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群举着火把的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了,殷琪从人群中向他们走来。
“哥哥!”朝阳叫道。
殷琪的目光从宫白身上扫过,他走到朝阳身边将她抱了起来:“我们回家。”
“好!”朝阳倦极了,她靠在殷琪的怀里闭上了眼。
宫白望着离去的人群,嘴角露出了一丝笑。
回去之后,朝阳大病了一场,直到春天来临的时候才有所好转。在她生病的期间,父亲和哥哥常常陪伴在她的身边,母亲的脸上又重现了往昔幸福的笑容。
朝阳感到很幸福,虽然这幸福如同飘在空中似的。也许一切都是梦,她想,是因为自己生病了才生出这许多不好的梦,等病好了,一切不好的事情都会消失,父亲永远爱着母亲,永远不会离开他们。
“是梦!”朝阳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侧过身,将脸枕在手上。有梅花淡淡的清香萦绕在空中,她的嘴角弯弯露出了幸福的笑,不一会儿就沉入了梦乡。
醒来时,母亲守在她的床边。朝阳望着母亲,母亲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美丽,只是她的眼角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几条细纹。朝阳的心中忽地一痛。
“母亲为你梳发可好?”
朝阳点了点头。
朝阳坐在铜镜前,母亲站在她的身后,乌黑的发衬得那只梳发的手更加的苍白。朝阳在铜镜中望着,伸手握住了母亲的手。
“怎么了?”母亲问道。
“不想要母亲变老!”朝阳转身抱住了母亲。
“傻孩子!”母亲抚摸着朝阳的头发柔声说道,“母亲有你这么乖巧美丽的孩子已经很开心了。”
朝阳抬起头来,猛然间望见镜子中自己那张挂着泪水的脸,只觉得那张脸异常的陌生。渐渐地,耳畔母亲的声音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声音,那个声音说道:”可惜,终有一日,你也会变得和我一样苍老丑陋。这是天下所有的女人都逃不过的宿命。”
“不!”朝阳猛地推开了铜镜。
“怎么了,朝阳?”母亲担心地望着她。
“我突然很累,很想睡觉。”朝阳躺在了床上,“母亲会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吗?”
“会的。”母亲伸手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睡吧。”
朝阳闭上眼,陷入了梦乡。
梦中,她又来到了那处屋宇。如同迷宫似的,怎么也走不出。雪花一片一片地落了下来,她很冷,又害怕。
“母亲,你在哪里,母亲......”她大声呼喊着,眼泪落了下来。
没有人回应,她蹲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双膝。
黑暗包裹着她,直到那盏幽黄的灯来到了她的面前。
“我带你离开这里。”宫白向她伸出手。
朝阳望着他,宫白的笑似乎有魔力,她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很暖,有一股暖流流入了她的心间。
梦中,她闻到了梅花的香气。
那天傍晚的黄昏很美,天空如锦色的绸曼在徐徐荡开。殷琪站在那片红梅中,此时的朝阳正沉在睡梦里,若是她醒来,睁开眼,便会看到漫天的彩霞,红灼灼的梅花,还有这一切中的殷琪。
夜幕最终垂了下来,朝阳睁开眼,看到了桌子上摆的红梅,还有灯光下读书的殷琪。
“哥哥!”她欣喜地叫道,猫一样地从床上跳下,依偎到他的身边。
殷琪放下手中的书,宠溺地揉了揉朝阳的头发。
“梅花都开了,好美!”朝阳端起桌子上的梅花嗅了嗅,满眼的欢喜。
殷琪望着朝阳,嘴角露出了微笑。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笑过了。
殷琪比朝阳大六岁,在他年满十六岁时就不得不离开日落城,长期住在皇宫中,因为他要成为未来的王。
“哥哥知道宫白吗?”朝阳用手拨弄着梅花花瓣。
“那个御医?”殷琪脸上的笑顿了顿。
“我可以让他来给我医病吗?”朝阳小心翼翼地问道。
“父亲会同意的。”殷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朝阳高兴地将脸埋在了花中。
这时他们的母亲端来了刚做好的点心,孩子们立马围在了母亲的身边。这一刻,是如此的幸福。
