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仇恨自己因为爱一个男人而帮他生了孩子,看到这个孩子又想起那个男人对她的背叛。”谭展飞很平静地为自己上药,换干净衣服,看书,写试卷,像是铁人一般。
谭展飞的母亲是当地一个帮派老大的情妇。她十八岁生了谭展飞,从越南到缅甸最后来到马来西亚,一个女人要养活一个孩子,除了出卖自己,没有别的门路,运气好被老大看中成为情妇。而谭展飞呢,永远顶着乌龟儿子的头衔生活。
而丽莎,从小就颠沛流离,不知道亲生父亲是谁,和老鼠睡在一起,吃剩菜剩饭,面对无数人的鄙视唾骂,谭展飞是一个教会她生存之道的男人,他们有太多相似的背景,在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战友,是同类。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她被几个男人施暴之后谭展飞开枪射死他们的场面,冷静,淡定,嘴角噙笑,他把她抱在怀里,带回那间贫民窟的旧房子里。这个男人从那天开始,就是她的信仰。
那些年,打架受伤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中最大的部分,谭展飞读完中四就退学在家自学。他可以一个人打十个人,一点儿也不气喘,使用枪支比任何人都快、准、狠。他长大以后,他母亲再也没有力气打他,有时候抱着房间里的盆景呆呆地看着窗外。
谭展飞在她的记忆中永远只有冰冷的一张脸,唯一一次见他哭,是他母亲去世,那是帮派之间的一个报复,连累了无辜的女人。他母亲死的时候,衣衫已经凌乱不堪,是她给她换的新衣服,谭展飞始终跪在地上,看着他母亲的床沿发呆。目光里是从来没有的空洞,稀薄的光线把他整个人衬得像一个玩偶。像是人一下子被抽空了,爱,恨,痛,统统都看不到。曾经多少个日子,他都是这样跪着挨打,不论多重多疼都绝不会喊疼。可是那一天他跪了很久,没有人知道他都想了些什么,他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只是在站起来的一瞬间,天光明澈的光线中,布满血丝的眼睛落下了两行眼泪。
无声的,却又无比哀伤的眼泪。
那一年他十六岁,葬完母亲之后,他主动加入了他母亲伺候的那个男人的帮派,做了他的义子。短短两年时间帮他铲除了所有异己,包括那些害死他母亲的人。他把那些人的头盖骨碾碎装在木盒子里,和她母亲埋在一起。
他的义父给了他一大笔钱,他离开了马来西亚去美国读书,临行前他把钱分了一半给丽莎,丽莎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我爱你,你能不能带我走?”丽莎抬头问他。
“爱太沉重,我们都要不起。”他推开她,踏上甲板。
谭展飞离开之后,她渐渐长成美丽的女人,她渐渐懂得如何运用自己的美貌生存,十八岁她就成为了当时最大帮派的老大的女人之一。所有人对她望而生畏,她明白了只有自己变强,才不会被别人踩在脚底下,讨好一个男人总好过面对一群男人。只是她心里,最爱的人,一直都是谭展飞。
直到在五年前查到他的所在,一路找寻而来。她满心欢喜,却得知那个冷酷不言爱的男人有了一个喜欢的女孩子,天真无邪的十六岁女孩秦漫月,她见过他们在一起时的甜蜜,哪怕没有表情的脸,都藏不住宠溺的幸福。她出卖自己,靠近秦漫月的父亲秦正天,甘心做他的玩物。都只不过希望能离他近一些。
秦正天死了之后,她找人撞死任夏航,故意在秦漫月来的时候说出真相,让她误以为是谭展飞做的,她让秦漫月更加仇恨谭展飞,让他们这一生都毫无转圜的余地。而谭展飞呢,却在知道她的一切所为之后,在她的脸上狠狠地烙下这个烙印。皮肉烧焦的感觉,像是燃烧的火焰正吞噬着身体。
“哪怕秦漫月死了,我都不可能会爱你。”他残酷的话萦绕在她的耳边。
生死般的疼痛,让她的仇恨加深加重,她表面上装着乖顺听话,跟在他身边。希望他有一天还能回头看到她。
从谭展飞来到清榕,她便知道,今生谭展飞的心里,都只有秦漫月一个人。她这么多年来做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
既然爱不了,就毁了他吧。
丽莎抱住谭展飞的身体,金黄色的头发下面,扭曲的印记衬出一张阴暗又可怖的笑脸。
一起下地狱去吧,带着所有的不甘心和未完成的爱,去到泥土中去吧……
6.
“秦漫月小姐吗?”
