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走进了学校大门——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学校的制度很严格,外校的人根本进不来。家长送子女也都到校门口为止。
只要不乱跑,就不会出事。
老师如此警告道,但是对于这些身心发育都很健康的学生们而言,荷尔蒙并不是围墙和制度可以约束住的。
除了戏曲班(中专)之外,学校里还有大专性质的导演、戏剧、音乐表演和舞蹈系。据说校委会正在积极争取,早日把学校的招牌从江东省艺术学校改称江东省艺术学院。一步从职业学院(大专)跨越到二本,只改一个字就有这样神奇的效果,校长可是四处求神拜菩萨,但看上去,就这一字之差,却并不容易改动。
艺校的历史其实很久了。在阩州市辖区境内的若干所高等院校中也算得上是比较有历史。只是因为时代的缘故显得有些沉寂。
校史廊上显示,艺校最初名为江东省戏曲学校,后改名华东戏曲学校,80年代末改名江东职业艺术学校,最近十年才改为现名。立校之初,戏曲专业是全校的安身之本,有很多现在还活跃在舞台上的戏曲名家都是从这里走出来的。
但是,现在戏曲的生存……挺难的。如果不是靠国家的事业单位身份,恐怕连糊口都很艰难。
毕竟现在娱乐这么多,电视电影铺天盖地,这些所谓的国粹正在以恐龙灭绝的速度消亡。
尽管这是一种文化,可是这种文化似乎已经失去了它生长的土壤,被国家资金养着的专业剧团就像是插在营养土中的鲜花,能保一时的绽放,却最终不免凋零的宿命。
林雪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这门看似注定毫无前景的艺术,但是她习惯于做第一,不论是唱腔还是身段,不论是表演还是武功,她既然入了这个门,那么就要做这其中最好的一个。
“或许我不能拯救这门艺术,但是让它晚一些死掉也是好的。”她在练功心得中如此写道。
把东西放到宿舍中去之后,她就换了衣服去练功房里练功,先走了十圈台步,再对着镜子吊嗓子。夜色渐渐地暗了下去,毕竟这才初春的时分,太阳公公也还习惯早退迟到。
林雪全神贯注于对着虚拟出来的舞台演练自己的身段,全然没有注意到,窗外不知道何时有了一双邪祟的眼睛,正在窥视着屋里标致的少女的一举一动。
结束了练功之后,她又回宿舍里看了一会儿书,毕竟文化课也还是有用的。
第二天一早,五点多钟吧,即便是高三生也都不一定能起这么早。林雪已经穿着一身运动装到操场上跑圈儿,吊嗓子,把腿架在单杠上压腿。
一口气练了一个小时多,天色总算明亮了起来。林雪也感受到了学校食堂的号召,舒展了一下筋骨准备回去填饱肚子再去上课。
从学校后面这个小操场到食堂有一条大路,但是要绕远,学生们都喜欢走一条小路,从一个土坡的后面直接就穿到食堂的后门。她今天也准备和往常一样这样走,而且怀着对早餐的期待,脚步也不免轻快。
正当她满心欢喜地朝着食堂走去的时候,从土山下的景观石后面突然蹿出来一个人影,一下子就将她扑住了。
林雪脑子里顿时全都懵住了,她被强推着离开了小路,一直推到路边的树林里,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就开始要扯她的裤子。
林雪穿的是一套运动裤,轻便,灵活,也容易穿脱。她死死的抓住裤腰,趁着那个人和她僵持这么几秒钟,一个高抬腿,狠狠地踢在了男人的下身。
男人捂着下体着倒了下去,林雪抓紧时间,双手牢牢地抓着裤腰疯了似的朝着食堂跑去,连路上跑丢了一只鞋都没有察觉。
几分钟后,食堂的大师傅小帮工们,操着擀面杖和切菜刀就冲了过来,但那小树林里此刻连一只兔子都没有。
学校反复考虑了两天之后,把林雪叫到了校长室去:
“这件事情反映了我们学校安保上是存在漏洞,但是呢,毕竟没有发生什么,传出去恐怕对学校声誉有所影响,林雪同学为了学校的未来发展,请认真考虑一下,这个事情是不是就悄悄地解决了更妥当?”
