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墨必须承认,他一开始什么都想得到,可到现在,他什么也没得到。
这时候,天色渐黑,浩瀚大海望不到边。周边一片寂静,只是间或响起了海涛拍岸与浪花飞溅的声音。
一开始邵璃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确定他是说真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她转过身来望着他,缓缓开口:
“我想要离开Y岛。”回来是不可能的了。
连墨还是了解邵璃的。
她的答案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内,因此,他听了她的答案,脸上也没有很惊讶的表情。只不过,他经常是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的面孔,现在则露出倦容,并且苦涩地一笑,说:
“好。明天早上,我亲自送你回去。你工作上的事,我再也不插手了。当初主编答应过我,只要你想回报社工作,随时都可以。你不用担心现在不能回星逻报社。”
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口里膨胀,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口。其实早在连墨过来之前,邵璃就已做好了某个决定。现在不过是,不过是……意外地提早了。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仿佛期待着什么即将来临而又无法躲避的东西一样,连墨在裤兜里摸索着。每当他想吸烟的时候,两只手便下意识地重复这个动作。知道邵璃怀孕后他就开始戒烟,到现在他已经不带烟在身上了。
站在海边已经感到有些凉意,夜雾也越发浓重了。这么长时间过去,邵璃应该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原本带着殷切期望的神情的连墨轻轻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一丝自嘲说:
“回屋吧,这里风太大了。”他呵护地揽过邵璃的肩膀。
“我……”邵璃扬起脸,皱着眉头说,“连墨,你为什么突然决定让我离开?”
连墨松开臂弯,握住她的手,说:
“你觉得很突然?你不开心不是吗?与其留住一个不开心你,不如将原本的你归还。我希望你忘了我的不可理喻;我希望你心里记住的是我们相处过的美好。”说罢,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目光里透着一股诡异。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沉,口气也相当温存,邵璃不觉陷入了沉思。
的确这样。刚开始的时候,她对他恨之入骨,还不愿意和他说话。可连墨不懂,她有多恨他,就有多爱他。
“邵璃,我现在真后悔,为什么没有在我们相遇的最初就放弃了赌城的经营权。”沉默了有片刻,他忽然说。
莫名地有一种自己正一步步掉入他陷阱里的感觉。邵璃不想再和他呆在一起了,急忙撇下他迈开脚步,“回屋里去了。”
她走得比平时要快,要急,连墨立即心惊胆战地跟上,“小心点!”
“我的身体我知道。”邵璃头也不回地说,“要做到小心还不容易。”
她缓下脚步,连墨也放慢速度,“你不要老是忘记了自己是个孕妇。”
然而这关切的言语却像匕首一样直刺她的心扉。而心里一激动,邵璃说话便无法抑制地尖酸刻薄了起来:
“我知道你关心肚子里的孩子。明明是为了孩子,却要说什么都是为了我!我讨厌你!不就是孩子么,你要孩子大可找你的旧情人生去!!我的孩子,只是我一个人的。我可以生,我可以养。不知道你以什么身份这么关心我的肚子。不记得话,我可以再次提醒你,我们离婚了!还有,我的孩子要父亲,我可以给他再找,用不着你操心!”
