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光顾的一家东京的天妇罗店,叫“佐加川”。老师傅人又瘦又小,每晚服侍前来试他的手艺的八个客人。大家都坐柜台面前,碟中摆放着一张纸。
老师傅把食物做好,放在纸上。我们用筷子挟来吃时,发现纸上一滴油的痕迹也没有,手艺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可惜当今老师傅已逝世,他的儿子做的,纸上有一滴油。
回忆老师傅的话:“非炸也。只不过是把生的东西,用油将它变熟罢了。”
有趣
文华酒店的扒房,近来加了最新派的分子料理。友人宴客,请了我参加,地点在The Krug Room(库克厅)。
The Krug Room很神秘,躲在二楼扒房对面 The Chinnery酒吧的后头,一走进去看到有栋玻璃墙,可偷窥文华酒店的中央厨房,也能见到厨师为我们准备的这一餐分子料理。
顾名思义,The Krug Room以著名的香槟为字号,客人主要当然是喝香槟酒,Krug已经被LV买去,这个组织也早已买了更著名香槟厂Dom Perignon(唐培里侬)。
传说中,LV这个大机构命令生产不多的 Krug大量制造,降低水平。但事实上K并没那么做,让一切顺其自然,法国老饕才安了心。
Krug香槟,连无年份的 Grande Cuvee也至少经过六年才出厂,更高级的要酿到十年以上。喝 Krug酒,好年份是八九、八八和八五。但是接近最完美阶段,是八一年的才算是喝得过的。
室内的长桌上,摆着一个个的花瓶,每瓶插上一朵鲜红的玫瑰花,至少有二十多瓶。长桌上面的灯饰,是用一套套的餐具倒吊组成,设计甚为特别。
当晚的菜名用粉笔写在靠门的黑墙上,十三道菜,计有“石头烤”、“黄金鱼子酱”、“僵尸”、“雨水”、“西班牙海鲜饭寿司”、“龙虾面”、“Krug葡萄”、“羊毛”、“黍米鸡”、“蚝”、“早餐”、“夏湾拿之旅”和“化妆”。单单是菜名,已够怪的了。
第一道上桌的菜,在一片平石上,摆着黑白的鹅卵石,樱桃般大。厨师出来解释用什么原料和怎么做法,并警告只吃中间那两粒,其他是真的石头,不可食之。
黑色鹅卵石放进口,原来是马铃薯为馅,外面包的是黑芝麻,把马铃薯茸搓成圆丸,浸在黑芝麻浆中,像朱古力的外层。咬了几下,果然有马铃薯味。
第二道是一个铁盒,和真的鱼子酱的包装一样,打开盖子,里面有橙色的粒粒,用扁匙舀来吃,原来是把荔枝搅拌成汁,加了做大菜糕的海藻液,放进有如针筒的管中,像打针一样,让它一滴滴地滴在特制的容器,凝固起来,有如鱼卵状。咬了几口,果然有荔枝味。这道菜只要有特殊的餐具,人人会做,不必厨艺。
第三道是猪肉,用一块样子像缠着干尸的布条盖住,故称“僵尸”。那块布吃起来很甜,是把棉花糖压扁做成,下面的猪肉红烧,配上辣椒酱和奶油豆酱。
第四道的“雨水”,最初看不见什么是雨水,碟子是四方形的,很大,摆着几种菜叶,厨师出现,拿了一管很细的胶筒,挤出调味液,像花洒般地淋在生菜上面,称之为雨水,原来如此。
第五道的“西班牙海鲜饭”,原名“Paella”,吃起来是一片压得扁扁的白饭,和寿司又怎么搭得上关系呢?原来白饭片上铺的是粉红色的三文鱼、白色的比目鱼和另一种吃不出味的鱼。厨师又出现,再次拿胶筒滴上山葵酱油,叫为寿司,和手握的长方形块状完全两样,像一块饼干,日本寿司师傅看了不知会不会气死?
