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后来去了哪里啊?你和夏时一起不见了,害我找你们找了好久,那段时间天天在我们去玩的小山丘上哭。后来阮小骨也走了,你们个个都像失踪了一样,急死我了。”
这时候赵芷的父母过来了,他们看到我,也很惊讶说:“这不是三年前莫名其妙失踪的唐云朵吗?”
“云朵失忆了,不记得我们了。”赵芷说。
“失忆了?哎,也难怪,那么大的事情,还是别记起来比较好。”他们欲言又止地问,“你这次来是?”
“来玩。”曲方歌帮我接话,他递给我一个眼神,让我别说出我来的目的。
大家这才把目光都集中到曲方歌身上,清晨略带水汽暖,流淌在他俊美的脸上,似笑非笑的眼睛像是要把这个世界的美丽都尽收眼底,举手投足间,高贵的气质能让所有人都惊叹。他身上的衣服虽然已经有些旧了,但是丝毫不影响他帅气俊朗的模样。
“好帅的男生啊。”赵芷感叹,曲方歌很享受大家看他的目光,一瞬间,那个大牌明星的气质又跑出来了。
“好看的男孩子我看的多了,但像气质这么好的,还真少见呢。”赵芷的妈妈也回。
他爸爸咳嗽了两声说:“好了,别打扰孩子叙旧了,我们还有要忙的。”
原来这间店是赵芷家开的,算是有些历史的小店,赵芷和我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说小时候我们怎么无恶不作,在夏时的带领下,偷了这家的菜,又摘了那家的瓜,在学校里调皮捣蛋,无恶不作。我感觉她越说我越陌生,这和我记忆里的夏时一点都不一样。我记忆里的夏时,认真严谨,从不说笑。
赵芷说:“你真有桃花缘,小时候跟夏时那么帅的帅哥好,现在又有一个那么漂亮的帅哥。”
我心里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夏时不是我哥吗?我和他好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她看我没有回答,忙说:“哎呀,我说太多了,真不好意思,好久没看到你了,一看到你我就激动。”赵芷的爸爸喊她过去,好像和她说了什么,她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6]连他们也有许多事瞒着我
从粥店出来,赵芷送我们到门口,她看到我手上的金戒指,像是想起什么,把我的手拿起来看了看:“没想到疤还在,记得你以前留疤的时候大哭着让夏时赔你的青春,夏时还骗你说,戴上金戒指,疤痕很快就会不见了。你说那时候你多傻啊,你就这么信任他,回家和你妈哭着喊着要金戒指,你妈只好给你打了一枚。”赵芷一提到妈妈,突然卡住,转了话题,“我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赵芷就转身走了,曲方歌拉我,到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他说:“他们有事瞒着你。”
“连你都看出来了。”
“好像有许多事不方便和你讲。”曲方歌停了一下,继续说,“我感觉肯定不是好事。”
我摇头,我不确定,其实我内心也非常害怕真相,电视里都演过,真相总是让人出其不意,让人彻底崩溃,而我这个真相,是不是也会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让我轰然塌陷呢。
我安安静静地走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上,小城里的人声很稀薄,卖早点的小贩声音远远地传来,两排梧桐树苍天挺拔的生长,一切都那么熟悉,可是一切都让我感到害怕。真相,到底是什么,让我越靠近,越失去了勇气,甚至身心疲惫。
“你没事吧?”曲方歌问我,顺手给我买了两个豆沙包,“刚才在粥店你就顾和别人说话,也没吃什么。”我咬着豆沙包,靠在曲方歌的肩膀说:“曲方歌,我害怕,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曲方歌轻抚我的头发说:“怕什么,你相公在呢。”
我内心是很感激曲方歌的,从开始那么讨厌他,到现在的感动,如果他没有陪着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我才发现,有时候我更像个孩子。
我按照赵芷说的方向,走去那个小山丘,那是临着水库的小山丘,和长乐那个非常相似,那里可以看到蓝天白云远处的水库,以前,我和夏时曾经在这个地方玩过,我的手上还挂着那个一直挡住我手缝隙疤痕的戒指。那是童年里最深的回忆之一。
“原来这枚戒指,是你妈妈送的。”他把我的手拿起来,指了指,“以前没仔细看,现在发现真的有一道疤痕,怎么弄的你知道吗?”
