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丫头马上把粉红衣裳送在她面前,就等她主动进房换衣服。
“出嫁,爹娘,这是怎么回事?!方若晨回头心痛地看向父母,她真的想不到父母会那么决绝地要把她卖出去。她一直在改,不是吗?连这点机会都不给她?
“我……”邱和月跟方禾说不出话,看到她痛苦,心里也不好受,可为了她的幸福,也只能这样做。
媒婆催促她别愣着耽误时辰。婆子丫头推她进门准备换装。
方若晨推开她们,离得远远的,大喊道。“我不嫁!”
媒婆脸拉下来,回头看方禾夫妻,在他们为难的神情下,明白过来,敢情他们没有达成一致呀。不过没关系,这种事情,她见多了。
“若晨,嫁了吧,又是城里人,日子肯定比咱们村好!”村民赶紧说服她。
“是呀,我们大家伙儿都盼望着你能幸福呢!”
他们不说还好,一说,方若晨的眼睛像要冒火一样瞪向他们。一群无知的百姓,不堪入目。
媒婆一脸真诚地向她说明,“若晨,你爹娘已经答应了你嫁给朱家老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要做个孝顺的女儿不遭人诟病,就得听从父母的安排。你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子?农家的生活,朝不保夕的,日子艰难呀!城里就不同了,那里才是你该待的。”
“我不嫁!”方若晨再次强调,心里的疼痛蔓延开来,疼得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周围都是一片劝阻的声音,讲得最多的是要她认命。
认命,就输了,她不愿意走以前的路子。所以她拼命往外走。
“抓住她!”
媒婆一声令下,婆子们追上去,步伐稳健,可是锻炼过的,可见这位媒婆没少吩咐她们做这样的事。没一会儿,她们就抓住她,死死地抠住她的胳膊,往里拖。她的挣扎,让后背的晚儿大声呼喊。外边的人,没有一个人上前说话,他们都觉得这是好事,所以没必要阻止,漠然地看热闹。
“爹、娘,救我!”被推进房门,方若晨向方禾夫妻求救。亲人在眼前,她能求救的也只有他们。
“若……”邱和月想上前,媒婆用她庞硕的身躯挡住她的去路,让她生生地停下脚步。
“我说方禾媳妇,说出去的话,倒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你不让她嫁给朱家老爷,难道想让她嫁给村里的鳏夫?你舍得吗你?”媒婆俏媚一瞪,邱和月便不敢出声了,今天找到媒婆,不就是让女儿过个幸福的生活吗?
看到她不出声,媒婆心里雀跃不已,想到那天阿忠管家拦住她,要她说这么亲事,成了送上一百两银子。一百两呀,是她做媒至今,从来没有得到过的,都够她下半辈子的生活了。为此,她想都没想,直接应承下来。
“乡亲们,以后呀,谁家要娶媳妇、嫁女儿的,都可以找我方媒婆说亲,价钱好说!”媒婆甩甩手,走到人群中,仔细瞧那些姑娘,“都是水灵的,过些年,可不得了了,又是少奶奶、姨奶奶的命呀!”
说得那些年纪小的姑娘们,心花怒放,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
屋里的婆子把方若晨的背篓卸下,强硬替她穿好衣服,还用丝带绑住她的手脚,塞住她的嘴巴。抬着往门外走,推进轿子里。一个丫头哭泣的晚儿,连同背篓带出来,媒婆嫌弃她哭得厉害,把背篓递给邱和月,说婴儿太吵,明天再来带她。
邱和月接过背篓,抱起晚儿,静静地看着把轿子撞击得很厉害的方若晨,虽然不舍得,但是,心不狠点,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轿子起了,方若晨拼命往轿门倾,都被随行的婆子及时地推回去。
“若晨啊,好好地服侍朱家老爷,有空回来看二伯娘啊!”李春芳在花轿后边大喊。折腾了很久,她累了,颓然地倒在轿子里,眼神空洞地看着轿门偶尔掀起露出的山野路径。
这就是命吗?
方若晨被绑着推上花轿,周围沾满了婆子,只要她使劲往外腾,就会被她们推回去。
农人嫁女儿,连个送亲的人都没有。商人纳小妾,随便一顶轿子,真是可怜。风光谈不上,未来渺茫。一点也不会风光的事情,为什么那些人眼睛巴地望着呢?
