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鸾只觉无言以对,楚归这个人,不管跟他说什么,不管多有理,他都有法子绕回到他自己的主张,继鸾看看他自以为是的样儿,又看看他握紧着自己手腕的双手,心想她果然是小觑了三爷,早知如此,就不该同柳照眉说要回来跟他“劝服”他的话。
继鸾此刻也才明白,柳照眉听了她的话之后为什么会是那种表情,几分欣慰,几分无奈,他大概早就预知了后果,但是继鸾想要做,那就让她试试看,所以他才说:不管结果如何,他都……
继鸾想到那句话那个词,想到柳照眉说那句话时候的表情,是一种欢喜同忧愁交织的表情,她的心也跟着揪痛了一下。
“三爷,”像是斗败的公鸡,继鸾叹息,“三爷……。”
楚归望着她有些恍惚的表情,不知怎地心里就涌出几分温柔怜惜来:“怎么啦?放心吧,三爷会对你好的。”
继鸾打了个冷战,急忙甩脱他的手,楚归正松懈了些,顿时便被甩脱了,一时有些发愣,继鸾道:“三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楚归道:“怎么啦?”
继鸾往旁边走开一步:现在还怎么说,就像是走到了死胡同,所有的路都给他堵死了,不能说她喜欢柳照眉,因为他会发作,不能跟他辩论她不喜欢他,因为他有无限歪理。
“算、算了……。”继鸾无奈,轻轻地摆了摆手,语声低微。
楚归在旁看着她,心头一宽,便走过来,看着她额角上沾着一滴雨珠,便抬手轻轻拭去:“瞧你这幅模样……你问我喜欢你什么,要三爷一条一条地数还真不可能,大概就像是现在这样,现在这样,我心里头明白我是喜欢……。”
继鸾不明白,更不理解他那种温柔呵护的语气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在楚归眼里,此刻的继鸾,跟平日里的意气风发沉着冷静判若两人,一低头一蹙眉,透着几分女性的妩媚动人,惹得他心里又是怜惜,又是痒痒地,就像是花树上的露水滴落下来,跌进了碧湖里,从而荡开一圈儿一圈儿的涟漪,恐怕这极细微的难写难描的心潮微动,就是心动,也是那欢喜之初。
他想要抱一抱面前这个人,虽然他知道她大概是不乐意的。但这种渴望如此激烈,因此楚归便张开手,轻轻地将继鸾拥住:“三爷是真喜欢你……。”
这一瞬间,二十年来不曾动过的心动,二十年不曾萌生的情潮宛如春水般漾漾而出,将他温柔地淹没在内,他只觉幸福欢喜的无法呼吸。
继鸾身子一抖,本能地双臂一振,楚归猝不及防,张开双臂后退一步,背便撞在那棵树上。
大树被猛力一撞,树身震动,刹那间一树的残花跟雨珠一块儿纷纷扬扬,落了楚归满头满身。
继鸾张皇地看他一眼,乍然看到楚归现在的那种脸色……她竟然无法忍心看下去,狠了狠心转过身,逃也似地离开这院落。
继鸾心头极乱,匆忙进了客厅,正好跟祁凤撞了个正着,两人都把对方吓了一跳,李管家在旁边看着,冷飕飕留下一句:“真是好了。”转身昂着下巴离开。
继鸾站稳身形:“你……那位林小姐离开了?”
祁凤看起来有些颓然:“是啊,已经走了。”见继鸾肩头被雨打湿了,便道,“姐你去哪了?”抬手在她肩头上扫了扫。
继鸾看着雨点被拂开,心中忽然想起楚归被树上的雨点淋个正着的情形,便没回答祁凤的话,祁凤见她有些神不守舍,便问:“姐你还好吗?”
继鸾打起精神来:“我没事……。”对上祁凤的双眼,便想起祁凤跟林瑶的对话,于是问道,“那位林小姐来找你一定有事吧,你有没有话跟我说?”