“夏时说,是烟花炸的。”我的记忆很恍惚,我曾经问过唐欣戒指的问题,她总是很含糊地回答,如果是她送的,为什么,我每次摸这个戒指入睡,总是看到另一个女人悲凉的朝我哭,我虽然看不清楚她的样子,但是我唯一肯定的是,那个人绝对不是唐欣。
我和曲方歌就这样坐到太阳落山,我内心一直挣扎要不要去探究这个真相,我突然想起一个地方,是我梦里见到的汽车站,我和路人打听,坐着车就去了那个车站。
[7]她就是婉云
到车站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周围的店铺都亮起了灯,街道上白色的灯光一格一格地打在水泥地上,车站和梦里见过的已经大不一样,听别人说,前两年修整过一回,已经变了。
我们只好随便在附近逛逛,刚没走几步路,就看到一堆人马朝我们走过来,我想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能遇到什么人啊,结果人家就是冲着我来的,一把抓起我,巴掌就要揍下来。
“救命啊相公,相公快来救我。”我一感受到危机,就立刻呼喊曲方歌的名字。
“靠,出事了才想起叫我相公。”曲方歌边说边冲到我面前和那帮人打起来。
天色黑暗,曲方歌这个柔弱的大少爷怎么打得过那一帮凶神恶煞的人呢,我看到曲方歌在挨了几拳之后,一个悦耳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放开他们。”
那个女的抽支女士薄荷烟,浓妆艳抹,身上黑色纱紧紧贴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眼色是妩媚的,如果说韩真真是个妖女,这个女的就是巫女。
她蹲下来,抬起曲方歌的脸,那个动作又诡异又深沉,带一点点的眷恋,好像要把曲方歌看到心里去。
她把烟吹到曲方歌的脸上,她说:“才见了一次,我怎么就忘不了你呢?”曲方歌咳嗽两声,扭过头去。我起初看她眼熟,后来想起来,她就是那天晚上在舞池里塞钱给曲方歌的“老女人”。其实今天细看,她一点都不老,只是有很重的风尘味而已。
“你那么委屈你自己,是不是为了这个小妞?”那女人转向我,目光凶狠。
“我们只是外地来的,明天就走,你又何必为难我们。”曲方歌说。
“走?这一次能这么容易让你走了吗?唐云朵,哪怕你假装不认识我,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那女的拿出一把刀,朝我逼近,我下意识地后退,问:“你认识我?”
“何止认识,简直刻骨铭心。”她脸上是愤怒的表情,好像我和她有深仇大恨。
曲方歌吃力的站起来对她说:“你只要放了她,我随便你处置。”
“你越是护着她,我越要毁了她。”
那女的刀重重地朝我划下来,我绝望地闭上眼睛,一个熟悉的怀抱把我抱紧,我睁开眼,夏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眼前,那女人的刀不偏不斜地滑到夏时的背上,衣服和肉都裂开了一道口子。
夏时微微闭着眼睛,看得出他的痛,缓缓柔和的风从他幽暗的头发前面穿插过去,像不真实的童话。
“哥,你怎么来了?”我一摸,他背上的血就在我手上漫开。
“夏时,好久不见!哎哟,才三年不见,你几时成了唐云朵的哥哥了?”
好明显,夏时认识这个女人。夏时蹙眉,缓缓地喊了一句:“婉云。”
只见那女人在夏时这一声呼喊中目光突然哀婉了起来,苍白地咬住唇,没有应答。
夏时转头对我,有些虚弱地说:“云朵,你这次太不听话了,自己跑来,害得我和妈妈丢下手上的事情,连夜赶来找你。”他看到曲方歌虚弱的站在一旁:“还有你,你们两个怎么那么不懂事,做什么决定都不和家里人说的吗?”