村里的生活,真的是悲惨,女儿多的人家,还好有外家帮忙。要是全部都是儿子,光是娶媳妇,就得非常一番周折,都是没钱惹的祸。
方若晨的出嫁,存在一种希望,村里有人出息了,嫁到城里去,听着都风光。
一路都没有遇到几个人。媒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朱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的眼一看,就知大概。方禾要是知道女儿去受罪,恐怕不会饶过她。她完全是在做冒险的事情。人为财死,自古都是个理。
当看到那边缓缓过来的方苗一家,心里在打鼓,暗自祈祷千万别被他们发现什么。却强装镇定地往前走。
“爹,有人出嫁!”方盼儿看到前边凶巴的媒婆,后怕地躲在方苗的背后。大家都说她是掌管村民姻缘的好人,她却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
“咦,是方媒婆,从咱们村里出来的,谁家嫁女儿?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高香看他们的阵势,疑惑地问道。坊里的婚娶,一般都会提前通知,村民们也好抽时间帮忙。
“你糊涂了不成?那轿子是粉色的,算不上嫁,顶多是个体面的妾!咱们村那么多人,生活困苦的可多了,卖个女儿讨生活,一点也不出齐。”方苗小声地说道。很多时候,村民把自己的女儿卖给城里的商户做小妾,都是悄无声息的,“卖”毕竟不太光彩。
听丈夫一说,高香算是明白了。
三人让开路边。
轿子经过的时候,高香询问媒婆,轿子里是哪户人家的女儿,媒婆不支声,手帕一甩,吩咐他们快些过去。
方若晨耳朵灵敏地听到婶婶的声音,停歇的她一时激动,一鼓作气,使劲地撞击轿子,再次被婆子推回去,小叔他们根本就没看到探出个头的她。他们也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回去问问不就知道。
再次走了一段路程,她不再挣扎。
媒婆是彻底放松,走到轿子边,亲昵地说,“我说若晨呀,你就别折腾,嫁给朱家做小妾,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就你爹那德行,下田一辈子,也没挣个钱,要不是你有点本事,你这会儿估计还没嫁,家里揭不开锅,我看他卖不卖你?认命吧,这就是你的命!”
方若晨不甘心。撞击身体表示反抗。
里边还是噼里啪啦的响声,弄得轿夫多次晃悠身体。
“想来你也是苦命的,嫁个黄家做少奶奶,哪知道一年就沦落为做小妾。真是风光轮流转,一时得意,几朝失意。”媒婆看她不动,感慨她的命运,“以后,你可得上心了。这男人,都一个样,女人不巴结,他心情不舒畅,没有道理的,哪一天就把你给撵出府去。还说女人犯错。你呀,可要长记性了,你今年才十七八岁,还年轻,可人家朱老爷不年轻了,你得加把劲,赶在众人面前生个儿子,地位稳固,晚儿也不会被欺负。我把晚儿扔给你爹娘,也是有道理的,毕竟外姓人家的孩子,就算再大度,也会瞧不起的,跟你走,她会吃一辈子的苦……”
不知是出于对女人的同情还是内疚,媒婆说了很多东西,方若晨一一记在脑海里,承认媒婆说得没错。
“看着你们两个,差点没被你们气死。”远远的,邱丰耀生气地指责提着红鸡蛋任由他从店铺骂到这里的姐弟。“你两个兔崽子,居然不知道红鸡蛋是干什么用的,给我买那么多,回去后,你们每人给我吃半框!一个人来就行了,还两个给我赶来。家里就若晨一个人,那些毒妇上门找她麻烦怎么办?口水能淹死人,懂不懂,懂不懂?”每人给一个大栗子。说着说着,就骂起了别人。“黄竹轩这个混蛋,有本事永远别回来,不然我打断他的腿!”继续说他们,“你看看你们两个,常人家的孩子,一个成爹,一个做娘。日子不知道多困苦,你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脑袋生锈,不懂思考。回去后,我定然要打断你们的腿。”
姐弟互视一眼,都不相信他们的爹,会打断他们的腿。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爹,说得话狠,心眼可好了。
说起来,他之所以要求走路,就是为了多教训他们一顿,不然回去后,他们又跑得无影无踪,想要说什么的不行。
他们无话可说,不问清楚邱和月要红鸡蛋干什么,是最大的错误。
“我怎么会生了你们两个不争气的?真是气死我了,走快点,磨磨蹭蹭的,老母鸡孵化鸡蛋么?
“噗嗤!”姐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笑,哼!”邱丰耀瞪他们一眼,大步上前。
同样的,当邱丰耀问媒婆哪家出嫁的时候,媒婆嘴皮掀开一角,笑了一下,吩咐大家赶紧往前走。父子三也没在意,自家的事还没说完,别人家的事情管不了那么多。
“以后,你们得给我长长记性了,什么事情,好好用脑子想一想,知道吗?”
“知道了!爹,你就别生气了,这些鸡蛋,大不了我大方点,送他们每家一个。”
“嬉皮笑脸,小心嫁不出去。”
舅舅,是舅舅!方若晨心中涌起最后的希望,不那么快,先稳住身体,把力气全部放在腰上,猛地冲过去。“扑通!”她重重地跌在地上,用力过猛,当场栽晕过去。
媒婆赶紧叫他们放下轿子,想以此掩盖他们的视线。
这么大的声音,邱丰耀父子三算是停下来,回头刚巧看到轿子落地,挡住了视线。也就停一会,三人继续往前走。媒婆松一口气。看到晕倒的方若晨,暗道,我叫你折腾,这下好了,没力气了。晕了好啊,晕了直接运到朱家,省事。
邱丰耀从邱明山手中提过鸡蛋,他一路都没吭声,这个儿子,性子越来越好,以后,定然是做大事的。回头看一直往后边看的女儿,她什么时候能长大?恼怒归恼怒,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他们那么听话,比起别人家的孩子,省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