也让她和吴霏的约会一拖再拖,每次她都以工作为借口推掉,不想在解决心头这桩事之前,又添吴霏的事,否则岂不是乱上加乱?
直到吴霏第三次来约她,郝恬恬才觉得自己不应该再逃避了。之前,她是因为被傅子衡突然夺走了初吻,一时慌了阵脚,不知怎么办,所以才回避傅子衡。可是郝恬恬本身并不喜欢拖泥带水,如果要和吴霏高枕无忧地去约会,那她必须要找傅子衡说清楚。要说初中的桃花是被他斩的,说不定这些年的桃花都是他给半路截了。
这次郝恬恬约傅子衡,显得很正式,是通过万芳预约的,说得更好听,要找傅子衡谈上次发布会预算超支的问题。帮她预约的万芳当然知道预算超支之类的都是下面的公关部和财务部门在打理,不过看预约人是郝恬恬,那就特别处理了,毕竟郝恬恬和傅家什么关系她也知道,于是就按正常程序替她报给了傅子衡。
没想到,傅子衡没应下这事,万芳只好又跟郝恬恬说不行,傅总时间排满了。
“你把预算超支的报表给我,我抽空帮你交给财务部。”万芳一边打着电脑,一边跟郝恬恬通着电话,“……本来这些事也找不到傅总这里。哦,对了,你和那个吴霏怎么样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个101是他弄的,太带劲儿了,你没沦陷?”她瞅着也没什么人,就又小声地多问了句。
听她这么问,郝恬恬只能干巴巴地笑两声,说有机会见面再详谈吧。可是,要怎么和万芳说她老板夺走自己的初吻?不要说和万芳说,就连叶雨笙、傅子璇,她都还没说。
傅子衡是雨笙姐的初恋,所以没法跟雨笙姐提,她说不出口。
这么多年,她和傅子璇对傅子衡的态度就是统一战线,哥哥就是哥哥,不是亲哥哥也当成亲哥哥了,所以,对傅子璇,她也说不出口。
刚挂了万芳的电话,傅子衡的电话就来了。郝恬恬怔了怔,手指滑开。
“恬恬,等下我去公司接你下班。”听筒那头传来一些细细碎碎的收拾文件和关电脑的声音。
郝恬恬拿着电话,半天没有回答,听着傅子衡的声音,她心情有些起伏不平,总觉得这对话一开始就不对劲。他怎么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开口就说来公司接她下班?!难道不应该是先道歉吗,这样突然打乱她的步伐,拿走她的初吻?!
“好,我等你。”她语气不算好,倒也想看看傅子衡能说出什么。
心情本来就不算好的郝恬恬,一想到要和傅子衡见面,就更加烦躁了,不停地在办公室走来走去,时不时拿起手机查看时间。
六点一刻。傅子衡迟到了。
在外面收拾好东西的小李走了进来,看郝恬恬并未打算离开,便问道:“郝总,已经下班了,你不走吗?”平时小傅老板在公司的时间比较多,郝总在外面办事的时间比较多,今天倒是反了过来,小傅老板跑外面,郝恬恬坐守公司。
“你先走吧,我还有事没做完。”郝恬恬装模作样地又打开了电脑,对小李笑道。
小李的心凉了凉,哪里有老板还在加班,秘书就先走的道理,所以她决定留下来,可是刚回到自己的位置放下包,还没坐稳,就看见郝恬恬接了一个电话,然后离开了办公室,说着再见从她办公桌前路过,带过一阵风,嗖嗖地。
这种坐立不安、风风火火、走路带风的表现……有恋爱迹象!小李果断判断,然后立马给郝太发了一条进度信息。
郝恬恬到了地下停车场,一眼就看见了傅子衡的黑色A8,她减慢了脚步,慢悠悠地走过去,心里想着才不要坐他的副驾,要坐后面,还得坐在右边。结果一开后车门就傻眼了,几大袋菜啊、肉啊的就这么摆在座位上,根本没法坐人。
“你买这么多菜干吗?”这句话脱口而出,她看向傅子衡,他刚好回头看她,郝恬恬觉得自己的眼睛瞬间失焦,他脸上的五官都模糊得看不清,只能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一张一合……
他说什么来着?好像是……去他家吃饭……
难不成他自己跑去买的菜,想亲自做一顿饭来赔礼道歉?这么一想,郝恬恬心下舒服了些,对他的迟到也不再那么生气。