周围的人一下子聚集起来,拉风的名车停了两辆在我们眼前,曲方歌的爸妈,唐欣,Esther,一并出现在我们眼前,最可怕的是,周围还来了许多警车。
唐欣看到夏时受伤,先是一惊,再看到婉云,面色开始苍白。
“你不是和你妈妈离开景坊了吗?”唐欣喃喃地说。
“你当然希望我走,你们一声不响地离开,不就是怕被我揭穿你们的丑事吗?呵,唐欣,就你那点丑事,不用我揭穿,所有人都知道。”
唐欣的面容冷静,一言不发地看着婉云。
曲方歌的妈妈看到受伤的曲方歌急得喊:“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这个城市治安怎么会这么乱啊,王队长,谁打了我儿子,麻烦你快点抓他,快点。”
唐欣看到夏时背上的伤,急忙忙地想要拨120,夏时走到婉云面前说:“你快走吧,我不会说这刀是你划的,但是请你也别为难我们,你看现在连曲方歌的父母也惊动了,他们的势力就算不在景坊的范围,但至少还是有些薄面的。你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
婉云不甘地应:“夏时,你变了,你再也不是三年前那个单纯天真的少年了。”
“你也不是三年前那个心思纯真的姐姐了。”夏时回应。
婉云看了夏时一眼,最终把目光在我身上扫了扫,转头说:“我们走。”一票人风风火火开车离去。
喧闹的大街上,许多的围观群众,人们都瞪大了眼睛看这个小城里发生的事,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光,幽冥一般地投射在所有人身上。
我走到夏时面对他忏悔。
“哥,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夏时笑,唇色苍白,额头有细密的汗,目光甚至有些迷茫,他的手在我的脸上,像是要确认我有没有事。
“你没事,哥就放心了。”一说完,再也撑不住地晕倒在我面前。
唐欣手忙脚乱地喊:“快,快送市立医院。”
[8]两份礼物,两份心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夏时给蒋幂打了一通电话,几句就戳穿了蒋幂的谎言。知道我不见了,临时从夏令营的活动提前回来,唐欣同时接到曲方歌妈妈的电话,说曲方歌和我一起离开了长乐不知道去向哪里,而夏时根据Esther对那趟车的描述,分析出我们去的地方就是这趟列车的倒数第二站--景坊。于是所有有关人员,都一致开车来到这个地方。
所有人都相聚一堂,我和曲方歌知道我们闯下大祸。我们站在医院里,Esther暴怒地指责曲方歌:“我的大少爷,你知不知道,你最近有个广告要拍啊,现在所有人都停工等你,老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搞不好要毁约。”
曲方歌不以为意地拨弄头发说:“嘘,这里是医院,不可以喧哗哦,有什么事回去再说。”他妈妈想说什么也被这句话给压下去了。
我坐在病房看着夏时,医生说他淋了雨,居然还坐了快两天的车,结果还被人划伤了,伤口感染了,加重了病情。唐欣握住夏时的手不停地说:“夏时,都是妈妈不好,都是妈妈的错。”
我走过去喊了一句:“妈妈。”
“我不是你妈妈。”唐欣第一次愤怒地抬头看我,从未有过的凶狠,“你看你把夏时害成什么样了?你为什么这么不懂事,和你说了不要来不要来,你非要,夏时听到你不见了,急得一直没吃饭,加上淋雨发烧也不好好吃药,还被刀划了一刀,我们夏时是不是欠你的啊?要被你折磨成这个样子?”
