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要说我和雨晴以后的故事,我又不得不先说一下我的身世——
我82年出生在山东中部齐都市般阳区东部山区,听大人们说我出生的那年,刚好赶上农村土地承包到户,又赶上风调雨顺的光景,那一年收成比往年都要好。
我们家到我这代已经是三代单传,父亲早年报名参军,为了这事跟家里闹翻了,自此,父亲和爷爷便产生了深深的隔阂,直到爷爷去世。因为那时农村的观念都是养儿防老,我们家不同于别家,爷爷就我父亲一个儿子,他怕父亲万一回不来,家里便失去了唯一的依靠,所以死活都不同意父亲当兵。父亲那时的脾气却是比谁都要倔强,他硬是瞒着家里跑去乡里验兵,没想到很容易就通过了。爷爷知道了气的差点吐血,最后还是死活不肯,乡里的干部就到家里做爷爷的工作,说爷爷是党员,又是生产队长,应该有这觉悟才是!再说依法服兵役这是国法,谁敢阻拦就是抗法!爷爷是种了一辈子庄稼地憨厚老实的农民,哪就敢违抗国法?最后只得作罢,但却在父亲面前撂下狠话:“你去吧!去了就别认你这个爹!就一辈子别回来!”“不回就不回!”父亲也撂下一句狠话扭头走了。
父亲被分到了内蒙,一去就是三年,期间从未回来探过一次亲,也从未给家里来过一封信。三年以后,父亲还是复员回家了,据说他在部队的表现还是很优秀的,本来有机会继续留在部队的,最后不知是因为良心发现还是确实不适应那边的气候条件。父亲复员以后被分到般阳区一家小型的商场做经理。爷爷的病也好了大半,尽管他们见了面还是很少说话,但却不再像以前那样针锋相对了,但看得出父亲确实变了很多。
父亲跟母亲结婚前一直住在城里单位的宿舍,81年的时候,也就是父亲复员回家的第二年,经家里亲戚介绍,父亲认识了我的母亲,我的母亲跟父亲都是一个乡的,中间隔着两个村子,不到十里的路程,不知是贪图母亲的美丽,还是有意顺从爷爷的安排,父亲见过母亲一面之后,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他们认识不到半年就结婚了。结婚后的第二年就有了我。最早他们还是两地分居,我们一家人住在乡下,父亲一个人住在城里。乡下离城里差不多六十里地,他平时回来很少,往往两三个月才回家一次。
在我四岁的时候,父亲的单位给他在城里分了一套房子,尽管不到七十平米,但在那个年代已经相当不错了。很快,父亲便在城里给母亲找了份纺织厂的工作,母亲也就随父亲一起搬去了城里。母亲本来希望接我一起去城里生活的,但父亲却拦下了,说爷爷奶奶毕竟年纪也大了,再说我从小就跟在他们身边,我要是再去了城里,他们就更没有依靠了。见父亲说的有理,母亲也就没再坚持。
就这样,我童年的大部分时光就是在乡下跟着爷爷奶奶一起度过的。母亲一有时间就回来看我,父亲却是回来的很少,在我的记忆中,他一年也回不了两次。所以那时我对父亲基本上没有什么印象,甚至记不清他的样子。
那时在农村是没有幼儿园的,我跟大多数孩子一样一直玩到8岁才上小学。我的性格遗传了父亲的大部分基因,从小性格倔强任性,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我,再加上爷爷奶奶就我这么一个孙子,他们更是舍不得打我骂我,只会一贯的宠着我惯着我,我不知道那时我要算是好孩子还是坏孩子,上学以后我的学习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然而跟那些好学生又不太一样,我的调皮任性也是出了名的,动不动会跟同学打架斗殴。我却从不欺负那些比我年龄小甚至同龄的同学,只跟那些比我大几岁的孩子打架。每逢村里的大人领着自家的孩子找到爷爷奶奶评理的时候,爷爷奶奶又总是护着我说“你们家孩子比我们家高帅大好几岁呢!小孩子在一起闹着玩儿,怎么能说俺们欺负你们呢?”那家人见理亏了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我自幼眼光就高,根本就看不上那些跟我同龄的孩子;再加上我的调皮又是出了名的,无论在村里还是学校里很少有小孩子跟我做朋友。
我小时候唯一的朋友就是赵刚了。赵刚大我三岁,他比我上学还晚,在学校大我一级,我们两家又是前后院,尽管没有血缘关系,但按村里的辈分,我要喊他的母亲表姨,就要喊他表哥了。我们之所以会成为挚友,现在想来我们两个的脾气性格格外相投。赵刚也是从小性格就叛逆,又有一种狠劲,为人做事却很讲义气。
那时刚刚改革开放不久,尤其是在农村许多传统观念依然根深蒂固,人们尤其对新生事物往往持一种怀疑的态度。赵刚的父亲那时给城里的一家化工厂跑业务,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出差,平时极少回家。那时村里的人对像赵刚父亲这样的人往往存在很大的偏见,在他们的观念中跑业务就是不误正业,尤其他每次回去都是穿皮鞋、穿西装、打领带,有时也会戴墨镜,尤其在外面待得时间久了,说话难免就变得半土不洋不伦不类了,村里的许多人就背地里喊他的小名说一些风言风语,拿他开涮,“瞧瞧狗蛋儿现在出息了,说话也变味儿了,什么我昨儿晚上回来的,还坐碗上呢,干脆说坐盆上回来得啦!”“我看呀,跟他爹一个德行,他爹早些年给日本鬼子当汉奸,梳个汉奸头,真就祖辈儿传!”。赵刚的母亲早前是地主家的闺女,赵刚的外公以前是十里八乡最大的地主,后来特殊时期的时候被活活的斗死了,赵刚的母亲从小就有羊癫疯,平时不发作的时候跟正常人一样,一旦发作起来就会口吐白沫。那个年代的人特别看重家庭成分,赵刚的父母都是因为家庭成分不好,在那个年代都很难找对象,最后,他们的结合在村里人看来倒也门当户对。
