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情忙活的时候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因为安安要读书,安屛到底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去陌生人家里一呆就是一整天,所以特意让茵茵这位小姨做了跟班,每天护送安安读书上学。又给两人再多做了两套衣裳,两件斗篷,怕她们路上寒凉。老爷子也老了,安屛也给老爷子做了两件。吩咐裁缝师傅量几人尺寸的时候,干脆大手一挥,给酒楼里的大厨帮工小二们一人多做了两套,说是端午节的节礼,一时间整个茶楼都喜气洋洋。
五日后,等到寇彬送了他的小侄女过来,两人才驾车去了安先生家。
很显然,安先生教书的束修很丰厚,居然租了城西一个三进的院子。前院是仆人们的住处和待客的客厅,中院才是书房,除了满柜子的书,就是各种兵器,院中是个十分宽阔的空屋,里面摆放了书桌椅子,一看就知道是教书的地方。从屋里往外看去,连成片的茶林,很是郁郁葱葱。再偏一点,是铺着实木的练武房。
安安拖了鞋子进去蹦蹦跳跳了一番,又去武器架上拿了跟木棍在手里比划了两下,对安先生道:“先生,我能学武吗?”
安先生问:“你为什么要学武?”
安安毫不犹豫的道:“因为学了武之后,我就可以自己去揍那些骂我的人,不用再给别人送鸡了。”她始终惦记着一只鸡十两银子的事,虽然娘亲每日里还是让她吃两碗饭,可她总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安先生招手让她过来,摸着她的发顶道:“谁骂了你,告诉先生,先生替你教训他。”
小孩子都爱让大人替自己出面教训坏蛋,安安却摇头,道:“安先生又不可能帮我一辈子,我要自己学武,自己去打倒坏人。”
安先生眉头一动,仔细的端详安安的面容,轻声道:“你果然是随了她的性子。”
安安问:“她是谁?”
安先生道:“我的娘子。”
安安道:“先生你有娘子了啊?”
他道:“对,我还有个女儿,可惜,我的娘子与我斗气,带着女儿跑了。”
安安叹气道:“那你女儿正可怜,肯定也跟我一样在外面被人欺负。”
安先生问:“为什么会被人欺负?”
安安撅嘴:“因为我们都是没爹的孩子啊。”
安先生牵着安安的手紧了紧,转瞬又松了开来,带着他去找寇家的小姑娘。安屛正在给孔子的画像上香,嘴里碎碎念着“孔老夫子,你要保佑我家安安会读书啊!”的闲话。
寇彬在一旁哭笑不得,说:“安安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她又不用考状元。”
安屛瞥他一眼,深沉的摇头道:“你不懂!”
寇彬噎了噎,安先生道:“读书不只是为了卖于帝王家,更多的是为了知事、明理。日后如有闲暇,安夫人还可以带着安安一起出去游历一番,让她多涨涨见识。”他刻意叫安屛为‘安夫人’,寇彬觉得奇怪,可安屛的确是梳着妇人的发髻,有心解释,又怕安屛多心,只好站在一旁不吱声。安屛倒是无所谓,对于她来说,安夫人这个头衔就同几年前睿王妃那个头衔毫无不同,都是别人嘴里说的,她自己承不承认完全是两码事。
安屛将屋里屋外都看过,见到处亮敞,从外面就可以瞧见里面的动静,很是满意,仔细再交代女儿几句,这才离开。
寇彬又喊住了她,安屛一门心思在酒楼上,对这些应酬很是不耐烦,她总觉得最近见寇彬的次数也太多了些。
“难道你没收到帖子?”
安屛疑惑:“什么帖子?”
寇彬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烫金的青贴:“就一个月前,我们孟城来了位贵人,从知州手上买下了财神道所有商铺的三十年出租权。这张帖子,就是那贵人给商铺老板的请贴,邀请我们三日后去他府里议事。”
安屛道:“我没收到帖子。寇老板你也知道,我是个外来户,铺子的租金也是三年一交,铺子的归属权是谁的都跟我没关系。而且,据我所知,南厉所有的大城镇上主干道都是由朝廷出资修路,由当地的官府负责维护,铺面的租金其实就是路面维护金额的主要来源。所以,商铺说得好听是属于私人,其实还是朝廷的财产。”
“可现在,官府将这条路的商铺卖出去了。”
“卖给谁不是卖啊,我都是付租金。”
寇彬对安屛的理解能力大摇其头:“你难道还不明白么?如果商铺统一卖出去了,那么,我们的新东家就换了,租金说涨就涨,这……”
安屛也摇头:“寇老板,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如果租金真的涨得太厉害,我离开就是。”
寇彬一愣:“离开?”