北京就没有不堵车的时候,一路堵到底,堵车就算了,两个人竟然一句话都没说,一句话都没有说!郝恬恬开始想,要怎么起个头,最好轻松地切入,这样气氛不会那么尴尬。问他怎么去买的菜?她无法想象傅子衡一大老爷们儿穿着西装在下班这个人群拥挤的点儿,在超市里推着一个大车,和一群大妈、大婶一起买菜的场景。纠结了半天,她干脆放弃切话题,闭眼不看前方车水马龙,假寐度过这难熬的时间。
两个小时后,郝恬恬终于坐到了傅子衡家的沙发上,傅子衡给她打开了电视,让她等一等,然后自己提着大包小包的材料去了厨房。
客厅后面就是一个开放式的厨房,郝恬恬一回头就能看见傅子衡系着围裙,啪啪啪啪地切菜,噼里啪啦地下锅,行云流水地翻炒,这厢炒着菜,那厢炖着汤。因为上次已经见识过他神一般的厨艺,所以这一次郝恬恬倒是挺淡定的。只是,坐得离他那么远,她仍觉得自己能看见他额头的那滴汗珠渐渐地滑过他的眉心,又轻轻地勾在他的鼻尖,他一个弯腰,便掉在了嘴唇边。
傅子衡抬手擦了一下嘴角,郝恬恬立刻移开了视线,转头继续看电视……脑海里又是嘴,又是嘴……以后她还能不能看傅子衡的嘴了?见面必须让他戴口罩,她才不会走神好吗!这绝对是初吻后遗症,是心理阴影。
“开饭了。”傅子衡走到客厅,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九点刚过。他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碗筷,低头问她:“饿了吗?”
“……”郝恬恬抬头看他,鼻息之间早就被饭菜四溢的香气给占领了,不由得开口道:“饿了。”
如果是以前,傅子衡要给她做一顿饭,她绝对会开心地走过去坐下大吃一顿,然后施施然离开,因为傅子衡是她的子衡哥哥呀,理所当然。可是现在她却有些迟疑,这感觉实在是有些怪怪的,她想起了她爸偶尔乐呵呵地炒上一两个菜,然后招呼她们母女去吃,眉开眼笑地问:“你们饿了吗?”
……怎么有一种结婚过日子的既视感?!
这个念头一出,郝恬恬就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竟然产生这种“违背伦理”的念头。况且她明明是来找他问清楚的,为什么现在却老老实实地坐在他家的沙发上等他一个多小时,还要吃他做的饭菜?
“饭,我要吃。”郝恬恬看着傅子衡将碗筷放好,走了过去,道:“可是有些事,不说清楚,这饭,我吃不好。”
“你为什么亲我?”从台北憋到了现在,郝恬恬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问,“亲了……没有说法吗?还有,我到现在一直没人追,是不是子衡哥哥你做的?”从牙缝里挤出“子衡哥哥”四个字,特别强调,强调给傅子衡听,也强调给自己听。
傅子衡伸手解开围裙,握在手中轻轻擦了擦手,半晌没开口,似乎是被她的问题给问倒了。
“不是我。”他眉梢微动,摇了摇头,回答了第二个问题,忽略了第一个。
“怎么不是你?吴霏才向我告白,你就改了机票跟着来捣乱,还……还为老不尊……”郝恬恬只道傅子衡是睁眼说瞎话的惯犯,根本不信他的话,见他不提接吻的事,她也不好意思一直提,憋了半天憋出了个……为老不尊。
傅子衡微怔,原来,在郝恬恬心中,他已经排到长辈那一堆儿去了。
“这就对了,如果有人追你,我就把你追回来。”他缓缓说道,“其他耍手段的事,我傅子衡不屑做。”可是,这丫头这些年真的没有人追是怎么回事?这都让傅子衡渐渐觉得她就该这样无忧无虑,在自己不近不远的地方,受他照拂,已习惯成自然,直到吴霏轰轰烈烈地告白。
“你……”现在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是什么滋味了,一向对傅子衡敬重有加、信任依赖的郝恬恬,被他一句话噎得哑口无言,怎么说得好像他跑来捣乱她的约会、强吻她还是堂堂正正的事了?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又响亮的敲门声,这敲门声不带停顿地,就跟催命一样。
两人均是一愣,这么晚了,这样急,会是谁?
