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5/05/THU/01:03AM
在过去的两天里我并没有更新博客,因为我先是花了一天劝自己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之后又花了一整天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的好奇心要爆炸了,我根本无心上学,我听不见同学在说什么,也不明白教授对着我面红耳赤手舞足蹈地在说什么。我真的无法忍受自己刻意去忽视我已经发现的问题,然后继续得过且过下去。之后的两天我一直在出门上课前不经意去留意一下东西摆放位置的细节。艺术仿古花瓶瓶口的那条人造裂缝、电风扇四片扇叶的位置、沙发抱枕的斜靠的角度。我甚至可怜的在每天回家开门前都要祈祷,祈祷它们就和我离开时的一样,祈祷那天的马克杯只是我莫须有的幻想。但是真相就是,它们就像那个该死的蓝色条纹马克杯一样,它们和我走的时候不一样了。但我依旧不能确认这是真实的,或者说我不敢确认这是真实的,我还抱着侥幸的心理,这一切只是我的心魔作怪。如果不得到百分百确切的答案我想我就会疯了!于是今天,在我睡前,我在房间做满了记号,我精心摆放的笔筒、书签、笔记本、戒指。甚至是最小的一根棉花签,所有的东西。就连我书桌前椅子上的麻布坐垫上的皱褶我都精准的安排测量过。就算把自己吓死,我也要知道在我就在家的时候,在我躺在我最喜欢的床上的时候,这些该死的东西是否也在作怪。今晚我不能吃安眠药,我要感受这一切,但是我不能让它们发现,我还是要佯装睡觉的样子关上灯。好了我要关掉电脑和台灯了,我很害怕,但是今晚我依旧决定要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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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闹钟大作声响前的五分钟我自然醒了。
我疲倦的揉揉眼睛,我不敢用力,因为我的眼睛做过近视眼激光手术,术后我一直小心翼翼,害怕用力的揉搓会让我的眼角膜裂开。我比应该起床的时间提早了一个多小时,因为现在我不再是随意松散的学生了,不再是T恤一穿、头发一扎洗把脸刷个牙就能出门的那种人了。第一天上班我要让自己看起来整齐、精致,不止今天,以后上班的每一天我都打算这样要求自己。
像大战一般把自己收拾完之后已经没有时间让我悠闲的享用早餐了,我把牛奶一饮而尽咬了一大口面包就匆匆穿上高跟鞋准备出门了。出门前我看了一眼我以前最喜欢穿的那双球鞋,是时候要和你分别一段时间了。
我快速发动了车,加快了速度。我一向是个慵懒松散的人,任何事我都喜欢讲究细节,喜欢慢条斯理的做,但今早我变得不一样了。这样的变化我知道不止因为时间的匆忙,我不得不承认还有那么一小部分是。。我不想再注意任何细节了。
我不知道这个叫Strayer的博主是和大家开了一个并不高明的玩笑还是认真的,但是他成功了,他成功影响了我。昨晚我紧接着看了他下一篇博文,隔着时空隔着电脑屏幕,我似乎可以感觉他颤抖却坚定的在电脑键盘上敲下的一字一句。
他真的是疯了,生活不就是这样,差不多、马马虎虎、模棱两可这一生就这样或惨淡或平凡或辉煌的度过了,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我不愿意把自己的境遇和他相联系,我只想平静的中庸的生活。所以我决定不再去注意这些任何的东西,因为我深知自己是一个一旦较真就停不下的人。
离上班时间还有30分钟我就提前到达了,我停下车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昨晚睡得并不晚却一个晚上似梦似醒,似乎没有做梦,却又似乎梦魇了整整一夜。
我拿好包包深呼一口气打开车门,今天一定要一开始就让所有人满意。
。。
该死,下车前我还是忍不住做了不该做的事。
我把放在车前的正方形香水瓶朝驾驶座的方向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等我反应过来我这个神经质的行为和Strayer移动他的马克杯一样的时候,我已经踏进了酒店的大门。我后悔莫及,我恨不得马上冲回车里把香水摆正然后把自己痛骂一顿,但是我分明感觉到我的心不受大脑控制,我依旧快步走向电梯上了二楼办公室。
