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莫白今天说的一切都是他捏造的,他只是因为吃醋。曲方歌根本没有指使任何人这么做,我误会了他,所以他的目光才会那样受伤。我赶忙往回走,在路上我才冷静地分析了一下,这件事一开始就漏洞百出,如果莫白真是被曲方歌指使,如果他真的那么大义凛然,他又怎么会真的去踢夏时的肚子让他摔倒,他大可阻止那个要搞破坏的人就可以。如果在别人踢了夏时之后才道出真相,对方大可以矢口否认,所以他只有自己做这个坏人,让自己来揭发曲方歌。让他有口难辩。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愧对曲方歌,我想和曲方歌说一句对不起,我不想伤了他一次又一次。
到脑科病房的时候,我看到曲方歌在喂傅颜若喝汤,傅颜若头上绑着纱布,脸上第一次看到了幸福的光芒,所有的幸福都在她小小的勺子和大大的黑色眼珠里相互衬托。
我站在那里,他们看到我了,曲方歌冷冷地问:“你来干吗?”
我当然不会承认我是来道歉,我转向傅颜若说:“我哥让我来看看你。我也想拜托你别追究阮小骨的责任。”
傅颜若对曲方歌说:“你帮我去买点苹果好吗?我有话和云朵说。”
“好的,别说太久,医生说你要注意休息。”曲方歌说话的口气很温柔,傅颜若点点头,曲方歌帮她把被子盖上,走出病房,路过我身边的时候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恨恨地想:心和鸡眼那么大,果然还是小男生。
[10]傅颜若说“唐云朵,夏时他爱你。”
“坐过来吧。”傅颜若对我说。我有些不自在地坐到她前面的凳子上,屋里的康乃馨插得正美,傅颜若哪怕是头上包着纱布,身上穿着病人服,脸色苍白,依然是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
“你哥的腿怎么样?”她问我。
“轻微骨折,修养几个月就会好的。”我尽量说得不严重。
“他让你来看我?”
“是的。”我老实回答。
“他总是这样,无形地伤害了人,还给人包扎伤口。真叫人对他束手无策啊。”
傅颜若的声音幽幽的,目光聚集在一个方向,好像想要吐露什么心事,她慢慢地坐起身,看着我,微微地说:“其实这是我一开始计划好的。”
我心里一惊:“什么意思?”
“我本来安排了两个人来害夏时,上半场那个人,是我安排的,下半场那个人还没动,结果被莫白抢了先。我看他是冲着曲方歌来的,莫白把我的计划全搞砸了。”
“为……为什么?”我吃惊到结巴起来。
“我恨他,我恨他辜负了我的信任和托付。”傅颜若说恨的时候,咬牙切齿,那神情,多像婉云。
“我从小就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我一直希望有那么一个人,能够给我安稳,我认识曲方歌,可是他让我感觉那么不安全,后来我遇到夏时,我以为他是那个人,他那个时候为了找到你被人抢走的戒指很忧伤地坐在学校的树下,他不知道是谁抢的,那天我正好路过,被他忧伤的气质所吸引,第一次主动问他怎么了,他说能不能让我帮我找到你丢的戒指,什么条件都答应,开始我只是觉得他很对妹妹很好,就通过一些人脉找到了你的戒指。开玩笑地和他说让他做我男朋友,没想到他一口答应了,连犹豫都没有。他一切事情都处理得成熟老练,所有的难题给他都迎刃而解。他对人关怀体贴,根本找不出一丝缺点。我开始非常开心,觉得自己捡了个人大宝贝。可是后来我发现他根本是拿我做幌子。”
“什么幌子?”我忍不住问。
“掩盖他心里畸形的幌子。”
“你乱说,夏时很正常。”我极力反驳。
“你别激动啊。”傅颜若笑,笑得那么恐怖,“我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奇怪,他带我去卖手链的地方,我以为他是要给我买手链,后来才知道,那条手链是为你生日而准备的,它有个很特别的寓意,是送给最爱的人,他没有把它送给我,而是送给了你,我为了气你,自己去买了一条,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么傻的事。”她又笑了,是自嘲地笑。然后继续往下说,“我第一次和他接吻,刚亲一半,他就推开我说‘我忘了给我妹妹买糖’,他常常看到粉红色的东西就问我‘这个好不好看,云朵最喜欢粉红色了’在开始的时候,我都以为这是我的错觉,可是那次你头发被烧掉昏倒的时候,夏时抱着你一路狂奔去医院,他把你紧紧的抱在怀里,像是疼爱了许多年的宝贝。”
“夏时是我哥,他疼我是应该的,是你胡思乱想。”我应她,企图纠正她错误的想法。
“哥哥?真好笑。”傅颜若的嘴角浮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她望着我,用有力却又不大的声音说:“你见过哥哥吻自己妹妹的吗?就在那个布帘后面,他吻你的动作那么轻柔,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呢?”