傅子衡把围裙放在桌面上,然后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张翊天一脸怒气地站在门口,紧握成拳的手刚好停滞在半空。这时,郝恬恬也走了过来,蹙眉道:“翊天哥?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走近一看,张翊天脸色严峻,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心下便觉得肯定出了什么事。
郝恬恬看出了不对劲,傅子衡自然也看出来了。
“我想和子衡哥单独聊点事。”良久,张翊天看了一眼郝恬恬,缓缓开口道,“恬恬,你先进屋。”
看来是很严重的事情,郝恬恬很想知道是什么事情,让张翊天连一丝笑容都没有。以前就算天大的事,他在他们面前都还能勉强笑一笑,可是今天,张翊天完全不同。他和傅子衡之间能有什么事需要单独聊,需要避开她?无须多想,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叶雨笙。
有一点后知后觉,对啊,傅子衡和雨笙姐在一起过。她沉默不语,点了点头,脑海中一片糨糊,更加心烦意乱,对傅子衡刚刚说的话,对突然上门找来的张翊天。
“你不是饿了吗?先进去吃饭。”傅子衡低头对她说,伸手将她送了两步,然后转身出了门,轻轻关上,走向楼梯间。张翊天跟着他走了进去,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站在楼梯口。
“怎么了你?”傅子衡先开口问道,他知道张翊天的性子,有什么事都自己扛,或者自己去解决,从不回家找他爸,也从不找他们这群朋友帮忙,所以他也从来不插手他的事。若不是走投无路,他绝对不会深夜找到他这里来。
话音刚落,噗的一声,一只拳正好落在傅子衡的右脸上。张翊天那个大个儿,若是其他人早就倒在地上了,可是傅子衡打了那么多年冰球,力气和重心都是一流的,这拳也还扛得住,他站在原地,头偏去一边,脚下丝毫未动。
沉重的一拳之后,再无动静,只留下空气中微不可闻的动荡,若有若无。
“为什么不告诉我?”张翊天摇头轻叹,“我喜欢叶雨笙,你知道吗?我当你是我大哥,你知道吗?所以当年,当我看见所谓你们的……视频……我什么都没说,我装得跟没事一样,我祝你们幸福,这么多年来,这件事就在我这里,我可以假装忘记,但是除不掉。”他指了指自己的心窝,眼神中透着无奈,惨然笑道:“可我不想失去你们这群朋友,所以我觉得自己他妈的很窝囊,就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好了。”
“她告诉你了?”傅子衡伸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心中已经完全明白张翊天在说什么。其实如果他们要在一起的话,知道是迟早的事。挨了这一拳,他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当年,除了郝恬恬那个不开窍的丫头,是个人都能看出叶雨笙和张翊天之间的情愫,他莫名就“抢”了兄弟喜欢的人,还什么都不能解释,他心里又何尝痛快过。
为什么不告诉他?这种事,在当时要怎么告诉他?如今时过境迁,叶雨笙才有勇气说出来。虽然他也劝过叶雨笙暂缓,但其实就算她不说,他也会说,只是不是现在,而是解决了所有的问题后。本来他们两人,自是有情人,早该在一起。
“我倒宁愿是你……”张翊天闭上眼睛,身子靠在墙上,低头哑声道:“我倒宁愿你们是真的,我倒宁愿是自己窝囊一辈子……也不想……”脑海中一帧一帧地放过有关她的画面,她光着脚追他上楼,她扛着相机站在人群中,她抱着一大袋周边如数家珍,她在他怀中咯咯地笑着,她说要回去拿画板从停车场仓皇而逃……他的心闷闷的,很难受,叶雨笙那番话好似一双看不见的手,冰彻入骨,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的心脏,“……发生这样的事情。”
一直以来,他对很多人都客客气气,能忍则忍,在这样那样的场合也都面带微笑,很少冷眼待人。偏偏对叶雨笙,却是如此冷淡苛责,甚至无法克制自己,动辄说出一些伤人伤己的话。
哪怕她给出一句解释,一切也许就不会这样。
可是就一句解释,就足以将她推回她不愿意再回想的那个噩梦中。
在香港的那一次,她已经决意要告诉他,可他伤了她的心。今天的这一次,她终于说了出来,却带着决绝的意味。