我应聘的岗位是酒店人力资源管理部门的文员,和我学的专业对口。我猜我今天会是最早到的,推开办公室的门却看见我的女领导已经正襟危坐在她的办公桌前喝着咖啡看着一叠不知道是什么的资料,她听见声音微微抬头。
“很好,今天你早到了。”她没有戴眼镜,她的眼镜被她整齐的放在面前紧挨着她的工作笔记本,我猜她是不想让咖啡的热气雾了她的镜片。
“早上好,没想到你来的比我还早。”我边笑边轻微向她点头。
“你的座位在最角落那里。”她回过头指向一个靠着落地窗的一个最角落的位置,“虽然是角落,但是光线很好。”
“是的,我很喜欢,谢谢。”我把东西放在我的桌上,走到了她的身边。
近看没有戴眼镜的女领导,她长得还真的挺好看的,清秀斯文只是感觉冷冰冰的,没有戴眼镜的她看起来年纪并没有多大年纪。
我特别看了一眼那只金色钢笔,依旧插在她胸前的右边口袋,和昨天一样。
“那个。昨天面试太匆忙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你贵姓?我怎么称呼你?”我觉得自己真的是菜的不行了的菜鸟,我既不知道女领导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她的职位。
“我和你同姓,我叫张一梦。我是这里的部门经理,你可以叫我张经理。”她把喝完的咖啡杯往垃圾桶一丢,重新戴上了眼镜,从我的角度看去,我发现她的睫毛很长,长的居然会微微碰到她的镜片,“你还真是职场新人,连自己的顶头上司都不提前弄清楚,我是要说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被她这样一说,我感觉我的脸一阵热,我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我这个人比较粗心,不好意思啊张经理。”她没有接话的意思,就任凭气氛这样尴尬着,我左思右想想要继续话题,“那个张经理,我觉得你看起来年纪很轻的样子,你应该没有大我多少吧?”
“我和你同岁。”
“啊?”我一下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张大了眼睛不礼貌的上下打量着她。
“怎么?很惊讶吗?我看起来很老?”她不但没有因为我的无礼生气,反而脸上多了一点笑容。她一笑起来我更加确定她一定是我的同龄人了,笑起来一点没有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感觉,反而感觉相当可爱。
“哦不是不是,我是很惊讶这么年轻的年纪你就是总经理了我却还是职场新人,有点惊讶。。”希望这一番马屁能救场。
“我父亲是这间酒店的股东之一,我只比你早来这间酒店一年。”
我心里豁然开朗,果然是个关系户,所谓赢在了人生起跑线上就是她这种人吧。
“你来这里是工作的,不是来交朋友的,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坐回位置上开始工作了,一会儿你们的组长会把你今天的工作任务交给你。”她的笑容转瞬即逝,指了指我的位置,这时我才发现同事已经陆陆续续进来了。
我悻悻的点点头转身回到了我的座位上开始了第一天的工作。
我一直以为工作的时间和玩乐的时间不一样,工作的时间应该是慢长的。结果,时间就是时间,它不会变短更不会变长,转眼就到了下班的时候。
我曾无数次的幻想着自己工作时像一个女强人的样子,像一个高速运转的发动机,日理万机为公司处理掉大小麻烦事。但是现实情况是与其说文员,身为新人的我更像是打杂的小妹,和办公室的同事大概都打过了招呼,叫了一天的这个哥那个姐,倒了一天的咖啡茶水,像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复印转送了无数份资料,甚至还倒了一次垃圾。我感到无比的沮丧,比那时连续三天不眠不休熬夜写论文还要疲倦,身心俱疲说的就是现在的我,我有点自嘲,我真是想太多了,一个新人还想身担什么大任务,能把茶水倒好也是一门技术吧。
我拖着疲惫的脚步缓慢的走到车前,我想起了早上被我一时神经错乱转动的那瓶正方形香水。我迟疑着不敢拉开车门,就这样傻愣愣的站在车门前若有所思。
“孓西?你不走吗?忘拿车钥匙了?”
