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五点多钟,天还是亮的。走路到最近的村庄也要半个多小时。鉴于我对老爷爷好感十足,龙泽说带我去了解他生前的事情,我自然也是很有兴趣。
本来我以为我在幻境里最多待了个把小时,事实上,龙泽已经在外面等了我三个小时,方女士也是因为这样没有个谱的瞎等,才万分不舍的先回工地上去了。而且据龙泽所说,我是跟丢了魂似的失魂落魄的从土屋里面走出来的,要不是他的犬牙一直没有动静,他一早就该进去探探究竟。我听到这才弄明白,原来从门关上的一刹那我就已经中招了,害我跑的那么累,其实压根就没出那屋!
很快一个叫张家闸的村子出现在我们眼前,虽说是村子,但也零零散散自建了二层小洋楼。有的家则圈了一个大院子浇了水泥,看起来住的比市里还要舒服。
“龙泽,旁边有个小卖铺…咱们买瓶水,顺便问问呗…”
“那边有个阿姨,我们过去问问呗…”
“喂!大哥!你到底准备去问谁啊!好歹给我吱一声吧!”
在我如此恳求之下,龙泽总算有反应了。
“找有那间房子气味的人。”
咳咳,我努力克制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你这说的这也太玄乎了吧?
“那这个村有这样的人吗?”
我本来觉得很不靠谱,只是随口一问的,哪知道龙泽又仰起头闭上眼睛感受什么,这次我站他旁边看清了,他竟然鼻头还在微微耸动,这立马让我想到一个动物,警犬!片刻后,龙泽重新睁开眼睛,这次很确信的点点头。
“有,在这边。”
说完转身进了旁边的小巷子,看来是要抄近道的节奏。好吧,我这回没有意见了,只要乖乖跟着走就对了吧。
在龙泽的带领下,不出一小会,我们停在了一间原汁原味的带着农家篱笆院子的小屋前面。
“确定是这里了吗?”
我虽然不想怀疑他的能力,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不过这家伙也根本不打算理我啊,我话还没问完他都直接推开栅栏门大摇大摆的就进去了。害得我一着急也这么连声招呼都不打,人就跟着进别人家院子来了。
“你们来了呀?我奶奶已经在屋子里等着了。”
还没到屋子前呢,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自己就打开了大门,冲着我们俩叫道。我有点不太确定的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旁边这位。结果性子活泼的小姑娘被我逗的一乐,跟着很配合的点了点头。
原来之前都约好了的?那这家伙刚刚还在外面故意装神弄鬼的,又没有外人看着!有必要随时保持自个神棍的神秘感嘛?我对龙泽的行为感到深深的鄙夷,要不是掂量下自己应该打不过他,我都要当面给他指出来了!
在小姑娘的引导下,我们进了屋,见到了右边主卧里盘腿坐着的奶奶。同样是满脸褶子,一头白发梳的整整齐齐。之前邻居家老太婆给我的感觉是不容易接近很阴森。而眼前的这位老奶奶同样是板着脸很严肃,不过给人的感觉却是端庄,就像早些年代那些受过教育的大家小姐。一看就是那种对自己很严恪,对下一代也一板一眼什么事都要有规矩。
老人见到我们两个进来眼皮也没有抬起一下,我们还没问呢,她就先开口了。
“我的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昨天晚上那老家伙又过来看我了。”
我还听的有些迷糊着,龙泽倒是直接开口问了。
“我们到了,您可以说您的故事了。”
老人一听也淡淡的笑了,虽然年龄大了,牙齿掉的差不多了。但老奶奶依然是抿着嘴,标准的笑不露齿。
“也算不上是什么故事吧,四十年代那会,我家还是这附近有名的大家族,而他呢,不过是别的村过来的做工的穷小子而已。那会我到年龄了。媒人天天上我们家想说这门亲事。我却早就暗中相中了他这个老实忠厚穷小子。
不过后来啊,我爹知道了,不仅给他赶了出去也将我锁了起来,记得我出嫁的前天晚上,他偷爬进我的院子,跟我说会等我他要终身不娶。
结果没过多久,时代就变了,什么大家小姐,长工的,都变成同志了,闹了革命,抄了四旧一夜间我们家也什么都没了。我有了孩子后也开始劝他讨个媳妇,可他那倔脾气就是不肯,如今我孩子也有了孩子,我又死了丈夫。为了不让别人嚼舌根,他独自一个人搬到了村子外帮人家守墓。这一守就是十多年过去了。而我却还在这世上又让他等了三十年。”
我听的沉默了,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却囊括了两个老人的一生。这世上有多少人愿意无不求回报的为另一个人,只是一句口头上的承诺罢了,却一等就是付出了一辈子的时间。
“工地上的事情一开始就是是特意招我们过来的吧,需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龙泽跟个冷血动物似的,一点感触都没瞧见。跟着就甩出了这么一句煞风景的话。
“其实我也是昨晚听那老头子说,今天会有两个人过来,而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只有你们可以帮我完成。”
老人一直波澜不惊看破世事一般的脸上,奇迹般的出现了一丝红晕。连声音都急促的开始颤抖。
“我老婆子这一辈子从未做过一件有伤风化的事。我也不想老了死了反而留下污点让后人笑话。所以啊我死了身体必须掉跟丈夫合葬。但我这一辈欠那老家伙的太多,我求你们收了我的魂把我带到他那去,我生前不能同寝而食,死后我想和他长相守。”
“你要想清楚了,这样做的话,你后代对你的祭拜将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虽然在一旁跟个小透明似的,但他们两个的对话我却是听的一清二楚。我是不懂的如何招魂什么的,不过听龙泽的意思,应该还是可以办到的。
“我想了三十年了,早就想很清楚了。”
老奶奶抬起手颤颤巍巍的取下头上的发钗,另一只手抓起床头针线盒里的剪刀,当着我们的面将那一把发给剪了下来。小心的用红线绑好,装到一个鸳鸯荷包里交给了龙泽。
龙泽也没多言,接过荷包点了点头,转身就走。我也连忙跟了上去,回过头不好意思的跟奶奶局促的笑了笑算是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