校长满面笑容,好像是圣诞老人一般可爱:“当然,学校也出台了整改措施,包括加强保安,在死角加装摄像头,围墙也要重新加高加固,有了这些措施之后,同学们可以放心的出早操。”
林雪沉默不语。
校长又继续道:“当然,学校也肯定会调查的,只不过是以其他的名义,毕竟这种事情,传出去对于你们小女孩子以后也不好听。所以学校和派出所沟通了之后,决定以财物失窃的名义开展调查,你看这样可行?”
林雪还是沉默不语。
“林雪同学受到的伤害,学校也有考虑,你是签的中专委培的协议对吧,我们学校和你们团可以进行协商,把你的中专委培改称大专委培,这个如何?”
林雪依然沉默不语。
“林雪同学你看啊,我们学校今年很有可能在今年升级到二本学院,等……”
林雪已经懒得听了:“我家有律师,以后请直接和我律师联系,谢谢。”
最近小蔡律师的心情不要太好。上次不过是帮了恩人的女儿一点举手之劳,事后以差不多白捡的价钱从张嫣那里买下来了一套一百多平的大套房,顺顺利利的把丈母娘搞定,正在筹备婚礼的事宜呢,张嫣又一个电话送给他一个大礼包了。
“出现这种事情,应该感到羞愧和不安的难道不是校方吗?为什么要让我们孩子来承受这种压力。更何况,如果事情公开处置的话,对于我们孩子才是更好地保护吧,遮遮掩掩,只会让流言伤害到我们孩子。”
蔡律师如此义正词严,校方也只能哑口无言,但他话锋一转:
“当然,我们也考虑到学校所面临的实际困难,如果能够看到解决问题的诚意的话,那么岂是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学校用保送本专业本科再加上30万元现金的价格,算是把这个麻烦给捂住了。
经过这么一折腾,学校的围墙拉高了,到处都装满了摄像头,还请了保安队有模有样的在校园里到处巡逻,连带着学校外面一条单行道上的小旅馆、黑网吧和各种违建都一起遭了池鱼之祸。在城管、工商、消防各路老爷的合力打击下,这条学生最喜欢去的街变得空空荡荡,至少看上去安全了许多。
但正是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个暑假过后,那里有开满了各种各样的店铺:冷饮、快餐、精品手饰、廉价衣物、演出服装、舞台道具……
在不排练剧目也不用练功的时候,林雪也很喜欢和自己舞台上的搭档一起手牵手,逛逛街。不用太远,门口的小店就好。
由于拿到了那“封口费”,家里的生活一下子宽裕了起来,妈妈也同意她继续去再深造几年——反正学校和单位谈好了,算她在岗学习,连工龄都算上了,而且学费也是公费出,还有更美的吗?
那是没有了。林雪心满意足地舔着那个叫暴风雪的甜筒,舔了两口,又塞进自己搭档的嘴里——一个从乡下来的和自己同龄的小姑娘。
“太甜了,会长胖的。”宋昵她尽管这么说,可也还是毫不客气地吃了一大口,林雪这再拿回去又舔了舔。两个花季少女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的分吃着一个老大的甜筒。
“前面好像新开了一家烧烤店。正在做活动。”
一个本班的同学拎着一包东西从对面过来,看见她俩后热情的推荐道:“特实惠,我十块钱就吃饱了。”
有便宜不占那还是人吗?俩姑娘眼睛里都冒出了绿光,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了那家传说的新店门口。
其实这也没什么稀罕的,不过都是些东北大肉串啊、鱿鱼须、炸鸡排之类三高的食品,但或许真的是因为新开张的缘故,全场都在买一送一,还送积分卡,简直是最划算没有的了。
“那么看来晚饭就在这儿解决了。”林雪拉着宋昵挤了进去:“老板,我们来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就来。”店里的伙计和老板都是年轻人,穿着围裙,蒙着口罩带着发套,老板斯斯文文的还戴着一副眼睛,只是手上好像受过伤的样子,有一道疤痕。
“哎呀,帅哥你的手上是油锅烫的吗?”宋昵好奇地问道。
“哦,不是,修车的时候配件砸了一下。”在油锅前操作着的年轻伙计微笑着解释道:“没事,已经长好了。”
“老板你还会修车啊。”宋昵一惊一乍的,林雪心里不禁埋汰她:真是没有见过世面,修车有什么了不起的?