又是一段漫长的寂静,两人都不说话,各有所思,心绪渐平。
“我要找到那个人。”良久,张翊天才缓缓地开了口,冷冷道,“我要找到那个人。”他的语气已经比刚才平缓了点。他伸手从裤兜里面掏出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支烟,手指微微发抖,点燃,火光在他眼中闪耀,好似随时都能燃起熊熊大火。
“你以为我没找过?”傅子衡也从他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拿过他的打火机,低头点燃。
张翊天有烟瘾,因为以前演过一部戏,里面的角色需要不停地抽烟,等他拍完后就发现自己离不开这玩意儿了,压力大的时候,心烦的时候,有事没事都要抽上一支。傅子衡倒不怎么抽烟,不像张翊天随身带着,不过商务应酬或是思考事情时抽抽。
“当年,那套备用球衣是我去外校打比赛的时候弄丢的。事情发生后,在不能声张的情况下,我几乎把所有参赛的学校都翻了个遍,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火光一明一灭中,他叹了一口气,用大拇指和食指从嘴边拿下烟,垂手身侧,任它燃烧,“为了雨笙,叶家不会报警,只得就这么算了。我也以为再也找不出这人了。”
那是傅子衡第一次觉得自己力不从心,有人穿着他的球衣,堂而皇之地进了他的学校,伤害他的发小,然后扬长而去。不是针对叶雨笙,摆明了是针对他,或许是叶雨笙在学校和他走得近,被误以为是他喜欢的人,所以被无辜连累,一直以来,傅子衡心里又怎么会好受。可是他无论怎么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谁。
那人在暗处,他在明,如果不找出来,他又能顾得了谁的安全,所以这些年他也渐渐地疏远了恬恬,只是在不近不远的地方顾她一下。再后来高中毕业,他又去了英国读书,这事就一直搁置到现在。
“可是,不久前,这事突然有了点眉目,也许可以找得出这个人。”最末,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掐掉烟头,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还有,那监控视频当时就被删掉了,除了几个知情的老师和校监会,几乎没人知道。你是怎么看到视频的?”突然又想起这么一桩,他便补问道。
张翊天愣了愣,转头看向傅子衡,“一个不认识的号码发我手机上,那个号码后来我联系过,空号。”
两人都陷入了沉思,心知肚明,这绝对不是一时兴起的恶作剧,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有计划的报复,要把他们都拖下水的报复。
还好……她什么都不知道。傅子衡的脑海中,忽然闪出了郝恬恬的样子,她抬头看他,娇憨地笑说子衡哥哥。
……
等张翊天离开,傅子衡回家后发现郝恬恬一个人站在门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郝恬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傅子衡做的一桌饭菜,她甚至一口都没有吃就匆匆离开,而傅子衡也没有留她,只是站在门口看着执意要离开的她。他的身子往前倾了倾,郝恬恬知道他这是要送自己回家,心下不知怎的一慌,含糊地说了一声再见,然后就跟后面有鬼在追一样飞奔到电梯口,然后离开。
回到家后,她打开手机,在联系人中上上下下、翻来覆去地查看,有时候在叶雨笙的名字上停留,有时候又翻到了傅子璇,可是最后还是一个都没有联系。原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已经在心头藏了这么多事,一时间,她默然无语,只是静静地缩在沙发上。
雨笙姐,张翊天,子衡哥,她以为自己和他们一起走过了那么多年,没有人会比自己更了解他们。这样深信不疑的念头,从叶雨笙回国开始瓦解,一直到今天偷偷听到张翊天和傅子衡的一些断断续续的谈话,这样的念头彻底消失殆尽。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起来,似乎子衡哥和雨笙姐并未在一起过,而雨笙姐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然后张翊天要找出的那个人又是谁?