那时他们家在村里基本上没有可以走动的人家,鉴于我的奶奶和赵刚的奶奶是表姐妹,有这样一层亲戚关系,又前后院住着,走动的就格外频繁。两家人平时就跟一家人一样。那时,赵刚他们家的家境还是相当殷实的,在整个乡里也是前几名的。那时村里绝大多数人家就连黑白电视都还没有的时候,他们家已经先后买了彩电、录音机、沙发、冰箱、自行车,在那个年代这几乎要算是奢侈了。
从小学到初中,我和赵刚两个人几乎是每天形影不离,好的就跟一个人一样。小学还是在村里读的,上了初中就必须要去到八里之外的乡里,其它人还都是步行上学的时候,我们两个已经学会了骑自行车,当村里跟我同龄的孩子都还在玩弹弓、玻璃球的时候,我们那时最痴迷的却是武术,我们两个就找来一条布袋,然后去河滩装上满满的一袋沙子,吊在他家院子的枣树上,没事就练习打沙袋;他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两个杠铃,尽管那时举起来还是比较吃力;又哄着奶奶给我们缝了两个沙袋绑到腿上,去爬山或是去河滩里跑步;还去山上找一些粗细合适的笔直的树苗回来削皮晒干做成棍子练习,他又不知从哪里弄来基本教武术的书籍,没事我们就对着书上的图画联系,有时难免会彼此打得鼻青脸肿,却又并不觉得疼。
到了十三四岁的时候,赵刚不知怎么发现了他父亲藏在橱底的一支猎枪,于是我们又偷偷的拿着猎枪去山上打一些野兔、野鸡、麻雀之类的野味,去河里摸虾、捉鱼、抠螃蟹,尽管那些日子有些单调,却又特别的充实。我的懵懂少年的大多数时光就是这样度过的。
就这样,我上初二的那年,赵刚的父亲从城里买了房子,然后将他们娘俩一起接到了城里。以后我们联系起来就不像原来那么方便了。他们家搬走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村里。
99年春节的时候,爷爷病逝了。父亲原来的单位前几年就破产了,父亲下岗后在城里开了一家小超市,由于一个人照应不过来,母亲也只好从纺织厂辞职帮着打理。
7月份的时候,我参加了般阳区的中考,结果以全区第八名的成绩考取了般阳最好的高中齐都四中。考虑到不久我也要去城里上学了,父亲想把我和奶奶一起接过去,奶奶一大把年纪了,却是死活不愿进城,只好住进乡下姑姑的家里。
进入高中以后,镇上、乡里的学生大都住校,家在城里的学生走读,我从小自由惯了,尤其不愿太受学校的条条框框的种种约束,刚开始在学校宿舍住了不到一个月就不再住了,从此住进了城里的家中。父母经营的小超市距离我家近五公里的路程,他们平时大都待在店里,吃住也大都在店里,平时很少回家,这倒是正和我意。刚开始母亲担心我,每天都要抽出时间回家给我做饭洗衣,做好后再回店里,我怕她辛苦,就让她不要来回赶,再说我平时大都在外面吃饭,后来母亲见倔不过我,就回去的少了。
赵刚家离我家并不太远,我一有时间就去他家找他玩。他差不多初中毕业一年多了,毕业后就不在念了,却也不去找地方上班,手里却并不缺钱,那时赵刚的父亲已经不再给厂里跑业务了,他在内蒙那边跟别人合伙开了一家化工厂,尽管平时极少回来,但却隔三差五寄钱回来。赵刚渐渐地开始跟社会上的一些人混在一起,整个人看上去比刚进城的时候胖了一大圈,开始学着别人纹身、戴金链子,无论从说话做事各个方面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尽管他对我还是像原来那样亲切,但我是在心里觉得我们之间开始有了一种说不清楚的隔阂,我们或许并不是一路人,可能每个人追求的生活不一样吧!
他介绍他那些社会上的朋友一起喝酒,我借口推脱;他给我买了手机,我说用不上;他给我钱我不要。最后,他说让我在学校里好好读书,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别像他一样!他又说我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在般阳这地方没有他摆不平的事情!以后我们的联系也就渐渐少了。
几个月后,赵刚找到我说他在外面犯了点事,不得不出去躲上一阵子。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说不准,风头过了就回来。其他的事情我没有多问,临走他给我留了联系方式让我谁都不要告诉。我却一次电话没给他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