祁凤脸色微变,继而道:“没、她就是来看看而已。”
继鸾望着祁凤,顿了顿,终于说道:“好吧,如果有什么要紧的事,一定要跟姐姐说。”
祁凤答应了声:“姐你真的没事吗?对了,三爷不是跟你一块儿出去的吗,他人呢?”
继鸾掩饰说道:“我们分开走了,不知道他去了哪……行了,我、我有点事要出去……。”
“姐你要去哪?”
“我去见个人。”
“啊……。”祁凤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去见柳老板。”
“嘘。”继鸾看看左右无人,才放心,“你回你的房间去,倘若有人问起我,你就说我有事出去一趟。”
继鸾出了楚府,沿着街角慢慢走,心里头想着该怎么对柳照眉说,但是想着想着,却又不由自主地想到楚归,那个人实在是越来越可恨了,用胡搅蛮缠的手段乱了她的心,她原本并不是如此的。
不知不觉地快要到了柳照眉的住所,继鸾站在熟悉的门口,深吸一口气,才鼓起勇气推开门入内。
宅子里头静静地,继鸾身不由己往里走了几步,将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察觉有点不对。
当继鸾回过神来的时候,耳畔听到一声脆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扔在地上跌碎了,然后有人道:“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请你离开这儿!”
继鸾听出这是柳照眉的声音,心中暗觉讶异:柳照眉对人素来客套有礼,极少跟人翻脸的,但这口吻却极为不客气。
而随之,却有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何必动怒呢,我听闻前日你伤了嗓子,可别再伤一次了,怪叫人心疼的。”
继鸾倒吸一口冷气,却听柳照眉道:“不劳操心,原大爷还是请回吧。”
继鸾听到“原大爷”三字,心中惊道:“难道是他?”
原大爷的声音仍带几分戏谑似地:“是了,柳老板你当然看不上我,我们这种在乡下打滚的粗人土包子,当然攀不上你这种金玉般的人物……。”
不等他说完,柳照眉急急地说道:“够了!你走!”
继鸾听声音不对,急要入内,忽然之间听到有人道:“别动!”
继鸾心中一凉,转头便看见身边不远处竟多了个人,手中握着一支枪,枪口竟正对准了她。
继鸾一时意外且慌乱,竟然没留心旁边无声无息藏着个人,当下皱了皱眉暗自懊悔,面上却纹丝不乱,平静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锦城闹事?”
那人上前,枪口在她的太阳穴上一推:“少废话!”
继鸾冷冷一笑,两人一对话的功夫,里头柳照眉快步出来,见状喝道:“你干什么!放下!”上前来便推那人的手。
那人一怔,似乎不敢轻举妄动,继鸾觑得机会,当机立断在那人腕上一拂,干净利落地便把枪夺了过来。
一时情形竟然倒转,那人面露怒色,才要说话,里头却又走出一个人来。
继鸾回眸,见那人长身玉立,一身灰布长衫,双手负在身后,神情自在,倒是有几分不凡派头,自然就是那位“原大爷”了。
原大爷随意一扫现场情形,目光落在继鸾面上:“陈继鸾?”
继鸾没想到他一个照面就猜到自己身份,当下便也不遮掩,反问道:“原大爷?”
原大爷一笑:“早听说楚三爷身边儿有个出色的女保镖,我想来想去,想不出咱们这锦城莱县地界上还有什么第二人,一打听果真便是,——陈姑娘,当初咱们可是错失了缘分啊。”
继鸾听他后面一句若有所指,必然是说她带着祁凤逃离之事了,此时此刻他忽然出现在锦城,又跟柳照眉似乎有些牵连,这“新仇旧恨”地……且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继鸾便只平平淡淡道:“原大爷客气了。”
原家堡有两位少爷,大少名唤原绍磊,二少唤作原有为,当初祁凤惹了原家堡两位管事,却幸好继鸾先请了原二少来解围。
但继鸾也料到原大少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便仍带着祁凤背井离乡,才来到锦城。
没想到不是冤家不聚头,仍旧在这里碰了面。
柳照眉口中的“原大爷”,自然就是大少原绍磊了。
原绍磊看看柳照眉,又看看继鸾,似笑非笑道:“听闻陈姑娘跟锦城的龙头老大楚三爷厮混在一块儿……风生水起的,怎么,看这架势,陈姑娘跟柳老板也……。”
柳照眉听他语气有些不像话,便道:“原大爷,你说够了没,我已经送客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原绍磊眯起眼睛看他,忽地一笑:“照眉,别说我没提醒你,楚三看中的人,没有谁敢染指的,你这可是老虎嘴里抢食儿啊……。”
柳照眉竟被他生生地说红了脸:“住口,不要胡言乱语的!”
