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月光下,桐阴淡淡。一声叹息声中,一朵桐花在空中旋转、绽放、坠落,幻化为一缕淡淡的薄影,依稀看得出是一位女子的形态。
一只白皙的手从暗影中伸出,摊开的手掌中放着一粒琥珀。
“如若达成了你的心愿,你可愿将你的魂魄永远寄存在这粒琥珀中?”
“我愿意!”
月光下她的身影淡的似要化去。
紧闭的门扉中,一女子正对着镜子细细的梳理头发。她着一袭华丽的紫袍,垂至腰际的秀发闪烁着光泽。
镜子中是一张白皙精致的脸,精心画过的眉眼有一种说不出的柔情。
“凤梧夫人,庄主他……”奴婢涣儿隔着屏风,欲言又止。
她回头望去,绘着并蒂莲的屏风上孤零零的映着涣儿的影子。
芙蕖并头,娉婷望舒。她别过头去,梳发的手顿了顿,一滴泪落入了尘埃。
镜子里的柔情变成了凄楚。
马车在山林间驰骋,裴竹影透过车窗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的景象,红的花、绿的树一片片的从他的身边闪过。忽的一朵花透过车窗的间隙落入了他的怀里,他拈起一望,悠悠日光下,一朵桐花正无辜的绽放着。
马车停了下来。
“庄主,有何吩咐?”崔管家低声问道。
“连日赶路,大家辛苦了。就此停顿,稍作休息再出发吧。”
裴竹影走出车厢,阳光霎时射入,一片豁然开朗。大家在林荫底下,就地而坐,饮水喂马,暂作休息。裴竹影将那朵桐放入衣袖中,细细的打量着周围的景色。绿荫披妆,风从两侧将枝头的樱花吹落,那精灵一般的花瓣上下左右翩飞起舞,坠落在草丛上。愈往上走绿意愈浓,林间百鸟啁啾,犹如仙境。
不远处,几座屋宇散落在山林间。裴竹影拾阶而下,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花香。他在一座庭院前驻足,只见院子中央有一棵硕大无比的梧桐树,满树的桐花竞相绽放,如一层层紫云浮在空中,香气怡人,娇研可爱。
庭院旁边有一侧门,门扉在风中左右摇摆。此处如此偏僻,想来是无人居住吧。这么想着,裴竹影从侧门进入,他只是无端的被那颗梧桐树吸引,想要走近它的身边。
树下不远处有一间朴素的房屋,敞开的窗户正对着满树的繁花,一个人影孤零零的立在窗户前,穿一身素净的白。因隔得远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见一双素白小手握着一株梧桐花。
裴竹影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他站在窗户的一侧凝神观赏着。那握花的女子穿一身白色缎面长裙,腰间束着一条白色镶淡紫色花纹的缎带,乌黑的秀发随意散落在肩头,有一种天然去雕饰之美。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蝴蝶落在了她手中的花上。“啊,蝴蝶,蝴蝶!”她惊喜地叫到,又忽然伸手捂住了嘴。双眼溢满了清澈的笑意,像孩童般天真无邪。她静静地望着这一花一蝴蝶,仿佛世间再无他物。
裴竹影忽然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了女孩的手腕。那女孩抬起头来,满脸的惊慌失措,手中的花也跌落了,蝴蝶也飞走了。
“阿嬷,阿嬷!”她呼喊着,声音里带着哭腔。
一个老婆婆闻声跑了进来,看到这一幕竟吓得瘫软在地上,“哎呀,哎呀!”她一边惊叫着一边爬向窗边。
“不要害怕!”裴竹影松开了手,柔声道。他取出衣袖中的桐花放入女孩的手里。
那女孩此时吓得浑身哆嗦,已是六神无主,一下子瘫倒在了身后而来的阿嬷怀里。
“我可怜的孩子!”阿嬷一边垂泪一边安抚着受惊的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裴竹影轻声问道。
那女孩此时又惊又羞,只管抬起衣袖护住整个脸。
裴竹影叹息一声:“怪我唐突,小姐莫生气。”说完又往后退了几步,以免又引起这孤儿寡母的惊吓。