天刚亮,秦漫月就接到一通电话。
“是我。”
“我们这里是天讯科技,前几天收到您寄来的简历,周五请您来面试。”终于有一家公司让她去面试,她高兴得手舞足蹈。
“好的,谢谢。”挂上电话,她特别开心。
等到去面试的那一天,刚走到大厦楼下,突然接到电话:“秦小姐,不好意思,我们的那个职位已经有人了,抱歉,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有没有搞错,面试都没开始,就说有人了。”这时,旁边走过的女孩问她,“天讯科技招人是不是在这里?”
“他们说招到人了,你没接到电话吗?”秦漫月疑惑地问。
“没有啊。”女生不确定地拿出手机看了看,确实没有。
秦漫月站在大厅,电梯门一打开,秦漫月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谭展飞的助理阿Ken,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握住阿Ken的手说:“我们真不知道秦小姐的身份,希望贵公司海涵。”
秦漫月站在门口,看到阿Ken走过来,她气愤地走上去:“我不能面试,是你们从中作梗的吧?”
“秦小姐何以这么说?”阿Ken的姿势从容,在谭展飞身边待久了,冷静的架势都差不多。
“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谭展飞他也欺人太甚了吧!”
“和老板无关。”阿Ken回答。
秦漫月满腔怒气,好不容易有一家公司让她来面试,居然又被搅黄了。谭展飞到底要陷害她到什么时候才能罢手。
阿Ken一上车,秦漫月拉开右边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带我去见谭展飞。”像是命令。
阿Ken并不感到排斥,只是镇定地应了一句:“是的,秦小姐。”
秦漫月认识阿Ken是在和谭展飞确定关系之后,阿Ken经常来接她去谭展飞所在的地方,她知道阿Ken是一个忠诚的司机兼助理,是谭展飞最得力的助手,以前对秦漫月的话也是唯命是听。
以前秦漫月经常和谭展飞闹脾气,在车上大声地对阿Ken说:“载我走,快点儿。”不然就是,“他又开会?载我去找他,我不许他开会!”
“一切就像回到了过去。”阿Ken说。那个时候秦漫月总耍大小姐脾气,霸道,乖张,阴郁,暴戾,谁都无法忍受。她要谭展飞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可是他却有无穷无尽的工作,一直让她等待。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等待这个词。
到了楼下,秦漫月被大楼顶部的一道彩虹吸引了,那是一道人工画上去的彩虹,因为太高,七彩光在阳光下有一种不真实的美感。
“以后你盖新的办公楼,就在办公楼顶部画一道彩虹。”
“那多傻,又不是幼儿园。”
“我才不管,不画就是不爱我。”
“好了好了。”他温柔的手臂圈着她,暖融融的温暖,“真是个傻孩子。”他的唇微微贴着她的脸,空气中都是潮湿的甜蜜。他从来没有说过爱她的话,秦漫月每每都像一个索爱的孩子,得不到,就耍小脾气,企图通过任何方式来证明他的爱。
谭展飞和她的对话似乎还停留在十六岁,只是如今,一切都已面目全非。
秦漫月突然转身:“我不去了。”
“秦小姐真的想永远失业吗?”阿Ken半带威胁地提醒。
“你……”阿Ken的提醒没错,如果她不和谭展飞说清楚,那么除非她离开清榕,否则她将会永远失业。
7.
电梯到达六十层,整整一层只有一个秘书台和一间董事长办公室,空气里弥漫着谭展飞身上的“圣罗兰鸦片”的余香,久久不散。
“老板就在里面,秦小姐请自便。”阿Ken又坐电梯下去了,漂亮的秘书小姐接通办公室的电话:“老板,有位秦小姐找您。”
他抬头,透过玻璃上隐约的缝隙,看到秦漫月拎着包站在那里,红彤彤的脸仿佛刚生了一场气,却像个苹果一样可爱,自然卷的头发顺着白皙的面颊搭落在肩膀上,有种随性的妩媚。他突然有种想抱她入怀的冲动。
他把桌子上的相框放到抽屉里,对着电话说:“让她进来。”
秦漫月一推门,一下子就落入一个怀抱中,身体死死地被人扼住无法动弹。
“你想我了吗?”他魅惑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圣罗兰鸦片”味道。
“我想猪想狗也不会想你这个魔鬼。”秦漫月回他。
“是吗?”他抚摸她的背,“我以为你每天照镜子的时候,都会想起我。”
秦漫月一脚狠狠地踩在谭展飞的脚上,他终于放开了她,她端起桌子上本来就有水的杯子朝谭展飞身上泼去。
水顺着西装滚落下来,金色光芒中,谭展飞没有一丝窘态,更增添了一种特别的俊逸。真是一张祸害人间的皮囊,谁说上帝是公平的,根本都是无稽之谈,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早该给他一张獐眉鼠目的脸,省得让他自以为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