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很难说,说不定她给小陆来个霸王硬上弓,小陆在你这儿得不到爱,一时自暴自弃就同意了。”
秦漫月低头喝了一口浓浓的咖啡,她没有告诉婉珍那晚发生的事情,陆均璨游走在她和江蓉蓉之间,她并不放在心上。
现在的秦漫月铜筋铁骨,感情淡薄,绝不会痴怨。更何况,是自己有愧在先,又岂能诸多要求?
“如果真是订婚,哪岂不是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秦漫月回答得不紧不慢。
“你真是公主不急急死宫女啊。小陆哪里不好了?你非看不上,就是非要让给江蓉蓉那个女人。真被你气死了!”
秦漫月笑着说:“别紧张亲爱的,是你的谁也抢不走。抢得走的又有什么争的必要?”
婉珍开始对秦漫月刮目相看,好像这么长时间,她并不是很了解秦漫月,她在平日里为人低调,生活简单,不争不抢,永远挂着淡淡的笑容。她不知道原来秦漫月对于爱,可以如此淡定和有自己的定论。
8.
江蓉蓉家的宴会比秦漫月想象中的华丽,靠近山边的别墅,入门的大草坪就能打高尔夫球,门口世界名车停了一排,屋内灯光以冷蓝色为主打,顶部大盏透明罗马水晶吊灯,大大的藏柜依次摆放着汝窑的玉壶春瓶,唐三彩,琉璃瓦,定窑的玉枕。
桌椅亦是复古系列的,檀香木桌上铺着半透明的淡紫色纱,中餐西餐,西式糕点,香槟红酒,大支银托洋蜡烛,桌椅上挂着清一色的紫色香包。桌子中央一束一束的黄色玫瑰。墙角的香榧木根雕茶几,让整个宴会厅散发一阵淡淡的幽香。
看得出主人是一个很有复古情结的人。
虽说只是宴请一些亲朋好友,但是连电视上最近很红的明星都有露面,可见江家的地位在清榕城,不容小觑。
秦漫月的湖水绿小荷叶礼服,都显得有些不够高贵,好在年轻就是本钱,精心打点之后依然美丽。
秦漫月坐着婉珍的红色跑车来的,山边的别墅没有私车根本来不了。到达之后,婉珍亲昵地拉着秦漫月的手进入大厅。
江蓉蓉笑意盈盈地走过来,热络地拉着秦漫月和婉珍:“你们来了我真高兴啊。”
“高兴?本世纪最大的笑话。”婉珍不屑地讽刺道。
“婉珍……”秦漫月瞪她,“人家江蓉蓉是好意邀请我们来,你别总对别人吹胡子瞪眼的,再说这么多商政名流她一个小女生还能搞出什么名堂?”秦漫月和婉珍说着耳语。
婉珍的脸色才好看一点儿。
“到我房间来看看,婉珍,我认识你这么久,你都没有参观过我的房间吧?”江蓉蓉也不管秦漫月和婉珍愿不愿意,硬拉着她们上楼。
江蓉蓉的房间,足有五十平方米,大到可以在房间里踢小型足球赛,色调是以紫色系为主,打扫得极其干净整洁,窗边挂着一串串水晶珠帘,白色的三角钢琴矗立在墙角。
“你是不是一直对我有误会,其实均璨和我说过你,他和你只是好朋友对不对?所以我不应该再对你有敌意,我们能做好朋友吗?”江蓉蓉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看着秦漫月。
“黄鼠狼给鸡拜年。”婉珍说。
“婉珍,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今天特意请了你最喜欢的歌手白萧来哦。”
白萧是清榕城今年势头最旺的新人,歌声轻灵甜美,人也长得秀气典雅,很受人追捧。前阵子签约新公司,拍了一部电影,电视上宣传得沸沸扬扬,只是还未上映。
婉珍很喜欢她的声音,说颇有当年王菲的感觉。
“真的假的?你不要骗我,这个白萧出了名的难请,脾气大,我爸托人要了好几次签名才要到。”
“真的,骗你干吗,偷偷告诉你,白萧其实是我表姐,不过她不喜欢别人说她靠关系进入演艺圈,所以从未对外宣布过。”江蓉蓉看了看表,“这下应该要到了,我陪你下去看看。”江蓉蓉拉起婉珍下楼,又转过身说,“漫月,宴会还没正式开始呢,要不你先弹弹琴,等开始了我再来叫你?”
