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卿望着眼前的人,千言万语涌在心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
“姑娘,有什么事吗?”杨磊再次问道。
“我是颜卿......”她望着他,脸色有些苍白。
杨磊皱了下眉头,“姑娘怕是认错人了吧。”他想挣开她的手,却仍被死死地抓住,只能无奈道:“若你真地认得我,便说出我的名字吧。”
忽然地她松开了他的手,面如死灰。
这时白羽从远处走过来,叫着颜卿的名字。
“有人来找你了。”杨磊望着面前的女子,她低垂着脸,忽有一滴泪从她的眼角落了下来,月光下泛着凄楚。
“颜卿,”白羽跑过来抱住她,“你去哪里了,好害怕找不到你。”
颜卿的目光一直追着那道背影,他没有回头。脑海中又浮现出那被她扔进火炉中的信,信纸上他的名字在火中化为灰烬,如今那火蔓延至她的胸腔,灼烧着她的心脏。
她说不出他的名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杨磊走了很远之后,才发现自己手中空落落的。他转身折回,心中不免责备自己的粗心大意。沿着原路走回,终在草丛中找到了自己遗失的面具,仔细地擦拭后,杨磊抬起头,便看到了月光下的那棵梧桐树。
一朵梧桐花在月光中悠悠地坠落,他忽然想起了那女子脸上落下的泪。
颜卿回去之后生了一场病。梦中她总是梦见燃烧的火,他站在不远处对她说:”若你真地认得我,便说出我的名字吧。”她将手伸入火中,想要将信纸捡起,还未看清信上写的名字,信纸便在她的手中化为灰烬。
高烧反反复复几天之后终于退去了,赵云和白羽总算松了一口气。颜卿的身体已无大碍,只需静静地修养。天气越发的暖和了,她望着窗外,一日比一日的沉寂了。
缘君来看她了,她坐在床边陪着颜卿一同望着窗外,她总觉得她心事重重。末了,缘君将一只面具放到颜卿的手边,“半个月之后,在上次举行送春宴的地方会举行面具舞会,到时你可以带着白羽一同参加。”
缘君走后,颜卿拿起手边的面具,面具上一双梧桐花无辜地绽放着。她将面具戴在脸上,忽又想起了那个人。
傍晚的时候,颜卿和白羽散步,她们来到卖面具的摊位上。
”先生,你还记得五日前的傍晚在这里买面具的那位男子吗?他穿着黑色的长衫。“颜卿问道。
卖面具的先生想了想,终是摇了摇头。
“那日我也站在旁边的一颗梧桐树下,您还问我要不要买面具,您还记得吗?”颜卿小心翼翼地问道。
“实在不好意思,”面具先生挠了挠头,“我全部地心思都花在制作面具上了,对人脸确实没什么印象。你们瞧瞧这儿的面具,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我亲手绘制的,绝不会买重样,姑娘要买吗?”
颜卿的心中不免失落,可她还是笑了笑,让白羽挑一只自己喜欢的面具。
摊开的面具中,白羽一眼便相中了那只左下角绘有一片明丽的紫色花穗的面具,朵朵花坠,紫中带蓝,灿若云霞,美丽至极。她的手抚上紫色的花蕾,心中却忽地一痛。
从那之后的日子里,颜卿每天傍晚都会和白羽散步到卖面具的铺子前,两人在梧桐树下等着,直至月上柳梢头。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风亭驾车将颜卿和白羽送到了面具舞会,约定好来接她们的时间,风亭便离去了。颜卿和白羽戴着各自的面具站在一边的角落里,等着缘君。周围穿梭着戴着各式面具的人,人群来来往往,寻找着各自的缘份。
忽然一个戴着灰色面具的人走到颜卿的身边,邀请她跳舞。颜卿还未反应过来,那人便牵住了她的手。颜卿转过身向白羽求救,白羽却笑着推开她道:“结束后在这儿汇合,我们一起回去。”
颜卿的手被一个陌生人握着,梧桐花面具后的脸早已羞红,云里雾里中她被他牵到了舞池。
白羽望着被带走的颜卿笑了笑,她希望有别的事物能分散颜卿的注意力,她希望她能开心,而不是沉浸在逝去的事物中。
白羽拒绝了几个邀请她跳舞的男子,向一旁没有人的地方走去。远处有一排座椅,时间还很长,白羽打算坐在那儿等颜卿。
走近了才发现,那儿已经坐了一个人。白羽欲离开,那个人却忽然站起来转过了身,许是听到了脚步声。
远处的喧嚣声已经逝去,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白羽忽然觉得自己离自己很远。
“面具上的紫藤花很美。”他的声音将她从恍惚中拉回。
“喔,原来是紫藤花。“白羽低头抚上脸上的面具。
“你没有见过紫藤花?”他问道,没有戴面具的脸上有一丝失落。