唐欣眼泪留了满脸,很伤心很绝望,我任由她骂,一句都不敢顶。我知道她说的一点都没错,如果不是我突发奇想要来这里找回什么“烂记忆”,我就不会连累那么多人。
全是我的错,我蹲在病房里,看着夏时苍白的脸,像只疲惫的小鸟,倦倦地被人打了翅膀,连飞的能力都没有,深邃的五官一点点地在淡淡的光线中沉下去。
他的背包里有一只很大的北京烤鸭,因为颠簸和天气,已经开始变味了。我握着那只北京烤鸭,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很酸很酸。我一直守在夏时身边,他不停地在说梦话,一直都在说对不起,我觉得最应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是我才对,夏时在梦中突然说了一句:“云朵,生日快乐。”
今天是我十六岁生日,过完十六岁,夏时说我就是大人了,我去翻夏时的口袋,这是我和夏时的约定,只要我生日,他一定会把东西装在口袋里,前几年都是一张小字条,上面写着我最爱吃的菜,可是这一次,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那个精致的绒布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他帮傅颜若挑选的那条手链,在夜里,红色的坠子,璀璨夺目的闪耀着,我握紧夏时的手,浑身抽搐,那一刻我真的感觉到,真相或许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夏时爱我的心,从来没有改变。
从那一刻开始我决定,不要再去寻找那些丢失的记忆。有夏时这样一个哥哥在自己身边,就已经足够了。
睡在隔壁床的曲方歌,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看我,他也很虚弱,被婉云那帮人打了,嘴角还是青的。含笑的眼睛也露出了倦怠。
我慢慢地走出医院,在楼道口拼命地敲墙:“唐云朵,你到底做了什么孽,每个人都因为你受到伤害,你真不是个人。”
“唐云朵,你是个大傻瓜。”曲方歌不慵懒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转身,看到他朝我走过来,脸色苍白,可是黑色的瞳孔绽放在夜里,有隐隐的痛。
“想哭不要一个人躲起来哭,你相公的肩膀永远给你靠。”说完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我是一个灾难,你们以后都远离我。”我对曲方歌说。
“你难道忘记了你对我的承诺了吗?你说亲过了吻过了就要对我负责,你不是说话不算数吧?你难道要逼我回长乐的时候登电视广告像全城人民宣布吗?”
我相信曲方歌绝对做得出这种事,那个自命风流,笑带桃花的男生没有做不出的事。
“傻瓜。”我拍他的胳膊。
曲方歌突然从耳朵上摘下他的蓝宝石耳钉递给我,他说:“这是一颗矢车菊蓝的宝石,以前是保护君王不受伤害,同时也象征着忠诚坚贞和慈爱,我希望你能被这颗蓝宝石保护着,坚强快乐地走下去。”
他顿了一下又说:“或许你不相信,这真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把最珍贵的东西交付给另一个人,你,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曲方歌从未那么认真和我说话,带着小心翼翼地询问,脸上有着我从未见过的害羞,精致妖娆的脸露出了浅浅的红晕。他把蓝宝石耳钉放在我的手心里,只是一颗那么小的东西,却包涵了他多重的情谊,矢车菊蓝,是一种很漂亮的蓝色,就像所有曾经我觉得快乐的时光,它在蓝色的天幕下,一点点地弥漫开了感伤。
十六岁的生日,收到了两份最珍贵的礼物,可是两个人,同时为我受到伤害,右手是夏时的手链,左手是曲方歌的蓝宝石耳钉。仿佛所有的幸福都在我的手心里,我只需握紧它们就好。
可是幸福,它从一开始就不在我的手心里,无论我如何用力地去握紧,都永远无法握住我最想要的那份感情。
我不知道我的内心偏向左手还是右手,我只知道我离开之前,对曲方歌说了一句话,我说:“对不起,我不能接受。”然后把蓝宝石耳钉还给他。
他的手指冰凉,接过蓝宝石耳钉的动作是僵硬的,手一直伸直,忧伤地望着我,身上微旧的白衬衫被风吹得有些微微的摺,我上楼的动作很轻,影子投影在奶白色的墙壁上,曲方歌就在我的身后,不发一言地注视着我。
是的,我知道他在看我,哪怕我没有转头,我都能感受他落在我背上的悲伤目光,可是我一直走,始终没有回头。
人生最感伤的事,大抵就是你爱了一个不能爱的人,抗拒了一个爱你的人。让自己和别人都无比痛苦,所以你才会兜兜转转,在原地徘徊,内心充满了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