这么多年来的认知,一下就被推翻,不留余地。
原来,她从来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一个人。
小时候,大家一起玩,三个大的跑在最前面,她和吴霏两个小的跟在后面追,跑不动了,就大喊“等一等”,然后他们就会跑回来,拉起她和吴霏的手,慢慢走。
现在,她从铁杆儿、发小,突然变成了局外人,不,已经是局外人很久了,只是自己浑然不知而已。她站在他们的不远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急如焚想帮忙,却没人回头叫她一起。
这种感觉,孤零零。
她最害怕没有朋友,孤独一人。所以,如果他们不等她,那她就只好自己追上去了。
最终她打给了傅子璇,想让她过来陪陪自己,可是电话那头轰隆轰隆的声音响个没完,傅子璇似乎是忙得不行,一听就是手忙脚乱地在回她话。
“哎哎哎,我啊啊啊啊……我在六环……我赶不过来呢……哎哎哎……今儿就算了,改天来找你呀!啊啊啊啊啊……是这样踩吗?哦哦……”不等郝恬恬说话,傅子璇就把电话挂了。
郝恬恬蹙眉,这么晚了,傅子璇在搞什么鬼?一直自称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傅子璇,在电话那头一个劲儿地嚎,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这么一想,她也的确有好几天没在公司看见傅子璇了。
闷了半天,终于自我消化完了负能量,郝恬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与此同时,肚子也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摸了摸肚子,想起了傅子衡做的那一桌好菜热汤,突然饿得厉害。
这时,电话亮了亮。
“恬恬,期待明天与你的约会,记得穿漂亮点,晚安。”
看着这条信息,郝恬恬真是又饿又愁,本来想着今天能和傅子衡说清楚,然后了无牵挂地去约会,可是没想到不仅没说清楚,还因半途来了个张翊天,把她弄得更加糊涂,真是一事不顺,百事不顺。
这天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又何止郝恬恬一人,比她更甚者,如叶雨笙、张翊天、傅子衡、吴霏,都睡意全无,似乎夜无尽头。
钟点指针声声,在黑夜中像是被放了扩音器一般,在不能成眠的叶雨笙耳边一下一下跳动。她翻身下床开了灯,搬来一张凳子,站上去把挂在墙上的时钟关掉。
指针刚好停滞在两点十分。
她怔了一会儿,然后把时钟挂回去,跳下凳子,上床继续睡。这下耳边没了时针的跳动,却开始有了张翊天的声音,不是今天,不是昨天,而是很久很久以前,穿越了十年光阴传递而来,温暖却陌生。
“雨笙,跳芭蕾给我看看吧……唔,跳得不错……要不你再踮着脚尖走几步……再转几个圈呢……对对……继续转……停……”
一个男孩面带微笑,眼神中一丝得逞的狡黠稍纵即逝,他伸手抱着怀中的女孩,揶揄道:“看来还得继续用功,怎么跳一跳就站不稳,扑我怀里来了?”
女孩脸一红,气得骂道:“我这是准备画圈抬腿做收尾,不用你接住我,我斜着也一样站得稳!”
“那你再跳一个?”
