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风还细腻的阳光细碎的涌入房间,墨蓝色窗帘的一侧是耀眼的金黄。苏也缓缓睁眼,不适应光线的眼眸反射性的闭合,手伸到眼前落下,遮挡。展开的手掌后的眼睛偷窥似的透过缝隙瞅向外界。
司年看着苏也小心翼翼的小动作,长长的手臂一揽,让她离自己更近。苏也的呼吸立即短促起来,被拉下手掌的毫无遮挡的眼对上司年的笑意,脸霎时染上绯红。
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苏也并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想起以前看的一部片子,也是这样明媚的清晨也是一对相爱的人,女人在安详的沉睡,嘴角无意识的透着幸福,男人一手支着脑袋,半侧着望着躺在身边的女人。含情脉脉的画外音这样说道:你每天遇到千百人,没有一个真正触动你的心。然后你遇到一个人,你的人生就永远改变了。
“在想什么?”司年问道,右手拨弄着她的长发。
回避他的问题,苏也拿起衣服快速地进入浴室。
苏也算是见识到了司年小孩子的一面了,即使最终让司年万般不情愿的开车送她到车站,可苏也再也不想挑战或是激发司年的这一潜藏因子。
司年不死心的皱着眉说:“一定要去?”
“恩。我会早些回来的。”说罢,在司年的脸颊上落下一吻,不带丝毫犹豫的转身走进候车厅。车票是早就买好的,只是分别的时机有些出乎意料。可出行也给苏也稍稍喘息的间隙,毕竟她仍旧需要一定的时间使自己调整到最佳的状态,她必须找到一个平衡点支撑起她与司年的未来。若是找不到,苏也或许就在纠结中游离且悲伤的死去。
车厢已开启了暖气,窗外飞速而逝的风景线因到站而慢慢清晰。一层又一层聚拢的树林防线呈现出秋意:大部分已是黄橙橙的枝叶散发着不知名的诱惑,大地上尽是收割后的痕迹,像刚刚去理发店剪了个寸头的野小子,肆无忌惮的在田野里撒野。
一叶知秋,苏也恍然才知。似乎和司年一起度过的时间是无需翻动日历的,因为它过于主动,以致在悄无声息中就掠过了几个月。若真将方寸大小的日历摆到苏也面前,她一定会摸一摸比一比这些时日累积而成的可观可感的厚度。
这次的目的地是雁河,名字陌生的像是不存在于地球之上。雁河,大雁南归途中会暂时憩息的地方,早年大雁数目还算可观的时候,一群群南雁无意形成的壮观景色也是能够以文字散落于各种文书之中。
得知此地的那本便是从小书店淘来的破旧的游记里这样写道:“雁过于此,必落于繁芜的河滩。芦苇密密麻麻的占据这片领地,仿佛容不下其他生灵。所以对于雁它格外厚泽,供以可食之物给予可栖之地护以可避之盾。”文字清丽的让苏也怦然心动。
见天色尚早,苏也就直接打车去了郊区,因为她知道唯有郊区才能见识到真正的雁河。城内的雁河不必想也能想出个七八分,被整治成公园洁净风趣的一隅或是恶臭翻天的堆满垃圾。
一下车,映入眼帘的便是枯黄色的芦苇荡,萧条之色一览无余。自小就喜欢自然的苏也见到此景,想起年幼时与祖父祖母在乡下度过的时光,竟有几分伤感。他们自是早已不在人世,父母也没能有机会与自己一同见到此景甚至是听她的转述。
时而有群鸟在上空盘旋片刻,时而有狗吠从远处模糊传来。不用顾忌周边经过的路人,苏也站在路旁的草丛之中,静默着。往昔岁月在心田埋下的黑色幼种得到抚慰般乖巧的沉睡,不再蠢蠢欲动的想要破土而出。
走走停停,行行止止。苏也感到一个新的自己正在孕育,大概她真的可以放下心中的郁结,坦然的面对司年。那些伴随爱情而来的忧虑惧怕都会渐渐平息下来,融成无关痛痒的小打小闹小脾气,然后,执手一生。信任司年,是苏也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
暮色四合,苏也找到一家相对满意的旅馆住下。放下行李,洗了把脸的苏也准备去刚刚老板娘推荐的餐馆解决晚餐。
干净的小店,来往的食客也能称得上络绎不绝,但大多数还是镇上的居民。他们相互热情而熟络的打招呼唠家常,彷如这种行为是每日都要上演的,重复却不枯燥。若是自己的人生也像这般,何尝不是种圆满。