我顺着声音看去,是今天刚认识的办公室的同事。一个温柔和气的大哥,他叫李解,皮肤很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就像他名字的谐音“理解”一样,他是一个可以理解别人心情感受的人,也是今天唯一没有叫我帮他端茶送水反而鼓励我不要太紧张放松一点的人。
“没事,我在发呆而已,李哥你有开车吗?要不要我送你一程?”我努力在倦怠的脸上撑起一个友善的笑容。
他按下手上的车钥匙,我身后的一辆白色雷克萨斯轿车亮了亮前灯。
“我有开车的,谢谢你哦。”他开朗一笑,笑起来眼睛眯眯的很好看,“赶紧回家吧,现在路上很堵,今天第一天有点辛苦吧,要加油哦。”
“是!”听见他的鼓励我感觉也并没有那么累了,他的笑容感染我也变得开朗了一些。
“开车的时候就不要发呆咯。”
我点点头,他坐上了他的车向我挥手道别开走了。
我回过神深吸一口气。
“一个香水而已,哪怕移动了又怎么样,别犯傻了。”
我果断拉开了车门,直愣愣的看向香水瓶。
没动,它没有移动,它还是在那个被我移动的角度上。
我居然在驾驶座像傻子一样笑了出来,太好了,一切都恢复正常了,昨天只是我自己想太多了而已,我的生活还是那样,没有任何改变。
我的心情就被一个没有被移动的香水瓶转变了,我觉得愉快的要飞起来了,连油门踩起来都特别有劲,我开心的甚至忍不住跟着车里的音乐哼起了歌。
我轻松愉快的哼着歌准备拐过这最后一个转弯的时候,一声从车尾传来的闷响吓了我一跳,我马上停下了车慌张的从后视镜查看后面的情况,奇怪,后面没有车啊。就在我还在疑惑的时候有人重重敲打着我副驾驶的车窗,一个有点秃头的中年男子气鼓鼓的瞪着我,他的手对着我上下比划示意我把车窗降下来,我手忙脚乱打开车锁赶紧下了车。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开车的!我的车在你右边车道跟你那么近你看也不看就拐弯!你是故意的吧!”他边骂骂咧咧的叫着边指着他停在我车尾右后方的黑色奔驰SUV。
“对不起大叔,但是我真的没看见你啊,我刚刚听见声音之后看了一下后视镜都没看见你的车,我就这会儿下车才看到你的车的。”我纳闷的皱起眉头解释着。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的车莫名其妙凭空出现让你来撞的啊!你眼瞎了啊?我这么大一辆车你看不到!”他听了我的解释之后显得更愤怒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信大叔你自己看一下我后视镜,真看不见你!”我赶紧指了指我的驾驶座示意他过来。
他气呼呼的推开我坐进了我的驾驶座看了看我的后视镜后不屑的哼了一声,下来手叉着腰质问我:“我说你,不会开车就不要开上路来害人了!后视镜有你这样调的?严重偏向左边!你要看你也只看得到左后方的车!难怪你看不到我!”
“什么?”我有点不可思议的匆忙坐回了位置上自习观察起后视镜。
果真,它严重偏向了左边我却一路上没有发现,一定是我被愉快的心情冲昏了头一点都没注意过,现在回想起来我才明白为什么一路上总有人按我喇叭,原来我一直以为右后方没有车辆所以拐弯的时候一直挡到了别人。
但是。我从来没动过我的后视镜,自我回国这辆车我开了两个多月了,除了第一次调整之后我从没移动过后视镜。
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时候!
我的理智神经突然崩断了,我以为没有被移动的香水瓶就可以证明我的生活已经和那个神经病博主隔绝了,可是这个后视镜!这个该死的后视镜!
我坐在我的驾驶座突然哭了出来,我感觉今天工作的疲惫、被这个大叔怒骂的委屈全部向我倾倒过来,像一个巨浪把我狠狠淹没。这些东西突然都怎么了!我懊恼的哭着拍打着我的方向盘。
大叔显然被我反应吓了一跳,他感到莫名其妙为什么我突然就这么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小姑娘别哭了,你再哭别人以为我欺负你。碰的不严重我走保险修就好了,不要你赔钱,你以后开车注意点。”大叔赶紧收起凶狠的口气说了两句安慰的话左右看看赶紧上车开走了,速度快的像避瘟神一样。
我一句话都没有回应,迟缓的把车停在了路边打开了紧急双闪,就这样趴在方向盘上边哭边深呼吸,我突然有些怨恨林童,如果她没有给我看那篇博文,我的生活是不是根本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深知,这些变化微不足道,你在意或者不在意都无所谓,移动的东西可以重新摆回正确的位置,不该出现的东西可以放回它们的原位,莫名其妙移动的后视镜也可以在和那个大叔赔礼道歉后扭回适合的角度继续开着车回家。
但是我没办法视而不见,我无法接受我周围熟悉的事物存在着我未知的隐情,这一点似乎和Strayer很相似。其实我该怨恨不是林童,要怨恨也是怨恨这个在博客大肆宣传自己破天荒神经质发现的博主。
我平复了一下情绪,用有些颤抖的手把后视镜扭回了正确的位置,顿时车后的道路一览无遗。我划开手机拨打了家里的电话告诉爸妈今天加班,不回家吃饭了会晚些回去。
挂掉电话后我直接拨通了另一个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