女孩不服气,又跳一次,结果又被那人跑来抱住,男孩眼睛亮亮的,笑意渐浓,“我怎么觉得你就是要摔下去呢……”
这下,她是全明白了,本来红扑扑的小脸一直烧到了耳根,张翊天这小子就是故意使坏!两人都一动不动,互相看着对方。
“那以后我在舞台上跳这个,你也跑上来接住我?”她蹙眉嗔道。
“对啊,我接住你。”他点了点头,认真道,“只要看你是要摔了,我就会接住你,我一定会接住你。”
……
叶雨笙倚着枕头,也不知时间过了几许,只是睁着眼睛等天亮。她想了一宿,终于心中清澈,再无杂念。她心道:有空得去把废了许久的芭蕾功底给练回来,不能指望别人接住你,只有自己坚如磐石,站得稳稳的,才不会摔得疼。
青白的曙光和朦胧的晨雾透着细纱穿透进了屋,叶雨笙觉得自己的眼睛像是被炽炭烧过一般干涩,这才渐渐地有了睡意,这一闭眼,就睡到了下午五点多,中间迷迷糊糊时,叶爸叶妈都来敲过门,见她还没起,就作罢出了门。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还是有些干涩,此时窗外已经是日头渐落,余晖横照。叶雨笙下了床,走到窗前,拉开白色透明的窗帘,然后微微怔了下,就转了身。
“张妈,你给保安打个电话吧,怎么放了陌生人进小区?我刚看见后院外面站了个人,让他们把他带出去。”她开门走下楼,对正在准备晚饭的张妈说道。
张妈以为是小偷之类,连忙放下活儿去打电话,过了一会儿,她又慢腾腾地走回来,犹疑地开口道:“保安说拉不走,昨晚就进来了,以前似乎也来过的,所以没挡着,现在也不敢拉,还说那人是什么名人。是不是你的朋友呀?要不,我去看看。”张妈倒也觉得平常,叶家这样的身份,认识的名人太多了,说起来,叶雨笙条件好,追求者肯定也多,可能就是追求雨笙的朋友吧。
叶雨笙顿了下,道:“算了,你还忙着准备晚饭呢,我去。”
她回屋换了一身衣服,坐在梳妆台前想了一阵,又去画室拿了几张图,卷好放进画筒中,然后拿着画筒出了门,转个弯,往大屋后走去。
远远地就能看见那人,那么高的个子,在一群保安七嘴八舌的劝说下,一声不吭,纹丝不动。
“张先生,你好歹也是名人,这样在我们小区站一夜,传出去也不好呀。”
“张先生,要不是看你以前出入过叶家,我也不会让你进来。可是你这样站着也不进屋去,让我们很难做呀。刚刚叶家的人还打电话来问呢,我们也不敢担责任,是不是?”
终于,那人动了动,他转头看向一侧,叶雨笙正拿着一个画筒站在不远处。
四五米的距离,四五个保安,嘈嘈杂杂的声音,两个人互相看着彼此,却久久没有言语,一个心已平,一个意难叙。
良久,叶雨笙走过去,将画筒放在一边靠墙,平静地道:“这些东西,你拿走吧,我不需要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那人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看着她。他似乎熬了一夜,眼睛有些微红,却只是拉着不让她走,还是没有说话。
“放手吧。”她抬起手腕,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要说,那么多抱歉堆积在心里,可是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越是想说,越是沉默。
几个保安只道是年轻男女小吵怡情,便知趣地离开了,留下两个人默默相对。
张翊天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表示,只是顺势将她的手握住,将她纤柔冰凉的手握在自己掌中,他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有力而炽热,仿佛这就是他无声的话语。
本已觉得自己可以心静如水的叶雨笙,此刻被他紧紧握住手,一阵又涩又酸的滋味涌上心头,她低头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掌,那指间有些细细的茧,把她的手毫无保留地包在里面,仿佛是一层最坚硬的盔甲,能替她遮风挡雨。曾几何时,她最期盼的,莫过于此。
放下一切,不理他的冷嘲热讽,不理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是谁,只想奔向他,奋不顾身,摔了一次次,自己站起来,又继续,终于等来他伸手握住她,她却发现也仅仅这样而已,她的手渐渐被他焐热,心,却还是很冷。
感情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也许她最爱的是年少时的那个张翊天,那个说一定会接住她的张翊天,也许她真的只是执着于过去。
少年时爱慕的那个人,付出了所有青春和热情、带着爱情的幻想去为之付出真心的人,最后要么是输给了现实,要么还给了岁月。
“你放心。”终于,张翊天开了口,却只有三个字,再没有多余的话。说完,他放开了她的手,弯腰拿起她放在墙角的画筒。
站了一天一夜,看她一眼,说完三个字,然后离开。