第六道的“龙虾面”,最下层铺着粉红色的圈圈,像蚊香。上面倒看得出是什么,是三块龙虾肉,吃起来也是龙虾。至于为什么叫面?原来那粉红色的蚊香,是用龙虾头的膏,混在面粉之中用针筒挤出长条来当面,没有什么龙虾膏味,像面粉慕丝 。
第七道的“Krug葡萄”,厨师当众表演,由冰筒中倒出两粒葡萄来,样子是葡萄,吃起味道也是葡萄。但有小气泡在口中爆裂,原来是把香槟气体打进葡萄中做成。
第八道的“羊毛”,又是用那块僵尸布做成,反正羊毛被和僵尸布的样子很接近。铺在下面的是羊的三个部份,肋骨肉、红烧羊肩和羊的脾脏。脾脏不是人人懂得欣赏,我倒能接受。红烧羊肩可口,肋骨肉则和普通的羊架子肉一样,很小块而已。
第九道的“黍米鸡”,有鸡胸肉和烤腿肉,加上玉米粒,这道菜样子和味道都像没有经过分子处理。
第十道的“蚝”,已是甜品了。碟中有一只连壳的蚝状东西,原来是朱古力做的。至于蚝中的那粒珍珠,则是以白色东西包着的一粒榛子仁。另有嗜喱状的物体,是用香槟加鱼胶粉做出来。
第十一道的“早餐”,碟上有一煎蛋,以椰浆做蛋白,而蛋黄则是芒果汁制成。第十二道的“夏湾拿之旅”是什么?夏湾拿以雪茄著名呀!用朱古力卷着香草雪糕,制成大雪茄状。雪茄灰则用黑白芝麻做成,颇花心思。那个巨大的烟灰碟,也是用朱古力做的,已太饱,没人吃得下。
第十三道的“化妆”最为精采,上桌的是一个和粉盒一模一样的东西,打开来,还连着块镜子呢。胭脂粉饼是用西瓜汁的结晶,再磨成粉状制成。而粉扑,当然又用回棉花糖团了。
饭后侍者拿出意见书,要我们填上,我本来推却,被人劝后,写上“ interesting”(有趣)。
友人小儿子问:“写有趣是什么意思?”我回答:“将吃的东西做成你意想不到的物体,创意十足,是有趣的。其实我老师冯康侯先生曾经说过,他在广州的花艇上吃过各种水果,但都由杏仁、红豆等做出来,这种想法早已存在。不过,我们要吃薯仔就吃薯仔好了,要吃荔枝就吃荔枝,干脆了当更是率真。基本美食都是一代代地传了下来,一定有它不可取代的存在价值,分子料理经不经得过时间考验,是一个问题。如果有人问我好不好吃?我则说不出所以然。当主人家热情,你又不想太直接发表意见时,最好的评语,就是说有趣。”
雪糕吾爱
一般上,甜的东西吸引不到我。就算是朱古力,也浅尝而已,但一说到雪糕,就不可抗拒了。
小时候吃的,是一小贩推着脚踏车,车后架上装着一圆桶,停下车子,用支铁舀往里面挖,探头一看,圆桶壁上有一圈似霜雪的东西,就是最原始的雪糕了。其实当时的,甚为粗糙,像冰多过像糕,但没有吃过其他的,也感到十分美味。
生活质素提高,开始有真正的一块块的雪糕砖,小贩切一片下来,夹着西方松饼,就那么吃。有时,还会以薄面包代替,这是亚洲人独特的吃法,他地罕见。
大公司把小贩打倒,冰室里卖起“木兰花”牌子的雪糕,总公司好像来自菲律宾,至今该地还是以此牌子的商品见称。当今的质素当然比从前高得多,但是不能和美国大机构的比。
后来,大家都去吃 Dreyers,认为世上最好,但坏就坏在这个名字,太像美国人的。认为还是欧洲的好,欧洲人比美国人懂得吃嘛,便出现H?agen-Dazs(哈根达斯)。
其实这个名字原先是取来针对 Dreyers,产品也是美国人做的,但名字应该有多怪是多怪,欧洲姓氏中根本没有这些字,尤其是那两个 A,第一个上面还有两点。
这一来,众人以为哈根达斯最为高级,如果肯研究一下, 哈根达斯也是出于 Dreyer"s厂,而两个牌子,皆给更大的跨国瑞士机构“雀巢”买去股份,当今只是挂一个名字而已。雀巢自己也出雪糕,但像旺角卖水果的几个摊子,属于同一老板,就连在欧洲流行的 Movenpick(莫凡彼),也是被雀巢拥有。
还是说回雪糕的味道吧。如果有选择,我还是爱吃软雪糕。到日本旅行,车子在休息站一停下,我一定出去买来吃,那种细腻如丝,又充满牛奶香味的软雪糕,是天仙的甜品,没有一种雪糕可以和它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