许是听到了动静,陆陆续续来了些家仆,虽皆是些“老弱残兵”,终归是人多了些胆子也大了些。那老婆婆也回过了神来,她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这位“不速之客”,见他容姿俊美,衣冠楚楚,不像是凶神恶煞的劫匪,一颗心便又放回了肚子了。
“你是谁,为何至此?”阿嬷问道,声音已恢复了平静。
“在下裴竹影,多有冒犯,望见谅。”
“裴竹影?可是紫龙山庄的庄主裴竹影?”阿嬷的样子很是吃惊。
裴竹影刚想做回答,崔管家带着一众随从赶来了。原来这阿嬷年轻时曾在紫龙山庄当过差,与崔管家有过几面之缘。一通交谈之后,解除了误会。阿嬷于稍远处的几座屋宇为大家安排了住处,只因这小姐受了惊吓,大家不便打扰,便早早离去休息。
傍晚时,崔管家来找阿嬷,许是很久没有外人来访,阿嬷显得格外热情。
“为何躲在如此偏远荒凉之处?”崔管家问道。
“哎!”阿嬷一声长叹,“只因我那苦命的小姐,自幼丧母,前几年父亲又病死他乡,婚姻大事无人张罗,前途渺茫。家里的仆人见状也相继离去,只留些年纪老迈者。她母亲临终前将她托付于我,我不忍离她而去…...”话没说完,又偷偷地抹起了眼泪。
崔管家自是一番安慰。两人聊起世事变迁,无不感慨万千。
末了,崔管家道:“我家庄主想要见你家小姐一面,可否方便?”又道“自从无意间一睹你家小姐芳容,庄主一直念念不忘。”
阿嬷又忆起那俊美公子的模样,此时早已忘记了他的唐突之举,只记得他的俊彩风姿以及紫龙山庄的赫赫威名。她想:“若是小姐能嫁给那位庄主该有多好!”便对崔管家说:“只管去请你家庄主来吧。”
裴竹影来到小姐的住所,只见屋中立起了一扇扇屏风,裴竹影在屏风的一侧坐下。
“莫要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裴竹影柔声道。
半晌,仍不见回声,裴竹影顿觉无趣。
那老阿嬷见状代为答道:“小姐本性娇羞,又自幼居于偏僻之地,见识浅薄,望庄主见谅。”
裴竹影想起崔管家讲起的这位小姐的悲苦身世,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怜悯之情。
“且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吧!”说着竟兀自拉开了屏风。
女孩惊羞之下,连忙将手中的折扇打开遮住了脸,体态自有一抹娇羞。
裴竹影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邪,无端做出种种轻浮的举动,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悄悄地将折扇移开,斜眼偷偷地打量了一眼裴竹影,小声说道:“桐语。”说完又将扇子遮住了脸。
裴竹影只觉得她眼波流转,声音比黄莺还要婉转动听。
在此处又停留了几天,不得不离开之时,裴竹影将想要迎娶桐语的心意告知了阿嬷,希望她代为转告。那老阿嬷自是欣喜若狂,心想多年的苦日子终于熬出了头。只是那桐语小姐不胜惶恐,她想到自己要离开这里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过陌生的生活,心里悲伤地似要死去,便迟迟不肯答应。
阿嬷不禁涕泗滂沱:“我可怜的儿啊,往昔我常常为你以后的着落担忧。你父母早亡,我也命不久矣,以后你该怎么度日啊!许是上苍听到了我的祈祷,赐了个玉一般美好的人给你。如今你要拒绝,怕是此生再也没有如此好的机会了。”
那桐语见阿嬷哭的如此伤心,又想到自己凄惨的命运,也不禁流下泪来。只因她生性懦弱,连哭泣也是小声呜咽,让人不胜怜悯。
在阿嬷的再三劝说下,桐语终是遂了他们的心愿,携带了阿嬷等一些仆人随裴竹影回了紫龙山庄。
马车悠悠的行驶着,桐语只觉得自己无依无靠,前途茫茫然。想了想那日见到的裴竹影,又觉得他光彩照人,许是自己今后的依托。总之一颗心百转千回,不得安定。
疾驰的车厢外,梧桐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