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城,这几日官府上街巡逻的人逐渐增多,街道上到处看到捕快们挎着大刀到处游走。
齐老太医抱着安安,身后跟着背着小书包的张牙,正与一对捕快擦肩而过,安安不安的搂着齐老太医的脖子:“舅爷爷,他们在做什么?”
齐老太医安抚的拍了拍小女孩的背脊,看着捕快们走进一家医官,仔细询问大夫们出诊时可否诊断过孕妇,并且要求医馆拿出登记的册子查看。
安安很是疑惑,附在老人家耳边轻声问:“他们是在找娘亲吗?”
齐老太医不置一词,扭头带着两个孩子快步回了家,关严实了院门后立即喊了张家娘子:“别忙活了,速度收拾下,我们今晚就出城。”
还挂着陈老三面皮的张家娘子问:“怎么了?”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以后查探的人会越来越多。侄儿媳妇即将临产,动静瞒不住,只能提前离开。”
张家娘子立马就明白了,她最近也发现家里附近逗留的人越来越多,想来定然是有人走露了消息,可来人又不知道确切的地方,只能在卫城里一家家的仔细搜查。
安安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只能下意识的躲去了母亲身边。安屛早就知晓躲在一处不安全,索性东西不多,清理了一些贴身衣衫还有银票,到了半夜,张家娘子又化妆成了倒夜香的下等人,将安屛和安安装在了臭气熏天的桶子里,趁机出了卫城。
哪怕如此,张家娘子依然发现身后不多不少的坠着两人。她与摸了煤灰的张牙一起驾着马车,一起去了专门处理夜香的庄子,在跟踪之人的盯视下,一桶一桶的将夜香倒入了处理池,那些人才暗中离去。
安屛早在半路路过树林之时就爬出了木桶,与齐老太医碰头,等着张家娘子赶到,这才在一处隐蔽的河道边上船,顺着摇曳的芦苇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人去楼空了?”
“是。”
文王敲打着桌沿:“那抓获的大夫没有问出其他的消息?”
亲信摇头:“那大夫也就给那孕妇把过一次脉,之后不过两日就被调离了卫城,这才被我等循着了机会逮了。他只说那孕妇胎动不稳,要三月才够足月。”
文王道:“太子那遗孀被带入行宫时,是在去年初秋,那时候应当早就身怀六甲。”
武王问:“你怎么知道的?”
文王笑道:“太子这人一直不好美色,什么样的美人可以被他另眼相待?除非是对方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为了太子之位的稳固,那孩子定然是要被太子妃保护起来,故而才会被接入行宫。”
武王哼笑:“太子妃那人嚣张跋扈,太子也被她治得死死的,没想到在眼皮底子下被一介平民博得了头筹,说不定那孕妇在行宫也过得不怎么如意。”
文王道:“那又如何!母以子贵,那女人的肚皮比太子妃的争气多了,估摸着太子也会让对方多生几胎,全部寄养在太子妃名下,既然杜绝了新的美人,也堵了世人的嘴,一举两得,可惜!”
可惜太子死的早,那遗孀腹中的孩儿就成了催命符。
“听说那孕妇胎动时,正巧是太子的死讯传到卫城之时?”
“不错。”文王道,“虽然不知道那女子是否还会留着太子唯一的血脉,不过,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斩草除根,无论如何也要将那个女人找出来。”
武王附和的点头,转头看了看外面的阳光:“要入宫了。”
文王站起身来,由人伺候着换了衣衫:“老七这个没用的,那么好的机会居然没有见老二给绊倒,倒是让我们拣了便宜,比往日里见父皇的次数还要多了。”
武王哈哈大笑:“老七还太嫩了。”
文王露出丝不屑的笑意:“不过,再嫩那也是一颗钉子,今日我们就把他给拔了。”
“好!”
州王刚刚从皇帝的寝宫出来,就被武王堵在了一条僻静路上。
州王眉头一跳:“四哥,好狗不挡道!”
武王与文王虽然是双胞,可他们正如自己的名号,一个善文一个善武。武王的身形也比几个兄弟都要高大健壮些,站在还是少年的州王面前,如同一堵遮挡了阳光的高墙。
武王瓮声瓮气的道:“你说谁是狗?”
州王冷笑:“谁挡在本王的面前,谁就是狗了。”
武王不如文王善辩,听了这话脑门上就蹦出一根青筋:“我来找你问话。”
州王笑嘻嘻的道:“你当你是父皇呢,你说问话我就必须答吗?四哥,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连续被弟弟挑衅,本就没多少忍耐力的武王直接提起了州王的衣领:“我问你,你是不是又给父皇喝了安眠的药?为何每次我与老三进宫,父皇不是在午歇就是不见?”