“明天就可以再次见到他了!”朝阳的心中充满了期待。梅花的香气含着一种未知的情愫携着月光漫进了窗榭,床上的女孩带着期待进入了梦乡。
他的手隔着纱绢搭在她的手腕上,阳光似水般温柔地从他脸上漫过。朝阳有些恍惚,仿佛他不是那晚的那个人。直到他抬头对她微微一笑道:“公主的病已无大碍,只需注意保暖,保持心情愉悦即可。”
“是他,是宫白。我怎么会认不出他来呢。”朝阳在心中说道,她笑了,道:“你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
梅花一朵朵全部都盛开了,在阳光下,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着,美不胜收。
两个人儿在花丛中行走,也成了这画中的一景。朝阳走到一棵梅花树前,欣喜地对宫白说道:“这棵梅树,是母亲怀我时父亲亲手所植。你看,它现在长地多好。“
她折下一株梅花,走到宫白的面前:“那天晚上,谢谢你。”朝阳将手中的梅花递给宫白。
宫白接过梅花,笑着说道:”它很美。“
宫白走后,朝阳一个人坐在回廊中的亭子里,望着南山上的梅花发呆。有风拂来,梅花轻轻地飘落,落在她的裙角边,然后滑落在尘埃里。
借由看病,朝阳常常能见到宫白。日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甜蜜的。
一年就这样过去了,然后又到了春天,天空开始落雪的时候,母亲生病了。她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如同初春时血红的梅花。朝阳守在母亲的身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她多么希望能把自己的健康换给母亲,可母亲还是日益憔悴了。
这天傍晚,母亲的病越发的严重了。母亲有意瞒着自己的病情,父亲和哥哥都在宫中,尚且有所不知。请来的大夫都没能使母亲的病有所好转。朝阳想到了宫白,“如果宫白在就好了,宫白一定可以医治好母亲的。”她想到了那晚黑暗中的灯,还有他的掌心传来的温暖。可是去年春天结束她的病痊愈后,她就很少有理由再见到宫白了。
朝阳让人备了马车,她要去找宫白。马车在路上快速地奔驰着,朝阳蜷缩在车厢的一角。他是她的希望。
很快,马车在一座植有花草的庭院前停下了,车夫下去传报。朝阳推开车窗,天色暗了下来,院前的门上挂着灯盏,闪着幽亮的光。她想看一看那灯,便走出了车厢。
天空忽然下起了雪,朝阳走出车厢,看到宫白撑着伞急匆匆地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穿着湖蓝色的衣衫。她静静地站在马车前望着他,这样的宫白和她平常见到的样子不大一样。她对他知之甚少。可他很快就会来到自己身边了。
忽然一个女子从院子里跑了出来,她没有撑伞,手中抱着一件衣服。宫白停下来,转身走向了她。宫白用手中的伞替那女子遮起风雪,她将怀中抱着的披风替宫白披上。宫白将手中的伞递给那女子,低头对她说着什么,忽然他伸手替她拢了拢散落的发。
雪忽然大了起来,似是隔了一层白色的幕,朝阳什么也看不见了,世界寂静无声,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像是隔了一个世界那样久,她听到有人对她说:“公主请上车,外面雪大。”
她又能听见,又能看见了。是宫白,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同她一样身上落着雪。
朝阳上了马车,掀开车窗,她看到那个撑伞的女子依旧站在那里,直到他们离去。朝阳低下头,眼泪落了下来。
马车抵达环殿的时候,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雪。宫白替母亲诊脉、抓药,等忙好这一切时,天已经大亮。母亲沉沉地睡去了,不似之前那般难受痛苦。
宫白也要先回去了,他下午的时候还会再来替母亲看病。朝阳将怀里抱着的东西递给宫白,整整齐齐叠着的正是那晚宫白系在她身上的披风,她本想留着的。
“谢谢你。”朝阳说道。
“也谢谢你的梅花,”宫白接过披风说道,“那天你送的那株红梅,叶栾很喜欢。”
“叶栾,叶栾......”朝阳低声问道,“是那位姐姐吗?”
“她是我的妻子。”宫白眉眼含着柔情。
今年的梅花还没有开,枝头压着积雪,她无从送出。除了心底隐藏的情愫,也是,也是要隐藏的,藏在积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