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绿柳,轻雪般的柳絮飘浮在西湖畔。
一根很高的旗杆,淡黄色的大旗迎风招展。青色的水墨,在大旗上勾勒出了一把剑的形状,剑势凌厉,仿佛要破旗而出一般。见到了这面旗,也就见到了藏剑山庄。
藏剑山庄坐拥西湖,依山而建。如今已经历经七代。在先代建筑的基础上,能工巧匠极尽之能,历时二十年,才有了这片可与大内皇宫聘美的藏剑山庄。
可山庄的西南角,却一片荒芜。鲜花与绿柳在这里都断了痕迹。只剩下野草疯狂的生长。
一排简陋的瓦房就竖立在这片荒地的中央,突兀且难看。墙体残破发黑,与藏剑山庄的白墙黄瓦形成强烈的对比。
这片荒地,却是藏剑山庄的“禁地”。任何藏剑弟子都不得轻易涉足。
因为古大师住在这里。
天上地下,就只有一个古大师,幸好也只有这么一个古大师。
古大师,当世铸剑第一人也。他的铸剑术可以说已经到达了前无古人的程度。古大师把一生都奉献给了剑。所铸之剑,皆非凡品。江湖上最有名的要属“剑魔”谢狂生手中的“寒星”。
“寒星”铸成之时,正值盛夏夜晚。本来炎热晴朗的星空,却突然乌云满布。方圆半里内的草木,居然奇迹般的结出了冰霜,所以得名“寒星”。
“寒星”流落江湖,辗转几人之手,最后落入剑魔手中。
“剑魔”谢狂生,无门无派,亦正亦邪。一生率性而为。他可以因为一句话,千里追杀武当名宿李道人;也可以因为一只黄犬,一夜间将太行山寨移平……正邪两派仇人无数,却都对他无可奈何。所使剑法,霸道异常,一剑必杀,从不落空。
江南名剑蓝衫剑客曾与他比剑,还未来得及拔剑,就被“寒星”穿胸而过。
剑魔纵横天下四十余载,近年来逐渐消失于江湖。只留下了他和寒星那些骇人听闻的传说。
每天黄昏,古大师就会在这破旧的屋子里喝酒。破掉的白色窗纸,无论寒冬还是酷暑,风都能哗哗的灌进来。今年他已经七十岁,头发已经花白,皮肤黝黑且干枯。
最近他已感觉力不从心,“寒星”是一道他迈不过的坎。直到“春雨”的出现,才改变了这种格局。
铸一把好剑,不仅需要珍稀的材料和超绝的铸剑技艺,更需要运气。他的铸剑术在十年前已达巅峰,无法再进步分毫。“寒星”的材料取自南海深处的万年玄铁,比这更优异的材料天下难寻。
想不到的是,四年前他经过昆吾山,偶遇一颗被闪电劈裂的古树。这颗古树足有十丈宽,高度更是骇人。人站在树下,犹如蝼蚁一般。透过树的裂缝,他发现了一丝金属的光泽。用力凿开树干后,一块色泽宛如绿叶的金属出现在他的眼前。
古大师一生铸剑无数,却也从未见过这种金属。回到藏剑山庄,他耗时近四年,最近才铸成了这把“春雨”。
“春雨”铸成当日,晴朗的天气突然降下细雨,被炉火灼烧干裂的大地居然长出了离离青草。古大师顿时兴起,在剑出炉的瞬间在剑身刻下了“春雨”二字。
古大师相信,这是他人生所铸最好的一把剑了。其完美程度甚至已超过了“寒星”。
他不知道谁能成为这把剑的主人。他甚至觉得藏剑山庄庄主叶玄英都驾驭不了这把剑。叶玄英虽然是一代剑豪,但终究已开始步入老年,而“春雨”蕴含的却是新生的力量。
岁月是件很残忍的事情。青年到老人,枭雄到狗熊,天才到江郎,不过百年时光。
本该感慨岁月老矣的时候,古大师却突然笑了。他想起了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最近应该快要来了。
能够让古大师笑的年轻人,藏剑山庄的大小姐叶雪算一个。
藏剑山庄本就是底蕴深厚的武林世家,加上叶雪又是出名的美人。按理说来提亲的世家公子本该多得挤破脑袋才对,可是今年,一个来提亲的人都没有。
因为这些世家公子,基本达不到大小姐的要求。
说起藏剑山庄的人物,最如雷贯耳的不是庄主叶玄英,而是大小姐叶雪。
“风一般的大小姐”早就名满江湖。她至十五岁起就放言江湖,娶自己的人一定要满足三个条件。
一是岁数不能太大,年龄不能超过她五岁;二是轻功要比自己高;三是酒量一定要比自己好。这世上年轻人很多,可是轻功比她好的年轻人却是万中无一,更何况她还有千杯不醉的本事。
试问,这样的大小姐谁人能娶?当然,也只有这样的大小姐才能和古大师攀上交情。连庄主叶玄英来拜见古大师,都要先客客气气的知会一声。而大小姐叶雪从来都是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心情大好或不好的时候,大小姐都会来这里喝酒。
不管是入腹如火的烧刀子,还是西域来的葡萄酒,大小姐从来来者不拒。她喝起酒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糖水。
又是这样的黄昏,夕阳将这一片荒地披上了金色的外衣。就连那些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荒草,看起来都像金色的波浪。
这时候,走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身苹果绿的百褶长裙衬托出了美好的身材。她的皮肤白嫩,脸上不施任何胭脂水粉,却比浓妆艳抹的女人更能引人注意。她的眼睛很亮,特别是那配上那一对浓眉,显得分外的温柔。
你做梦也不会想到,看上去如此温柔的美人,居然就是我们“风一样的大小姐”。
黄昏总是太过短暂,黄昏过后就是夜晚,破旧的瓦房,燃起了一点烛火。
“古大叔,喝酒了!”叶雪笑道。
平常这个时候,古大师一定会坐在屋内的椅子上喝酒,那是他一天中最悠闲的时光。
现在他依然坐在椅子上,可是却喝不了酒了。死人是不会喝酒的!
古大师依然保持着坐着的姿势,手上还握着酒杯,可是诡异的是,他的头却不见了。
叶雪眼眶瞬间湿润了,她一下子还没能反应过来,以为自己是在做一场噩梦。这个名满江湖的叔父,这个看着她长大的叔父,怎么能死得如此容易。
旁边一个半人高的纸人,在烛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纸人也是没有头的!
气氛是如此诡异与悲伤。一阵风吹过,叶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冷汗已侵湿了她的衣裳。前所未有的悲伤与恐慌,更是让她摇摇欲坠。她迈不动步子,绕是她胆子再大,也只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
微弱的烛火,挣扎了几下,终于熄灭了。房间突然陷入了黑暗,叶雪也崩溃了。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应该是自她懂事以来的第一次嚎啕大哭。借着窗外的微弱的月光,泪光朦胧中,她发现屋内的房梁上有一双眼睛,正无声无息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