州王抓住武王的爪子,他人没有武王高,被提着衣襟整个人就离开了地面,因为仰着头,面色有点赤红,像是被人嘲讽过一般:“真正好笑,原本伺疾的就我一个人,别说是老三了,四哥你什么时候担心过父皇的疾病?这会子看父皇沉疴已久,就开始打起了皇位的主意!告诉你们,父皇是我一个人的!”
武王抓着州王往地上一掷:“放屁!父皇是我们所有人的皇上,怎么会是你一个人的!别以为你天天守在父皇身边,父皇就会将皇位传给你。”
州王中过毒,虽然毒是解了,身子到底还是有亏损,这么一倒人的胸肺有点受不住的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就笑了起来:“父皇怎么不会将皇位传给我?你以为,父皇容许你们伺疾,就给了你们机会吗?”
武王气结,话都说不顺畅了:“我不在乎这个机会,我只要父皇重新恢复康健就好!你再在父皇的药里面做手脚,别怪我告知父皇,那时候你什么都得不到!”
州王赫赫冷笑,因为还在宫内,两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武王是个大嗓门,哪怕是压低了音调,愤怒下质问的声音就不觉节节高声,州王笑道:“你凭什么说我给父皇下药?你就算入宫了,依然连父皇的面都见不到。”
“就凭……”
武王的话还没说完,另一道威严的男声突然打断了他:“就凭朕的亲耳所闻!”
“父……父皇?”
皇帝气得全身颤抖,指着七皇子冷道:“不孝子!”
一直搀扶着皇帝的文王道:“幸亏父皇早已看透了七弟的险恶用心。只要是七弟你送到父皇手中的药,父皇全都吐得一干二净。想来,只要太医院的人拿那药碗中的残渣一探,就能够定你的罪了!”
州王噗通的跪下:“父皇!”
皇帝冷声道:“南厉历来水患无穷,朕深感平民之苦,现拨粮食五万担,命州王亲往救济灾民,协同工部解水患之灾,即刻启程!”
州王脸色大变:“父皇,儿臣身子未好,实在无法远行……”
皇帝哪里还会听得州王的胡话:“朕沉疴几月虽然无力上朝,也依然批阅奏折到三更,你年轻力壮,小小的疾病怎么不能为朕解忧办差了?难不成你还要在这皇宫里混吃等死不成!”
一个‘死’字瞬间就逼回了州王所有的话。他恨恨的瞪向文王与武王,心里已经明白,自己被这两兄弟算计,无力回天了。
宫外,一处偏院的别庄内,秦子洲问磨指甲的段瑞芷:“你的人在御膳房,难道州王下药你的人全然不知?”
“知道啊!不过,州王下的不是毒,只是改了药引,让你们南厉的皇帝难以痊愈而已。太医院的人大半的人被皇后把持,给皇帝看病的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自然将所有人瞒在了骨子里。”
“如今老七也出宫了,余下的就是老二和老三老四斗了。”
“六皇子呢?”
秦子洲笑道:“我这些兄弟中,也就老六心无大志了,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睡在金山银山上每日里数钱就好。这样的兄弟,让我放心的很。再说了,我总不能将所有兄弟都算计了进去,留下一两个给其他的皇叔们做个榜样也好。”
段瑞芷哈的一声:“伪君子!”
窗外,有一只白鸽扑腾扑腾的飞了进来,有侍卫早已上前去解开鸽子脚下的竹筒,从里面抽出短笺交到秦子洲的手上。
屋内一时有点静谧得过分,只留下段瑞芷拿着锉刀慢悠悠摩擦指甲盖的飒飒声。
突地,嚓的碎响,原本在桌上好好的茶盏成了粉末。
段瑞芷很少看到他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不由得问:“怎么了?”
秦子洲把短笺丢在桌沿上:“安屛的消息走露了。”
段瑞芷皱眉:“人可还安全?”
“这是自然。”秦子洲捏紧了拳头,“如此,我也不必对老三老四手下留情了。”
段瑞芷沉默了一会:“如今宫里就剩下三位皇子,想来,逼宫的日子也快到了。”
她顿了顿:“你的私兵呢,还没到皇城?”
秦子洲倏地冷笑:“你说呢!只有私兵是不够的,皇城的禁卫军可不吃素。”
窗外,天也逐渐阴沉了下来,春后第一场暴雨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