“对啊,我本来就不是孟城的人,我既然可以来孟城做生意,我也可以去别的城做生意啊,都是赚钱,在哪里赚不是赚。”
寇彬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么一说,对于他们而言,在哪个地方做生意,就代表有一半的可能是在当地安家落户。安屛这张口就是离开,这份性情,说好听的是洒脱,说难听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寇彬一时之间五味杂陈,不知道是要劝她留下,还是还怒吼让她离开。
安屛也意识到自己说话太绝:“其实吧,你都说那人是贵人了,而且能够逼得官府买卖商铺,想来身份很不简单。这样的人,要么收拢商铺全部归他自己所用,要么,就继续租给我们这些人,那样的话,租金必然不会提高太多,否则我们都走了,谁开铺子,哪怕有人来开,一时半会也撑不起一整条街的生意啊。再说了,孟城又不止这一条街可以做生意,城大着呢,大家既然可以把财神街做成孟城第一街,自然可以将别的街道的生意也做起来,到时候反客为主不是更美?”
寇彬苦笑:“你说得轻松。”
安屛已经爬上了自家的马车:“说句实话,的确是不轻松。要知道,财神街虽然有一半的本地人,可另外一半都是外地人来开的商铺。你是本地人,收到了商会的议事邀请,可我这个外地人什么音讯都没听到,岂不怪哉?商会自己都搞两极分化,就怪不得你们不敢对官府叫板了。”
寇彬惊道:“我们议事,并不是议论如何针对那贵人,更没有要违抗官府的意思。”
“我知道,民不与官斗嘛。反正我们这些外地的老板斗不过本地的商人,也更不敢与本地的官员斗,所以只能离开了。”说完,就要钻进马车,寇彬一个情急,直接扣住了她的裙摆,“安屛,你……”
安屛扯住自己的裙子,额头上冒了一层冷汗,坑爹的,今早她的裙带被安安那小妮子好玩给剪掉了啊,全靠着腰扣给扣着裙子不掉落,要是这么被寇彬给扯脱了,那就真的丢脸丢大发了。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扒裙子什么的,要不要太重口。
“寇老板,”安屛更为急切的打断了对方的话,“你放开我。”
寇彬:“安老板,你听我说!”
安屛:“寇老板,你先放开我QAQ”
寇彬:“安老板,要不你随我一起去商会,我们将误会解释清楚,我想商会会长并不是有意漏掉你的帖子。”
安屛:“寇老板,我真的要走了TAT”
寇彬:“安老板,你随我去吧!”
安屛揪着裙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我看你还是随我去吧。”
寇彬:“去哪里?”
“茅厕!”安屛终于扯出了自己的裙子,“老娘内急,寇老板你真的要说,到我茅房外面说一整天我都没意见。”
“……………………”
寇彬到底没有跟着安屛回家,他觉得安屛那离去之前的狰狞面孔会真的会请他去茅厕说话。两人隔着茅厕门商讨生死大事,怎么想都觉得荒谬。
还有,他第一次知道,安屛居然如此的大大咧咧,内急茅厕什么的,与她不怒而威的老板娘气势不符啊!
这一天对于安屛来说明显的有些诸事不顺,她才回到酒楼,马不停蹄的换了裙子,就有人说媒婆来了。
安屛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请了媒婆了,那么八卦的职业,她惹不起更加躲不起啊。
每一个媒婆上辈子都是折翅的天使,所以这辈子为了方便她们相认,她们的嘴角永远都有一颗豆大的黑痣,随着说话,那黑痣一抖一抖,像是把在脸上的一只苍蝇,还是死的。
安屛听了半天,终于明白是有人找她说亲。据说是个风流倜傥有名望有地位的官老爷,这话一说,安屛就知道,风流倜傥代表着妾室多,有名望说明是个文官,有地位说明是个贪官,再强调是一位官老爷,那么官职是真的不高,可能坐的位置很有油水。
对方某一天被请来福禄楼吃饭,乍然见到安屛顿时惊为天人,非卿不娶,于是,砸了重金请了媒婆来说亲。
安屛听着媒婆将那官老爷夸得天上地下绝无,很是淡定给她续了三杯茶,正巧安老爷子算完了这一个月的账本,正要找安屛说话,见着媒婆就跟见了老婆一样,拉着对方说:“我也要找个娘子啊,要二八年华风华正茂的最好,身段要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腰要杨柳细腰,臀要圆,要大,要软,还要香。还有,眉毛不能是剑眉,那样的女人太凶;嘴要樱桃小嘴,眼要桃花眼,脸蛋不要瓜子脸,要圆圆胖胖的,喜气……”
媒婆连忙打断他,将他老人家上上下下扫视了五六遍,问:“您老贵庚?”
安老爷子害羞的露出一口黄牙:“我不老,七十古来稀,我还差好几年。”
媒婆又问:“您老要的媳妇是多大年纪的?”
安老爷子:“十六。”
媒婆静坐了一会儿,喝干了茶壶里最后一口茶水,捏起红帕子挥了挥:“有事,先走了。”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