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管理就是中道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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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主旨]说明决策的重点,在于分清楚本末、终始和先后。凡是事物,都有本末终始。就管理来说,做出任何决策,都应该研究相同问题的本末终始,分辨其应先应后,应急应缓,以求制宜,也就是合理地加以解决。这样的管理程序,就合乎管理的原则了。这样做是因为管理所能运用的资源,并不是无限的,不是要什么有什么。管理所能运用的资源,实际上相当有限。就算不是要什么没有什么,也必须受到很多的限制。因此在处理问题时,要分清楚本末、始终和先后,才能够把握重点,做应该做的事,而不是做喜欢做的事;做必须做的事,而不是做不得不做的事。现代化管理,讲求ABC重点管理,主张先把要紧的部分管好,再来管其余并不要紧的事情,实际上和《大学》的观点基本一致。
“中”的观念,早在尧舜时代,便已深入中国人的心中,成为至高无上的价值取向。“中”与“道”合,道之所在,中之所在,“中道”在心。儒家讲求中庸之道,便是中道思想,几千年来,不知不觉间成为中国人为人治事的基本信念。中国人视“管理”为“修己安人的历程”,“安人的目的”不变,而“安人的条件”必须因人、因时、因地而改变。中国式的管理者,在发言、行事之先,往往会自问:“这样做是否符合我的身份?”(人)“是否合乎时机?”(时)“在这种场合说此话、做此事是否妥当?”(地)他们的反省,无非在求“得中”。所以权变的法则,亦是“中道”与否;而中国式管理,实际上就是“中道管理”。
“中道”是管理界共同追求的“合理化”。管理的中庸之道,要使个人与团体之间,得到一种平衡,亦即重视团体而不必忽视个人,并使各种机构的投入与产出之间,得到一个中道,也就是“人尽其才,事尽其功,地尽其利,物尽其用,时尽其效”,而又能够“货畅其流”,进而“人得其安”。中庸的精义,在于“过犹不及”。中道管理,就是要避免过和不及。无论人、事、地、物、时,或其他,都要求其适当、合宜,即恰到好处。但这一标准如果出于主观的认定,难免有所偏颇,或失之武断。所以孔子主张“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先建立客观的态度,以“叩其两端而竭焉”的方法,从全体看,从整个看,在全体整个中,觅得一中道。依据中道来管理,才是真正管得合理。中国人不喜欢人家管他,大多存有“自己会管好自己”的观念;但是中国人最讲道理,只要管得有道理,即管得合理,中国人也就心悦诚服,显见中国管理精神,在求管理合理化。中道或中庸之道,同样成为我国的管理精神。《中庸》说:“从容中道,圣人也。”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合乎道理。管理者如果达到这种境界,修己安人当然是不成问题的。
“中”的标准,系于没有过与不及,没有偏颇,没有过猛过宽或过刚过柔,没有张而不弛或弛而不张,也没有轻重失衡或长短失度,而是随时皆宜,随地皆宜的。就管理的最终目的在安人来考察,只有中才能安,不中即不安,可见中国式管理所求在中,中必合道,所以就是中道管理。张晓峰先生分析中有五义:一中正,二中和,三中庸,四中行,五时中。
现在分别从这五种取向来检讨中国固有的管理,说明如下:就是中正,管理者唯有大中至正,一切光明正大,才能管得恰到好处。陈大齐先生探究诸德成美的条件,认为所系正大,应居首要。任何组织,如果目标邪恶不正,则管理越有效,越危害社会。
同时成员的表现,例如忠诚、肯干、负责,虽然都是美名,却全成了恶德;况且越忠诚肯干,越认真负责,其为恶越加厉害。孔子主张“正名”,他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春秋繁露·玉英》也说:“治国之端在正名。”管理者必须明确制订中正的组织目标,才足以号召员工通力合作;再以大中至正的精神,确立可行的制度,来调整成员之间的权利与义务,引起员工的良好感应,才是真正的美德。中和《中庸》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钱穆先生认为人生有其分别性,亦有其和合性,拿中国人的天性和西方人相比较,则是“和合性大于分别性”。
西方管理,由于他们的天性好分,常用对立、冲突的眼光来考察事理现象,因此强调监督、制衡。中国式管理目的在安人,一切以“和谐并行,相辅相成”为重。管理者必须了解:对立、冲突乃是一时的病态,并非恒久的常则。中国人特别重视和合,一切管理活动,都需要协调。要把协调的精神,贯彻到计划、组织、领导、控制和训练之中,即融于整个管理的历程,方能达到安人的目标。中庸考中学家郑德坤先生深究中国人的基本思想,肯定可以用两个字来说明,就是中庸。
中国人的思想及生活习惯,无处不受“中庸主义”的支配,其具体表现可用下述六种基本观念的分析加以说明:1、人是宇宙的中心,是万物最优秀的成分,所以人类的尊严,必须加以维护。管理者自己的“面子”固然需要维持,其他的人,如股东、员工、顾客,也不能让他们难堪。因为不顾别人的面子,结果只有冲突斗争,引起不安。中国的管理者,应善于诱导,使员工保住面子。因此在管理过程中不可不谦让三分,顾及对方的面子,切勿伤害了他们的尊严。