我吓得脸色发白,尤其是最后一段,夏时吻过我,我下意识地想去抓什么东西,可是周遭只有空气。
“你别说了,别说了,我不信。夏时是我哥,你别乱说。”我不断地重复,想安定自己的心。
“你自己都害怕了吧?你给曲方歌伴奏的时候,是我把你反锁在厕所里。我想看看曲方歌没有了你这个伴奏怎么赢我,没想到你居然跳窗。夏时事后非常生气地和我说如果他知道是谁干的,一定要报警抓他。”
“原来是你干的。”长久以来的“忍者”终于浮出水面。
“你知道从来不打篮球的夏时为什么突然又肯打篮球了吗,是因为他去找曲方歌想让他告诉他你们在景坊都发生了什么事,曲方歌说只要他赢了篮球比赛他才告诉他,夏时立刻就答应了。”
我开始浑身发抖,夏时做了这么多事,都是为了我,我手上的手链一下子冰透了我的手腕直入心脏。
“唐云朵,你以为是我抛弃了夏时吗?其实是他和我分手的,就在他把你从景坊找回来没多久,他来找我,他说很努力让自己爱我,可最后还是做不到。那天我非常伤心,我在酒吧遇到同样伤心的曲方歌,他喝醉了,喃喃地一直叫你的名字,他抱着我,问我为什么不爱他。我真恨你,恨你夺走我所有的希望和爱。”
我捂住耳朵:“别再说了,我不想听。”
“你的内心非常挣扎吧,夏时和你一样挣扎,他爱你,可是却知道自己不能爱你,他想把你推给别人,可是却总是因为这样而痛苦,而你呢,唐云朵?你也爱他吧,爱到拒绝了曲方歌哥这么好的一个人,爱到连自己失忆的真相都不想知道。”
“你脑子撞坏了,你说谎!我不要听。”我赶忙站起来,捂住已经快要被撕裂的脑袋朝外面跑去,在路上和曲方歌撞个正着,我把他手中的苹果撞得满地都是,我痛苦地把头撞在墙上,我脑袋里出现梦中的热水瓶的碎片画面,他们仿佛像真实的东西,开始袭击我的脑袋,那么疼,那么疼,我不停地撞,不停地撞,希望能停止这样的恐慌。
曲方歌过来拉我:“云朵,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
我推开他,继续用力地撞我的脑子,路过的护士也过来拉我,可是谁也拉不住我,后来曲方歌一把将我抱住,焦虑地问:“你到底怎么了啊?你别吓我。”
我的头抵在他的肩膀,为了让他松开我,我朝他他肩头重重地咬下去,隔着单薄的衬衫,他的肩头被我咬出了猩红的血来。可是他并没有放开我。旁边围观的护士喊:“快叫保安,病人失控了。可能是精神不正常。”
他对护士说:“你们谁也别叫,她很正常。”他阻止别人上来拉我,他轻轻地拍我的头用他慵懒的声音说,“别怕,别怕。”
浓重的血腥在口腔里漫开,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疯癫,渐渐平静下来,用力地抱住曲方歌,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始大哭。
“我好害怕曲方歌,她说得好恐怖,好恐怖。”
“乖,乖,别想了,乖乖的。”他把手轻轻地在我头发上抚摸,很温柔地安抚我的情绪,像我们在去景坊的火车站上,他拉住我的手沉沉地睡着。此刻我们互换了角色,他给予我安心的陪伴。
医生和护士都松了口气,我的眼泪无止境地流了下来。
曲方歌的怀抱和夏时的一样温暖,他总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的生命,哪怕我伤害过他,他都毫不介意。我渐渐停止了哭泣,仿佛傅颜若和我说的话,只是一场噩梦。
那个像热水瓶碎片袭击的恐怖噩梦,我一直告诉自己,梦醒了,它不会是实现。
我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学会自己欺骗自己,或许快乐总是在自欺欺人的过程中建立起来的吧。
不寻常的一天,晚上没有星星,我在夏时的病床前,似乎嘴里还能弥漫曲方歌血的咸腥味道,曲方歌把我安抚好,送我回夏时的病房,他说:“云朵,我看到你这样,再也不忍心不理你了。让我以后在你身边吧,好吗?”
“你明明知道,我什么都不能给你。”我看着他。
他把手放在我的眼睛上,手指是暖的,指尖一点点地给我传递热量。
“我每次只要一想起你要独自承受痛苦,我的心就好痛,这种感觉,你会懂吗?”
我看住他,又骂他:“傻瓜。”
他轻轻笑:“我是傻,傻到我都不认识我自己。”
我叹口气,走进病房,曲方歌站在我的身后,目送我离开。他的目光是灼热的,有一点点无奈的感伤。
我拉开窗帘的一角,看孤独的月亮,脖子上挂的戒指,在月光下有斑驳的月光,我把戒指放在夜空下凝视,红绳缠绕的部分有些旧了,我把绳子慢慢地解下来。
戒指的内侧,渐渐露出一个Y字,而尾随其后的,是一颗刻得不太完整的心,和一个X。
我被这枚戒指内侧的秘密吓得有些发抖,那些我一直不敢触碰的环节,不管我想不想知道,好像在这个初秋,都渐渐开始露出它的真实面目。
那样让人措手不及,充满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