“从未,”白羽抬头望着他,“一定很美吧。”
月光笼上她的眸色,他的手抚上她面具上的紫藤花。白羽一愣,刚想退后,一个穿着黄色衣衫的女孩跑了过来。他收回手,淡淡地说了句:“紫藤花的花期已过。”
“茉儿,我们回去吧。“他转身对黄色衣衫的女孩说道。
”是,柏樛哥哥。“蓝茉儿摘掉脸上的面具,是一位十六、七岁的明丽少女。
两人走后,白羽坐在刚刚柏樛坐过的椅子上,摘掉脸上的面具,“真是个奇怪的人。”她小声嘀咕道。
蓝茉儿跳上马车,她打开车窗看着依旧在树下驻足的柏樛说道:“我都看到了。”
柏樛似乎没有听到,他走到马车旁对着茉儿说道:“早些回去吧,你姐姐还在等你。”
“你对紫藤还是如此的念念不忘。”茉儿放下车窗,马车缓缓地离去。
白羽仔细的端详着面具上的紫藤花,“紫藤花的花期已过。”那男子说话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寂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他没有戴面具,来这儿的男男女女都是带着面具的。也许他已经娶了妻子或是有了婚约,所以只带自己的妹妹参加舞会,而自己不能参加。
白羽托着腮,目光落在紫色的花穗中,“柏樛......”她轻轻念到。
颜卿脚下的舞步有些慌乱,“不要怕,我在这儿。”灰色面具的男子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他手上的温度渐渐温暖了她的寒冷,暖风柔柔地吹过,这一刻,颜卿的心也变得柔软了。
舞池中的人渐渐散去,颜卿同他告别。他摘下脸上灰色的面具:“缘君,我送你回家。”
颜卿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子,缓缓地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我不是缘君。”
“怎么是你?”杨磊的眼中满是诧异。
一个拿着红莲面具的女子向他们急匆匆地走来,“颜卿我可算找到你了。”来人正是缘君,她在来的路上有些耽搁故迟到了,此时看到站在颜卿身旁的杨磊顿时有些惊讶,“杨磊,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从来都不参加这类活动的吗?”
“杨磊......”颜卿心中隐隐作痛。
“缘君,”杨磊走到缘君的身旁,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下次我送你的东西切忌再送予他人。”
杨磊的话一字不落的全落入了颜卿的耳中,她只觉得从心底透出一阵冰凉。
“我先走了,白羽还在等我。”颜卿转身逃走,缘君在身后叫着她的名字。
杨磊微微皱了下眉头,待缘君望向他的时候,他的不快一扫而光,宠溺地敲了敲她的额头。
颜卿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她摘下面具时他眼中的失落,他对缘君的宠溺爱护,无不刺痛着她的心。
如果自己当时把那封信珍藏起来,如果自己记得他的名字,如果自己当时不逃避自己的心,如果......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
又来到了那棵梧桐树下,颜卿抬起头,漫天的梧桐花簌簌地飘落。
很久很久之前,颜卿做过一个梦,梦中有一位女子站在梧桐树下,她说,“曾经有个人,当繁花满树的时候,她对自己说,等到最后一朵花坠落的时候,便不等了。可是当最后一朵花坠落时,她又对自己讲:来年,来年又会春暖花开。于是她又涨满了希望。”
“只是,”她的泪滑落,落入一朵落花的花心,“只是明年的花哪里还是今年的花啊……”
“只是明年的花哪里还是今年的花啊……“
梦里梦外,她们一同说道,她们一同落泪。
将缘君送回家后,杨磊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那棵梧桐树下。树下空无一人,杨磊不禁有些失落。满地皆是落花,他捡起一朵,月光下,一滴水珠在花心泛着幽幽的光。
他闭上眼背靠着梧桐树。“我是颜卿......”初见时她抓住他的手臂,一滴泪从她的脸上滑落。
与君初相识,似是故人归。
同样的时间,在另一个地方,柏樛回到那排座椅旁,她已经离去了。
她不识得紫藤花,她不可能是她。可他依旧回来了。
柏樛坐在木椅上,月色凄凄。
“回来吧,“他在心中说道,”回到我的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