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油田。一望无际的沙漠上这片人工筑起的石油基地显得突兀而且壮丽。一排排上下摇摆的磕头机就如我们有梦想而不得不向现实弯腰的人们一样默默工作着。再远处,一排排合抱粗的人工管道弯曲蔓延一直通向遥远的东南方。
由于第一天上井,蒋队长并没有给我们四个安排多累的活儿。除了在副班长修理钻机的时候帮他递递大扳手、搬搬钻头以外,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把副队长卸下来的钻杆以及报废的钻头运送到库区维修站进行维修。
我们四人在换上工作服、戴上安全帽以后便正式投入了工作中去。四人中除了大个子熊留下来帮副队长安装固井平台,我们其余三人都准备运送钻杆、钻头。
库区维修站与这里仅相距三公里。本以为这是件很容易的工作,但当我试着搬运其中一根钻杆的时候发现自己把这项工作想的太简单了。
几根九米多长的钻杆每根恐怕都有三百斤重,我试了拉、拽、滚各种方法,发现徒手运送一根三百斤重的钻杆到三公里以外恐怕是痴人说梦。
看来得找一些工具才行。
于是我门三人分头行动。半个小时后再度聚首,我与曹晓庚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运输工具。朱黎明却在对面沙丘上兴奋的向我们挥手致意。
当我与曹晓庚跑到那座三米多高的沙丘上的时候,顺着朱黎明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沙丘下破旧的栅栏里一辆老旧式的手扶拖拉机安静的停在那里。
朱黎明平时比较胆小,但看到这台手扶拖拉机他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此刻的他情绪比较高昂,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时大了数个分贝。
我与曹晓庚纷纷投来质疑的目光。这两手扶拖拉机上盖满了沙土,四周没有车辙印,那样子恐怕停在这里许久没用过了。
我建议另找别的运输工具。最好是人力的。
但朱黎明却斗志昂扬得说他已经检查过,手扶拖拉机油箱里的油够用,只要往水箱里加满降温冷水就能开走了。
为了能够尽快运送那几根沉重的钻杆,我们也不得不纵容朱黎明来试试这台手扶拖拉机。于是我们向副队长借了一桶水。
副队长说那是我们四个一天的用水。包括饮用、洗簌。
虽然我与曹晓庚几番劝阻朱黎明慎重,但朱黎明还是把那桶水全部灌进了手扶拖拉机水箱。
此刻我们只能祈祷这台手扶拖拉机能用了。
“噔噔噔噔~~”朱黎明奋力摇动摇把,那台破手扶拖随之突突尖叫起来。朱黎明兴奋极了。他即刻跳上手扶拖拉机高呼:“我说能用吧。上车,快上车···”
看来朱黎明真有做赛车手的潜力。我与曹晓庚翻身上了手扶拖拉机车兜里。朱黎明待我们在车兜上站稳以后,附和着手扶拖拉机的尖叫声高声对我们喊道:“我梦想有朝一日能做一名赛车手。现在我为我的梦想迈出了第一步。”
“你有驾照吗?”我大声对他喊道。
“放心啦,我在老家开过这种车啦。”
朱黎明越是这样保证,我越觉得会出事儿。
但我知道我的话已经不起什么作用了。因为原本性格软弱的朱黎明在摸到方向盘的那一刹那像是变成了一头谁都阻拦不住的魔兽。他咆哮着踩动油门,兴奋的样子有几分狰狞。
我与曹晓庚只能由着他来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儿,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我只能心里祈祷死的不要太惨就好。
果不其然,就在朱黎明晃动档位操纵杆的时候副队长忽然从远方大叫着狂奔过来。由于离得太远了,加上手扶拖拉机巨大的噪音,我们根本听不清副队长在喊什么。
朱黎明还以为副队长在向他挥手致意,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挂了档位并迅速松开了脚下的离合器。
“突突突~~”胯下的手扶拖拉机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瞬间窜出去百米远。曹晓庚由于没有抓紧护栏,一个趔趄蹲在了车兜里。
我大声叫着又问了一句:“朱黎明你到底有没有驾照。”
“驾照?开个破拖拉机还用什么驾照···”
我瞬间石化。这时候朱黎明开着那辆破手扶瞬间略过副队长。我这次听清了副队长的叫喊:“快跳车。这车档位早就坏了。”
“快停下~”我马上大叫道。
“根本停不下来~~”然而朱黎明就像吃了炫迈口香糖的家伙,兴奋地大叫着。
手扶拖拉机速度越来越快,快到朱黎明难以控制的地步。朱黎明驾驶着这辆破手扶拖拉机竟能跑出赛车般的急转带飘逸,这明显不是拖拉机该有的速度。
这时候在车兜里的曹晓庚跌跌撞撞着爬起来,然后奋不顾身的跃车而下。于是我也来不及多想,紧随其后跳了下去。
我跳车的时候虽然也被颠簸得重心不稳但身体尚未失去平衡,所以落在沙丘上的时候还算潇洒。曹晓庚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本来在车兜上就没找到平衡,现在又突然跳车,所以他落地的时候摔伤了胳膊、吃了满嘴沙子。
而朱黎明,这个扬言要夺取世界越野锦标赛冠军的赛车手此刻驾驶着那辆魔兽一般的手扶拖拉机一路狂奔着。
“我一定能把它驯服的~我去,刹车都没有~我去,我去···”
再然后我就听不到朱黎明喊什么了。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看上去胆小内向的家伙在遇到了‘汽车人’以后忽然变成了电影里的主人公的性格:大胆放纵敢于尝试各种危险。他驾驶着那辆破手扶拖拉机向休息区狂奔而去并且离我们越来越远。
最后我们只能听到手扶拖拉机狰狞的狂啸,以及看到满世界的黑烟。
当我与副队长赶到休息区的时候,看到被拱破的帐篷以及被拱翻的床铺傻眼了。
“大家没受伤吧?”
副队长十分抱歉的问蒋队长。蒋队长点点头,似是惊魂未定。
“朱黎明呢?”我连问蒋队长。
旁边一个来不及穿衣服便逃出帐篷的工人用半袖遮住腰部抢着回答道:“你那同学不肯扔下他的汽车人,他与他的变形金刚拯救地球去了。”
我些尴尬的笑了笑,连忙抱歉说:“对不起。他根本停不下来。”
“那可不。这两手扶拖拉机不但档位乱了,刹车也不灵。想要停下来,只能等到油箱里的油耗尽。”蒋队长庆幸朱黎明没有弃车。因为没有驾驶员操控,天晓得这魔兽会往哪里撞。
蒋队长问那手扶拖拉机里还有几个油。副队长低着头说了句:“至少得跑一天···”
接下来的一天中。我亲眼见证了朱黎明这个赛车手高超的驾驶技术。这辆魔兽一般的手扶拖拉机在我们面前突突来突突去,朱黎明就那样临危不乱得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死死按着方向杆,尽可能的让这魔兽远离人与工地。
朱黎明就这样与魔兽搏斗,直到那天半夜。期间他坐在车上不吃不喝整整一天。
当然,那一天我与曹晓庚也被队长罚没饭吃。
从那以后,队长便把那辆破手扶拖拉机藏了起来。再也不敢让朱黎明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