收回思绪,找下座位的苏也点了一份玉米火腿盖浇饭,不无聊的等待。手机在风衣的口袋中持续的震动,打开一看,果然是司年。接通后的谈话无非就是极其琐碎的小事,说完时苏也都诧异于自己竟都记得,还如数家珍的向司年讲述,自己真是没救了。
放下手机时,自己点的玉米火腿盖浇饭已经在她面前放了有一会儿,白色雾气变得稀薄。尝一口,咸淡适宜,也就满心欢喜地吃起来。大部分时间,苏也还是容易满足的安于本分的。
待她填饱自己的胃付钱出门时,有人叫住了她。
是图尔斯,在不出名的小镇上,她居然见到他。
图尔斯所在的位置被一株叫不上名的绿色植物遮挡了三分之二,加上她之前的注意力全在电话那端,根本没有注意。
他穿着军绿色拉链式卫衣显得风尘仆仆。和自己打招呼的时候,手指间还夹着筷子,笑意盈盈甚于惊讶。
“我来拍照。这里的风景很有味道。你呢?”图尔斯三言两语的说明自己的来意。
“来玩呗。”坐在对面的苏也看到图尔斯愉悦的神情,笑道。
他在吃砂锅,热腾腾的食物呼哧呼哧的进入口中。常说人吃饭的模样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格,于畅远是一板一眼,司年是优雅自然,眼前的图尔斯则是不拘小节,倒也没让苏也觉得不堪入目。
抽出纸巾擦净嘴巴,图尔斯将一大包器材往身上一挎,自然而然地问道:“苏也,你住哪儿?”
苏也把地址如实相告,准备道别回旅店休息。
图尔斯听后,微微沉默然后建议道:“苏也,不如我们结伴怎么样。我来这儿七八天了,情况比你熟悉。”见苏也默不作声的看着自己,又解释道,“我想拍的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而且你知道的,我比较喜欢多人行。”
思量片刻,苏也点头答应,并说道有事电话联系。
苏也和图尔斯约定的时间是早上八点。
现在是七点五十。秋末的清晨已有了凉意,远处弥漫着淡乳色的雾,初阳被笼罩其中成为一个橙黄色的扁圆光体。店铺陆陆续续开门,隔着安静一夜的街道望去,一家早餐店分外热闹。
“早。”冲着她招手,图尔斯大步流星的地向她走来。
“早。”苏也回应着,继而问他,“吃过早饭了吗?”
果不其然。苏也有耐性的陪着他用过早餐,自然不会看着他吃,手机是当代人打发时间消解尴尬的强力武器。
四条未读短信。苏也逐一打开。
第一条是司年发来的:早安,不知你昨晚有没有梦到我。
第二条是于畅远发来的:记得复诊。
第三条是司年发来的:醒了吗?
第四条是图尔斯发来的:醒了吗?
苏也不经意的瞥向正在吃面的图尔斯,又看了看短信发来的时间,没能问出口。继而分别回复了司年和于畅远。
两个工作狂自是一个也没有回应她迟来的答复,苏也顿感怅然若失。正当这时,耳边响起图尔斯精神抖擞的有力声音:出发吧。
在图尔斯的建议下,两人租了自行车,目的地是雁河。一路磕磕绊绊也算得上顺利,达到雁河河滩时是九点过几分。
将自行车一停,苏也像个孩子似的跑到河滩上。此时跃出云层的太阳散发着热量,椭圆形的橘色橙子似得挂在中空,格外诱人。渐渐散去晨雾的河面依稀残存着极淡丝带,有斑斑点点的光芒在河水上折射出闪闪金光,有浮光跃金之境,可惜没有见到鱼鳞竞跃之景。
苏也大大咧咧的自然的伸了个懒腰,深深吸一口气,微凉的空气充盈着柔软的胸腔,愉悦之情无法言表。
自然中的青山绿水,鸣鸟游鱼总能在不经意之间包容治愈人们为尘世琐事疲惫的心灵。抛开一切烦恼,暂时得到心灵的安宁,积累一点点恒久的勇气用来行走在生命道路。
被忽视的图尔斯也不气恼,时而望着远处之景沉思,时而看着苏也的背影微笑。手中的镜头不停地转动于两者之间。
等苏也记起图尔斯的存在时,已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情。她转过身准备为自己的粗心向图尔斯道歉时,想要道歉的对象早已迎上一张笑脸,道歉的话顿时被卡在喉咙,吐不出来。
一脸的毫不在意,图尔斯伸手在苏也眼前晃了晃,笑道:“不会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