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最后一道流光悄然滑过我的双脚,倏然消失,屋内陷入一片黑沉中。
我抱膝坐在一张木板床上,尖尖的下巴窝在双腿中间,茫然地看着前方,这个姿势保持了很久,腰部的伤口扯动了一下,我嘶地哀呼出声,赶快舒展了一下身体,两脚一动,脚上那根细细的铁链,悉悉索索地发出清越的响声。
我低头看着那根屈辱的链条,平静的心复又翻腾出滚滚的愤恨,在我一次半夜逃离未遂后,东方魅就真得把我栓在了帐中,天气越来越冷,那冰凉的铁链不断地冰冻着我那颗火热的心,到最后生霜、结块,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冰坨子,以至于一张为我准备的床,厚厚的床垫,温暖的火炉,都已经无法温暖我。
一阵嘎吱嘎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个黑影卷着一股凉风走了进来,帐外白茫茫地一片,竟然落雪了。
灯倏然亮了起来,一只食篮放在了床边的小桌上,东方魅解下了银白色的斗篷,玄色的袍子衬得他的脸分外的白,眸子幽深看不到底,脸上浮着淡淡的倦意。
“吃药。”他面无表情,麻利地从篮子内拿出一只碗,碗内是黑乌拉漆的药汁,袅袅的热气笼在他的身上,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调转眼神,看向别处,无言地表示自己的决心,我实在是不明白,一个受了外伤的人为何要每天服食这种能苦到心尖上的药水,答案只有一个,这是某人的恶趣味,他在想方设法地整我。
“别赌气,快点喝吧。”东方魅把药碗递到了我的嘴边,语气难得的平和。
“不喝。”我闭紧了牙关,冷冷看着他。
某人的脸色从惨白变为青黑,一双邪佞的眸子瞬间迸发着阴冷的光,瞪了我足足几十秒之后,直接伸手过来,毫无怜惜地捏住我的下颌,那碗药水就这样灌了进来,苦苦涩涩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我的整个嘴巴,一直苦到心底,我固执地坚持着,就是不往下咽,黑色的药水顺着我的嘴角又流了出来。
东方魅冷哼一声,低下头,就着碗喝了一大口,在我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他的整个身体压了上来,滚烫的嘴唇覆了上来,我的眸子撑到老大,呆呆地看着他,一股苦苦的药水自他口中流出,带着一丝丝淡淡的暖流入我的口中,如蛇般灵巧的舌头霸道地抵住了我的舌根,只听得咕嘟一声,一道暖流徐徐落入我的腹中,一口,两口,然后,整整一碗的药水就这样喂给了我。
东方魅星眸璀璨,满脸促狭地瞧着我,略带嘲讽道:“流云,原来你喜欢这种方式。”
我整个身体紧绷着,脸上因为羞愤而变得通红,他才一松手,我就挥掌打了过去,他摇摇头,轻轻松松地驾住了我的手,淡淡说道:“要想打人,最好把伤先养好,绝食,拒药,都是小孩子玩得把戏。”
“变态。”我咬牙骂道
他放开我,悠闲地自食篮中把菜取了出来,摆在桌上,都是我平日里爱吃的菜,红烧丸子,肉片炒冬笋,红烩牛肉,清炒素什锦,一碗鸡蛋紫菜汤。
我舔了舔干枯的嘴唇,一把夺过那只汤碗,不烫不凉正合适,我咕嘟嘟一口气喝了个精光,胜利地看着他。
“嗯,懂得从善如流,聪明人。”东方魅满意地点点头。
我怒,正要说什么,外边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接着是高高地唱叫声:“圣旨到,睿王东方魅接旨。”
一切都如电视上演得一样,袁叔不知从哪里快速地钻了出来,摆好香案,焚上香,一个身穿锦袍,头戴双翅官帽的中年官员站到了香案边。
东方魅,袁叔和追随在后的一帮副官哗啦跪倒一大片。
那官员深吸口气,开始宣旨,圣旨的第一条,是说墨离遭遇意外,让东方魅接管三军,这是大家意料之内的,但另一条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却是关于我的,皇帝亲自下旨,说我善煮药膳,让我去照顾墨离的起居。
东方魅一动不动跪在那里,脸色莫测高深。
中年官员双手捧出圣旨,过了半天,却没有人接,手微微抖了起来,头上密密地出了一层冷汗,沉声道:“睿王东方魅,快接旨。”
东方魅俯身磕了一个头,凛然道:“张大人,东方魅不能接旨,请转告圣上,为国家效命,东方魅在所不辞,但本王手下的侍卫流云身负重伤,自己还要人照顾,根本不可能去照顾墨王,圣上经常教导微臣,要体恤下人,不要强人所难,圣上远在京都,不知道内情,做臣子的,更是要处处为圣上考虑,不能因为一件小事,而让圣上的圣名有所污损。”
张大人听地一头水雾,挣扎半晌,挥了挥手,其他人纷纷走到了帐外,只有我还跪在原处,他瞥了眼我脚上的铁链,收起圣旨,饶过香案走到东方魅跟前,压低声音道:“睿王殿下,你就不要为难老臣了,我日夜兼程赶了几日的路,你要不接旨,我回去如何交代?”
东方魅冷哼一声,道:“如果你再和我墨迹下去,怕是就更不好交代了。”说着,一把拉起我,轻轻把我扔在了床上。
我的脑子里很乱,东方魅他到底要干什么?我真得对他如此之重要么。
张大人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圣上自然不会怪罪于你,但皇太后知道此事,必会有意发难,你又何必……。”
“张大人,恕不远送。”东方魅不客气地打断他,很明显不想继续听下去。
张大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走了。
东方魅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整个人背对着我,背影竟然显得分外地孤独、落寞,就如一个倔强的孩子迷了路,那伪装出来的镇定更是分外让人怜惜。
我的心内五味杂陈,这几天,我总是想方设法想摆脱他的控制,可是此时,我却又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我亦看不清楚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