“嗯,自行车、摩托车、电瓶车,都能修。”
“老板你好厉害哟!”宋昵简直星星眼都要冒出来了,林雪觉得真是丢不起这个人,赶紧给了钱,拿了自己的打包好的食物就拽着宋昵走了,一直走回学校大门,她才忍不住数落起自己的搭档来:“哎呀,哎呀,你是不是又犯花痴了。现在怎么饥渴的看到的男人都要扑上去啊。”
“你没看到么,那个老板真的好帅哟。”宋昵还处于花痴的状态中:“他的眼睛,真是迷死人了!”
林雪可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也没觉得那遮得严严实实样子怎么就看出来一个大写的帅字了。当宋昵一口咬定那颀长的身材,灵巧的十指,挽起袖子露出的健康的肌肉,都说明这是一个极有男人味的翩翩少年,林雪也只能扶额:“真是花痴少女啊,没救了。”
不过这倒也不能全怪小宋同学:她们这一级中专班总共有四个班,一个戏曲委培班十六个全都是女孩子,两个舞蹈班三十一个人二十八个女孩子三个男孩子,还有一个音乐表演班也只有九个男孩子,根本不够分嘛,如此的阴盛阳衰,再加上其中有那么几个男孩子被传染的娘们唧唧,林雪甚至于评价他们:“拜托老兄,要不要比我还嗲。”也无怪乎小宋同学看到一个正常的男孩子就会有一种大自然在召唤的感觉。
此后的几周里,宋昵一得空就往学校外面跑,作为舍友和好搭档的林雪对于好姐妹的那点儿心思自然心知肚明。当然也少不得要帮她打马虎眼,糊弄糊弄舍管阿姨。
“昨晚阿姨来查房,可把我吓死了。”身为寝室长的林雪拍拍心口,毫不客气地接纳了宋昵的“贿赂”——一包零食。
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整改,但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以小旅馆和黑网吧为代表的校园周边服务业犹如附骨之蛆,上至北清外交,下到某县级中学,概莫能外。宋昵只需要溜出校门,就能和自己心目中的真男人花前月下,岂不美哉。
当然,这样做也是要冒风险的,被学校抓住肯定是要倒大霉,但是在校外也并不就意味着什么事情都没有,至少随着黑网吧和小旅馆的死灰复燃,听说那些小混混们也都开始活跃了起来。
“要不晚上就别出去了,遇上坏人多危险啊。”林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热恋中的少女哪里还管得了那么许多,虽然不是天天夜里出去,但至少有一点,每逢周末不见人。
“这小伙子真的有这般魔力吗?”林雪也曾一个人溜达到那家烧烤店门口去,当然,那位小伙计笃定是不在的——此刻不知道和宋昵在哪里快活呢。有一次趁着门口没有什么生意,老板也在百无聊赖的修指甲。她问道:“老板,你们那个一撮黄毛的小伙计呢?”
说到底,林雪连那个小伙计的正脸都没见过,只记得白色的发帽下露出来的一绺黄毛。
“哦,小伙子放假去了,谈女朋友。”老板看了看她,忽然笑了:“不就是你们经常一起来的那个姑娘么,圆脸儿挺可爱的。这小子有福气啊。”
“他多大,家里哪儿的?家里什么情况?有姐姐妹妹没有,还是有几个兄弟?”林雪连珠炮一样地问道,老板摘下口罩:
“这是查户口来了啊,片儿警都没你问的细致。这小子叫陈鄂,鄂就是HB那个鄂。是个孤儿,没有兄弟姐妹。农村来的孩子,看了我的招工启示过来应聘,其他的我也知道不多。就这样,放心了吗?”
林雪撇撇嘴,这样的三无少年怎么能够让人放心呢?不过老板接下来补充道:
“但是他在阩州有个亲戚,做买卖的,听说是老有钱了。本来想安排他在自己店里帮忙的,但是这小子没那个穿西装人模人样的命,干了一个礼拜就不干了,哎,非跑到我这里来干这个才好。不过也是,不在这里能天天看到这么漂亮的美女么。”
林雪感觉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意识地把外套裹得更紧一些。
“他那亲戚对他是真不错的,给他买了一个大房子,等一满十八岁还要再送一辆车。啧啧,我家怎么就没有这种亲戚呢。”
“那他们现在?”
“估计该去他那个大房子里玩了吧。”老板看看日头:“今天是周末,学校也不查岗,足够他们去市里面好好的玩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