不知为何,这一句没头没尾的“你放心”一说出口,叶雨笙心中的乌云霎时出现了一道裂缝,隐有温和的日光透了进来。她怔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手,松开,又握上。
让她放心什么?呵……
以为会是轰轰烈烈的开始,到现在却是莫名平淡地结束。黄粱一梦十多年,可能她和张翊天都依旧不懂爱、不懂情,不懂如何去爱人、如何继续,只知道把自己的想法加入对方的人生,不管对方最想要的是什么。
叶雨笙将手揣进衣服兜里,往家里走去,背后夕阳西下,将她整个人裹进了淡淡的暮色中。
回到家后,张妈拿着她的手机走了过来,道:“正好,你电话响了半天,我刚想拿出来给你,你就回来了。”她把电话递给叶雨笙,又转身去了厨房。
“谢谢张妈。”叶雨笙接过电话,一看来电显示:恬恬。她接起电话就听到小妞兴致不高的声音。
“雨笙姐,这里有个古董车的车展,我觉得……挺好的,你应该会很喜欢吧?”郝恬恬看了一眼正在认真看车的吴霏,叹了一口气,“我和吴霏在这里等你哦,晚上还可以一起吃饭。”
“你和吴霏?”叶雨笙挑了这话里的重点,不觉笑了起来,“我来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不会。是吴霏说你也爱车,你们在一起还比较有的聊。你过来了说不定还好点,我可真是半天憋不出一句话,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郝恬恬抬眼看见吴霏朝她招手,就连忙交代了地址,挂了电话走过去。
“她会来吧?这车她超喜欢呢。没想到竟能碰见1927年的劳斯莱斯幻影,因为有上百年历史了,考虑到保养和损耗,现在基本很难借到展出了。”吴霏拉过郝恬恬的手,蹲到车后,看得目不转睛,“你看,这个是7668CC直列6缸发动机,虽然很巨大笨重,但是配上5挡手动变速器,就算现在启动也毫不费力……就这样一下咻……”
吴霏提起自己喜欢的东西,真的就是一头栽进去的感觉,说了半天,回头看了一眼郝恬恬,就看到她一脸云里雾里不明所以的样子。
“……是不是很酷?”他顿了顿,突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郝恬恬摇了摇头,吴霏昨晚特地发短信让她穿漂亮点,所以她现在穿着过膝连身裙,拿着手包,头上戴着格子发箍,踩着高跟鞋,一身淑女打扮,跟他蹲在一辆车屁股后面,看发动机。
两个人默了一会儿,然后站了起来。
说起约会,从来都是女生主动来找吴霏约会,也是她们定时间、地点、做什么,吴霏从来没有在这上面费过心思。别看他长了一张花花公子的脸,平时不说话的时候那个沉稳劲儿,似乎追女生是手到擒来的事,接触多了就会发现他是个纯“机械可控宅男”。
这样想起来,上次101的告白,也是属于机械可控范围。
“对不起,我是第一次约女生出来。”两个人走在人来人往的车展会场,吴霏抱歉地笑着,“刚好知道有这么个车展,觉得很有意思,所以就约你来这里了。”
郝恬恬也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是自己扫了他的兴,也跟着道歉,笑道:“对不起,你就饶了我吧。车子我是真的不懂,不过看你这么喜欢,我跟着长点见识罢了。但是下次还是与车有关的话,你得提前告诉我,我就不会穿高跟鞋来了。”
两人正说着,刚好走到20世纪的古董车展览区域,在一群爱车的大老爷们儿中,一个同样穿着精致、踩着高跟鞋的妙龄女子格外显眼,她一手挎着一只小手提包,一手拿着手机,正围着一辆车走着,时不时抬手扶一扶眼镜,又拍照片又是记资料的样子,似乎比旁人都来得入迷。
“子璇?”郝恬恬蹙眉叫出了她的名字,妙龄女子抬头看到了她和吴霏两人,手里的动作停滞了下。
“你也来看车展吗?太好了,没想到能遇见你。你这个大忙人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郝恬恬笑了起来,感叹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活跃气氛的救兵,连忙走过去挽住她,这才发觉不对,又蹙眉问道:“奇了怪了,你爱车吗?我可是一次都没听你说过。”
傅子璇看了她一眼,打扮得很漂亮,又瞧了一下吴霏,心里一下就全明白了。向来反应敏捷的她想起了之前那个台湾101告白事件中的神秘女生Elaine,刚好当时恬恬在台湾,所谓巧合就都对上了。
她把手机放回包里,笑道:“最近的确是对车有些兴趣……刚好和香港来的客户谈完事,瞧着有这么个车展,就来瞧瞧热闹。”与其说对车有兴趣,不如说对吴霏有兴趣,谁让吴霏虽然生了一张好看的脸,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说话轻言细语,却是个喜欢飙车的男生。
“你们……两个人?”她迟疑了下,开口笑道,“难道是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