“顽固不化的家伙,为什么一定要曲解我话里的意思?”连墨似乎真被气着了,双目圆瞪,咬牙切齿地说。
邵璃冷冷地看着他,心里升起了一种沮丧和绝望的难受感觉。
她介怀的何止是孩子的事啊。
都这么久了,连墨也没想过和她解释之前为什么要那么做。和陈梦扬又是什么关系。一次也没有。
她是女人,是个小心眼的女人,也是一个爱记仇的女人。她介意,她介意。
“你说得对。”顽固,谁说不是?她承认。“我说话总爱尖刻、好走极端,这是我的习惯,我的毛病。可惜,我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的人,也不打算为任何人改变。喜欢就喜欢,厌恶就厌恶,从不勉强别人接受这样的我。”
邵璃绝然转身的姿势让连墨的情绪一落千丈。他害怕她一旦走开,他们之间就完了。
在这一瞬间,害怕与恐惧又突然回到连墨身上。他忙抱住邵璃,说:
“不。邵璃,我绝没有嫌弃的意思。我爱上的就是一个这样鲜明的你。你没掩饰过你对赌城的憎恨与厌恶,明知道你会讨厌这样的我,可我还是爱上你了。我爱你!没有因为孩子,只是因为你,就是你。”连墨恳求道,“别走开!我可以等,你让我等你可以吗?远远的,不打扰你。”
邵璃摇头,“你老谋深算,我要得简单,我们不合适。”她顿了一下,“不,你别打岔,让我说下去!你很爱我,这我感到了,我知道。可是,连墨,我需要你,你却一点都不需要我。你现在需要我,此刻需要我,是因为你害怕了。你了解我,我虽然冲动,但是偶尔理智起来却是非常认真的。所以你清楚我一旦决定离开就不会再回头。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连墨的心一下被这番外打击得跌入谷底,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邵璃开心,才能让她回心转意,又好像不管怎么做都是错,只能紧紧抱住她。
邵璃被抱得透不过气来,咬牙使劲挣脱了他,背对着他连墨向前走了一步,整个后背挺得笔直,说:
“长痛不如短痛,我们之间,就算了吧。”
她再没有停下脚步,继续走她的路,一回到主屋,就把卧室的门锁上。
而连墨目光阴郁地看着门板,站了一夜……
第二天,出岛后,连墨亲自开车送邵璃回曼城。
邵璃坐在副驾驶席上,经过一个晚上,她明显冷静不少。圆润的脸蛋看起来很精神。等红绿灯的时候,连墨会转过头来看她几眼。他不知道说什么话,她才爱听,干脆就什么都不说,免得又惹她不开心。
回到市中心,邵璃的手机来信息了,她打开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明显一下子变得很不好。
连墨几乎整副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连她皱下眉头,都会认真地去思考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他温柔地转过头问她。
邵璃一愣,后又马上联想到什么,绷紧的脸一松,说:“没有啊。”
“那就好。”她这么说,连墨松了一口气,然而看着她有些神秘的样子,心头却夹杂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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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白逸川正在和秦烙通话中……
“你是说,你的意思是,连先生打算把Y岛卖出去?”白逸川像是听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惊恐地大叫着从皮椅上站起来。
电话那头的秦烙似乎在沉默。
白逸川第一反应就是秦烙在开玩笑,因此对着话筒高声嚷了一句:“少开玩笑,我不信!”
“我也不信。但,是真的。老板亲口说的。”秦烙的语气听着有些沉重,有些无奈,更有些认命。
“为什么?”
“我问了,老板说,邵璃不喜欢Y岛。”
白逸川内心忽然颤抖了一下,原来是这样,明白了。
答案使他吃惊可又完全在能接受的范围内。他垮下脸,重新坐回椅子上。
“这么说,连先生把邵璃送回来是打算在曼城定居了?”怪不得上个星期,老板让他处理房子的事。
连墨喜欢海岛上的宁静生活,便一直待在Y岛。在曼城购买的别墅因而被空置了好多年。
“好像是这样。白逸川,你不觉得老板的变化实在是,让人跟不上节奏么?!”
“……”他怎么可能没有感觉,老板的变化他可都看在眼里。遇见邵璃后,连墨想要的东西开始一点点变少……就连梦寐以求的赌城王国,如今也可以毫不迟疑地让出去。
白逸川挂了电话,脸色复杂地从右手边的第二个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
里面装着的是邵璃的个人档案。他动作缓慢地抽出来,低头看着上面那唯一的一张照片,白逸川不由想起了,邵璃来采访他的那天……
蓦地,白逸川眼神一锐,沉下脸来。他不明白为什么心中这样恼恨。形不成什么想法,付诸不了行动的感觉,让他很无力。
“唉!”
再也不想了,从今以后都不会再想了。
邵璃终究不是他可以觊觎的女人。
没有什么意外的话,邵璃会给老板生儿育女,他们会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放下手上的文件,他再次打开第一个抽屉,里面正搁着老板之前让邵璃签字的文件。
这哪是什么离婚协议书,分明是财产转让协议书。也就当时邵璃不够冷静,才会看也不看就签了名。
连着这家公司,都是属于邵璃的个人财产了呢。想想真是有点意思,他如今的老板可是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