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岁月如梭。转眼四年竟在弹指一挥间,光阴默默地从指间流淌,将尘封的往事悄悄封印在心里最昏暗的角落。
这几年,江振廷辗转于战场,烽烟缭乱,似乎已经将昔日的往事忘得通通干净。他还是那般英姿勃勃,踏过漫天的硝烟,将胜利带到每一个踏足的角落。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又是一年秋日好,他带着一张盛情邀请的函书,踏上了北上的火车。北国的秋季,寒冷干燥,虽只是九月,可是天气却是阴风阵阵,寒气逼人。
北平驻防第九军军长李明已经带着整齐肃穆的礼兵对,列队相迎了。见到那火车上的铁质台阶装了上去,李明一身戎装肃立在台阶下方。不久,油绿的火车门打开来,只见江振廷面含微笑地走了下来。
李明伸手相迎,恭敬地道:“司令您路途辛苦了。”
江振廷亦是一身戎装,闪亮的勋章似乎又多了许多,它们齐整地挂在他的胸前,招摇着这位司令的丰功伟业。
礼兵团团长鸣枪致敬,然后就是威武刚强的迎宾曲。
江振廷用带着白色手套的手和李明亲切相握;“好几年了,李兄过的可好。”
李明哈哈笑道:“我能当上这军长,还不是托了你的洪福。”
江振廷谦虚道:“哪里,那是李军长能力超群,本是应得的事。”
李明笑道:“哪有,当年若不是您突围解救,后来又力荐推举,我可不还是那个区区的团长呢。”
江振廷听后,眼中闪过一阵沉痛:“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
李明当然明白这位司令的隐痛。四年前,那一枪,差点要了他的性命,他流离病榻之上,若不是请了德国最著名的外科大夫,恐怕他早就命归黄泉了。犹记得当年那场开胸破腹的手术,整整进行了六个多小时,因为子弹挨着心脏太近,取出费了很大的困难,以至于他后来落下一个后遗症,就是胸口疼,每次发起,都是痛不欲生,非要打止疼的针剂才奏效。而每次他疼的无法忍受的时候,往事都会如潮水一般慢慢袭来,他就会更加痛苦。那李明在无意间看到了已是鲜血斑驳的半张照片,才知道这江司令为何到了战场,一心求死。
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大抵就是这样吧。
想到这里,李明讪笑道:“都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
二人随后便聊起了军务,一直朝着站台外走去。
在军部吃的午宴,尽是鲍鱼燕窝之类的珍品,其实江振廷素来不爱这些油腻的珍馐,他倒是喜爱弄上一些小菜,随意吃上一点。
饭间,李明殷勤地为江振廷夹菜倒酒,前来作陪的还有自己最近新娶的四姨太姜墨玉。那四姨太不过也就二十出头,却是极其成熟温婉,一笑一颦间,竟有几分谢若黎的影子。
墨玉笑吟吟道:“江司令,我敬您一杯,这你我都姓江(姜),虽不是同字,却也是有缘的很。”
江振廷含笑接过酒杯道:“当然,四姨太倒很会说话。”
这时,一旁酒意酣然的李明才道:“我这四姨太,原也是教员,是读过许多书的。”
墨玉这才晲了李明一眼道:“军座,您这夸我,也得分个场合不是?这在江司令面前,岂不有鲁班门前弄大斧的嫌疑。”说完便是呵呵轻笑,旋即继续道:“我以前有个大学时的同窗,可是读过不少书,她几岁便读完了四书五经,好不令人羡慕。现在啊,也是教员了。”说完,才意味深长地瞧了江振廷一眼。
只见江振廷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他又不忍想起了当年若黎说自己很年幼便熟读四书五经的事情。那四姨太和李明对视一眼又道:“军座,您有没有帮我这位同窗找回那些东西呢?”
李明道:“这些民间募捐的物资,被这帮该死的土匪截了去,石沉大海,还怎么找?”说完故意为难地瞧了江振廷一眼。
江振廷不解问道:“是些什么当紧的东西?”
李明才道:“说来话长啊。我这四姨太的同窗呢,是北平一家中学的教员,她的丈夫是北平政府民政署的官员,前阵子不是援助东北抵抗日本的侵略吗?这民间募捐了一批抗日救助的物资,都是由他丈夫一手操办,可这运输的路途中,却遇上了土匪,物资没了,这不还是大罪吗?所以,这位夫人就找到了我的四姨太,想要我出手帮她找回东西。可是,眼下这内忧外患的,谁敢轻易动兵呢?我这不正为难呢?”