2、人之初,性本善。中国人相信人是天地万物的精华,否认西方人所信仰的“原罪论”。古人讲用人,常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固然是因为既任用他又不信他,他便无法竭忠尽智,发挥其长才。而根本信念,还是系于人性本善。曾国藩主张“广收、慎用、勤教、严绳”,实在是管理者用人的中庸之道。
3、人为万物之灵,有智能,可以格物致知;有自省、自我批评的能力,能应付一切事态及环境。管理者只要确立原则,充分从工作中训练员工“以不变应万变”(依据既定的不变原则,应付万变的事态及环境)的能力,便可以由有为而无为,让全体成员尽量发挥各自的潜力。
4、对于一切事物的决策,必求其有利于人。管理者最完满的措施,是能利己益人,其次要利己而不害人。有时为了生存,不得已试一试利己害人的决策。但是害己伤人的,则绝对无人过问。不过我们相信为善者昌,为恶者亡,为求天命所归,最好不以恶小而为之。
5、人类生活的基本希望是安居乐业。中国式管理,以安人为目标,即在促使成员身安心乐,而又安分乐业。组织内的每一分子,都应该“安分守己”,尽一己的心力,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乐天知命”,愉快地克尽人事,不计较成败以听天命,“富贵不淫,贫贱不移”,这才是最有效的控制,也才是幸福的源泉。6文化是求生的工具,一切发明创造,都要为人服务。管理者扮演“服务人”的角色,建立有利于人的法则制度,自能获得大家普遍而良好的感应。中行孔子说:“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他看出志于道而具有中和德性的人,自古以来便很少,不如退而求其次,找那些志趣高大,不做不好的事情的狂狷之士。后来孟子才感叹地说:“孔子岂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
狂狷之士,并不是最合理的,只不过中道难得,孔子才不得已退而求其次。管理者当然不能“阉然媚于世”,成为孔子最讨厌的“乡愿”。这种一味顺着世俗,迎合着污世;用心好像忠厚,行为似乎廉洁;大家都喜欢他,而他也就自以为是的作风,是永远也不能进入中正之道的。管理者至少也应该积极进取,而有所不为。最理想的,就是具有朱子所说的“刚果决烈”的性格,硬着脊梁无所屈挠,自反常直,仰不愧,俯不怍,那才是“中行无咎”呢!时中子思作《中庸》,记述孔子的旨意,指出“君子而时中”。孟子也赞美孔子为“圣之时者”。因为孔子深知变是宇宙中的一种根本事实,一切事物莫不在变易之中,“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管理者必须在时、位改变的情况下,随时调整,随时改进,以求其“中”,而获得良好的感应。
这“位、时、中、应”(顺应时空的变化,做出合理的调整,以求得良好的效应)四个观念,从古史中可以看出它们的形成早于西周时代,也深远地影响了一代代中国人。善于把握“难得而易失”的时机,才是切合时中之道的管理者。中国人常说“天时、地利、人和”,便是最佳的组合。管理者必须“好古敏以求之”,充分了解持经达权的道理,无所胶着,无所凝滞,却能够变通创新,那就是时中的精神。
中道管理符合人性的要求
中国人普遍并不十分理性,因为我们相当重视感情。加以我们的情绪变动得很快,又很容易走极端,不是爱之欲其生,便是恶之欲其死。孔子看到这种情况,才特别提出中庸主义,希望中国人能够稳定情绪,凡事尽量求合理。台湾师范大学教授汪少伦先生毕生追求人类幸福之路,发现人类不能幸福的原因,在于“人类本身不似天使,各种环境又不似天堂”,以非天使居非天堂,自然不能有幸福。人类不似天使,主要是受到观念的影响。各种不当观念,使人做出不当的行为,当然不像天使。
人类居住的环境,包括自然环境及文化环境。自然环境系由物质构成,与人类有直接而密切关系的,是太阳和地球。太阳影响气候与气象,地球包含地形与物产。这四种不同的因素,具有相当的差异性和固定性。前者表现在有些地方自然环境较佳,而有些地方自然环境较劣。人类只能适应相当好的自然环境,特别坏的,不能适应,只能听其为虐,因而引起竞争,希望夺得较好的自然环境。后者则表现为陆地面积不可能任意扩张,重要资源也无法任意增加,不足以供养急速增长的民族人口,以致你争我夺、战火频频。文化环境系人类运用智能,改造自然环境的结果:人力改造“地”,形成物质文化;人力改造“人”,产生社会文化;人力改造“天”,发展精神文化。然而这些文化,都非孤立的个人所能完成,亦不是整个人类合力创造的。随着人类活动范围的改变,氏族文化发展形成民族文化,因而有其矛盾性与相对性。
前者由于各方面文化有其本身发展的法则,极易倾向绝对性的发展,形成某一方面文化的独尊,以致民族文化走向畸形或偏道,形成变态。但是任何一方面的文化无论如何发展,均仅能满足人类某一方面的需要,不能满足人类所有的需要。文化发展有其绝对性,文化效用复有其相对性,这就形成了矛盾。后者呈现为文化量的限制性与质的差异性,特别是物质文化,量受到限制,质也有显著的差异,有的人可以获得量多而质优的物质,有的人显然不能。即使社会文化或精神文化,亦因其质、量的差异而形成文化的相对性。文化的矛盾性与相对性,使人变成文化发展的工具或奴隶,例如欧美的偏物文化,使得大多数人成为拜金主义者。资本家或财迷自愿为金钱牺牲自己,在主观上可能不知道自己不幸福,在客观上则显然并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