原绍磊调笑道:“我劝你还是乖乖地从了我好些,省得许多麻烦……。”
柳照眉见他当着继鸾便说的这么不堪,一时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不要脸!”
继鸾抬手,轻轻地握了握柳照眉的手,柳照眉转头看她,眼睛都红了一圈。继鸾望着原绍磊,淡淡道:“原大爷,不知道你为何忽然来到锦城?”
原绍磊道:“锦城花花世界,美人勾魂呐……陈姑娘不也是这样儿吗?”眼睛一瞄两人相握的手,笑得不怀好意。
柳照眉见他针对继鸾,正要说话,继鸾暗暗用力,在柳照眉手上一握,柳照眉知道她的心意,当下就忍着,不再跟原绍磊搭腔。
继鸾便道:“原来原大少是为了风流而来,单单只为了这个就好了。”
原绍磊笑道:“哟,那么我不为了这个,还为了什么?”
继鸾道:“我只是随意一问,大少倒像是当了真。”
原绍磊嘿嘿笑了几声:“陈姑娘,这回咱们的缘分看来是没跑儿了,啧啧,你也怪叫人艳羡的,听闻楚三爷是个绝色的人物,现在还有照眉……锦城这两个顶尖儿的好人儿可都在你手中了……。”
继鸾淡淡地道:“大少是一堡之主,这话可忒没品了些吧,三爷是我的主人,柳老板是我的朋友,继鸾只是个江湖人,懂得的东西少,但明白对主人要尽忠,对朋友要两肋插刀,大少,你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吧。”
原绍磊双眉一挑,又看向柳照眉:“你的意思是,让我放过柳老板吗……啧,两肋插刀,你这可是在威胁我啊……。”
这回继鸾却也不搭腔,只是淡淡然地望着他,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显然等同默认。
原绍磊身边儿的那人上前一步:“你好大的胆子!”
继鸾泰然自若,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把柳照眉往自己身旁拉了拉:要动手,纵然以一敌二,继鸾也是不怕的。
四目相对,原绍磊笑了笑,移开目光转向柳照眉身上定住:“是啊,美人儿虽然销魂,可也同样能勾命,但是照眉,先前我说的话你可要好好记着……好吧,你且先自求多福吧。”
原绍磊说完,带笑看了继鸾一眼:“陈姑娘,我可还期待咱们的缘分再续呢。”他哈哈一笑,迈步便往外而行。
他的属下狠狠地瞪了继鸾一眼,迈步跟上。
原绍磊带人去后,柳照眉握紧继鸾的手,几分局促不安。
继鸾安抚一笑:“居然到底又碰上他,先前可跟他有些纠葛呢……。”她是说自己,柳照眉却心里忐忑地,忙道:“我只跟他见过几次,也没有什么过分交情,没想到这回居然找上门来。”
继鸾愕然,旋即笑道:“有些人便是如此,喜欢来自讨没趣,不用同他们动真怒,没事就好。”
柳照眉望着她的笑容,才也放心:“继鸾。”刚要将她抱上一抱,继鸾却又皱眉,低低道:“难道又回来了?”警觉地便转过身去。
原来继鸾耳力好,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心中还以为原绍磊去而复返,谁知道刚一回身的功夫,便见一道熟悉的人影从门口处一跃而出,四目相对,继鸾同那人各自惊喜莫名,继鸾更是脱口叫道:“少扬?!”原来这忽然冒出来的人,竟是在平县的旧相识栗少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