江振廷听后深表赞同道:“眼下日本人的侵略步伐,步步加紧,我们是该保存实力,等着和他们硬硬地打上一仗,确实不能轻易用兵。”
李明道:“司令所言吉是啊!要不如此,司令您倒是善于劝慰,我下午还有一个军事会议,脱不开身,这夫人午后还要过来,您要不帮我推辞一下,好吗?”
江振廷思虑一刻道:“反正我也是闲来无事,那这个不情之请,我便应诺了。”
李明听后狂喜不已:“司令,我敬你一杯。希望您下午马到成功。”
午后的阳光倒是很暖人,江振廷今日来到北地,被这寒冷的气候冻得有些手脚冰凉,这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倒有了些困倦之意。他有些疲累地倚在美人榻上,昏昏欲睡。突然迷蒙中听到门外一位侍从喊了一声:“夫人请。”
他才突然惊醒,赶紧收拾衣装站了起来,背身过去,面朝窗外。
那稀稀落落的脚步传了进来,直到有门打开的声音,一个妇人走了进来,那声音如此娇软媚人:“军座好。”
他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只觉脑子嗡地一声闷响,便再也听不到周围的声响。他等了四年。他盼了四年,他梦了四年。这一声呼唤,却是那般真切。他恍惚还在梦里,可是,这却是真切的现实。
他没有勇气扭转头来,他只是那般静默地背对着她站着,听自己心跳突突加速的声音。她亦是呼吸紧张,方才那一声呼唤,他未应承,她才仔细端详,那挺拔的背脊,那健硕的身姿,还有那耳后乌黑齐整的发线。她无法相信他会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她以为他们四年前公馆里的离别,便是此生最后的相见。可眼下瞧着他就那般无声地站在她的面前,一动不动地好似僵化的石像一般,她的心便开始彻底狂乱起来。
她恢复了意识,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久呆下去,于是转身就要离开。他是听到她急乱的脚步声才回过头来,瞧着她微微丰腴的身体,那秀眉紧蹙,水眸慌乱的样子,还是如四年前一样深深令自己着迷。
她已经将门打开,他却几步夺来,一把猛力又将门合上,他用蛮力将她箍进怀里,唇已经急不可耐地寻了上去。他的吻热切缠绵,带动了以往所有的缱绻,扑面而来。她的呼吸开始急促,好几年了,她都不曾这样的无措,这般的狂乱。她想起了当年他强迫她时噬人的样子,想起他拥着她时迷情的呼吸,想起他瞧着她时温柔的凝睇。当年的所有,她以为她早已遗忘,可是却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
她开始拼命的挣扎,四年了,她和韩陌相爱相守,生活平淡如水,她已经好久没有尝试这样的狂热,她害怕自己会沦陷在这样的狂热中。
“你为什么不愿意?”他呼吸急促地在她的耳边流连晚返。
她挣脱着他不再规矩的手,虚弱无力着:“你放开我,我已经嫁人了。”
他听后眼里一阵绝望,颓然松开了已经滚烫的手掌,他盯着她的眸子,炙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是那般的熟悉:“我要你离开他。”
他的话如此简短,却好似符咒一般令人无法抗拒。
她终于镇定下来,冷绝地看着他,一把将他推开:“不可能,我们已经过了四年,还有了孩子,你的要求,我做不到。”
他听后又觉如五雷轰顶般,他不相信的问:“你说什么?孩子?你有了他的孩子?”说话间,已经潸然泪下。
她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无助的流泪,心里闪过一丝的不忍,如若告诉他,孩子是他的,那么他定不会松手,想到这里,她冰冷笑道:“是啊,我们的孩子,已经两岁了。他叫天天。”
他不知自己是哭是笑:“天天?”
她接道:“对,天天。天天幸福,天天快乐,天天在一起。”
听闻她故意这般气他,他倒是流着眼泪道:“这四年,我天天都在想你,都在思念,都在痛心,都在怨恨。可是你呢?却是天天幸福,天天快乐,天天在一起。若黎,我们也是有过孩子的,你却那么狠心,那么狠心……”他哭得已经不能再说下去,剩余的话语,都淹没在他沉重的呼吸里。
她瞧着他伤痛欲绝的样子,心里也是非常难过。当初他为了救她,放走了张玉田,才引来日后的反叛,他为她丢了天下,为她受伤险些丧命,为她辗转战场多年,这些她都是清楚的。可是,她却是真的接受不了他一厢情愿的爱情。记得当初武甜甜说过的话:“爱一个人,便要看着他幸福。为何爱情不能是成全,却非要占有呢?”
他泪眼茫然的瞧着她,眼里已经有了无坚不摧的坚定:“我告诉你,这次我一定不会放你离开,我要你一生都陪在我的身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认了。”
她气恼的扭头离去,她无比明白江振廷的决心,恐怕,她和韩陌,又要开始逃离生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