秦漫月想想自己并不喜欢在人声嘈杂的环境里游走,于是点头同意了。
她坐下,抚摸着这台钢琴,流畅的线条映出自己模糊的剪影,她刚才没有看到陆均璨,她知道江蓉蓉请她来和她做好朋友是想留住陆均璨的心,是想让她主动退出。
女人的爱,有时候就是简单到连技巧都显得这么生疏。
她不小心敲到一个键--“咚”的一声,她的心突然抖了一下。她想起了一个她一直不想想起的人。他第一次教她弹琴,把她搂在怀里。她把手缩了回来,迅速地离开钢琴,拉开房门走出去。
9.
旋转楼梯下面,一张张面具似的脸孔,衣香鬓影,裙履风流,各行各业在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悉数到场,家庭盛宴,只不过借盛宴的借口,笼络商场人脉的手腕。
秦漫月对这些既熟悉又陌生,曾经,她对这些习以为常,而如今,似云烟浮影。
世事无常,人人虚伪,商场上无朋友,利益当头任谁都是笑脸相迎。想她秦家曾在安海,也是富甲一方,鼎盛时期,鞍前马后溜须拍马的人怕是数上数月都数不过,父亲的公司衰败之后,竟无一人伸出援手。或者说,父亲在商场上早已经树敌太多,一旦失势,不借机踩一脚已是恩惠!
思及过往,可笑得如同南柯一梦。现实如此丑陋,是她看清得太晚。
她就这样站在旋转楼梯上,扶着艳红色漆光扶手,看着下面宾客满朋,往日的记忆一点点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高处不胜寒,只有所处那个位置的人才能明白。下面尽是豺狼虎豹,任谁都想分得一杯羹,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你瞧,时刻等着你失足落马将你锉骨扬灰。
宴会的大门,走进来一对璧人,整个宴会的人一下子都把目光凝结在那对璧人身上。
女的就是婉珍一直喜欢的白萧,她比电视上更瘦一些,脸孔是精致的,身材并不算妙曼,却有一股动人的冷傲。
她旁边的男子,穿着黑色阿玛尼西装,露出王者的气派,消瘦的脸孔却不乏俊逸,在层叠的光线中依然透出他一双锐利得如鹰一样的眼睛,嘴角微微地露出一丝笑容,像黑夜的撒旦散发一股肃杀的气焰。他慢慢地抬起头,偏过来,正面对上秦漫月的眼睛。
一个仰望的姿势,像是经历了山河巨变,世纪更迭,更似一场幻觉。
他出现了,那个毁了她一切美好的人,那个在她的心上捅了一刀又一刀的人。
这个魔鬼一样的人,他又出现了。
他正在对她微笑,微笑,像罂粟的毒,蚀人心魄,秦漫月觉得自己要晕倒了,她进退维谷地矗立着,像一尊雕像。
“小月,怎么还不下去?”有人轻轻地唤她,在她身后拍她的肩膀,她转过头,看到陆均璨的脸,突然像有了依靠。
“你怎么在楼上?”
“我刚才和江叔叔在楼上下棋呢。”陆均璨回答得很轻松。
“走吧,下楼去。”
“等等。”秦漫月拉住他。
他转身,有些疑惑,秦漫月把手钩住他的臂弯,苍白的脸上回升了一点儿暖意,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说:“走吧。”
陆均璨笑了,把手搭在秦漫月的手上,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江蓉蓉的爷爷此时正在楼下,握住男子的手,爬满皱纹的脸上笑意深深。
“谭先生,谢谢你能来我们江家的聚会,希望这次可以合作愉快。”江老重重地握住他的手。
“江老抬举。”对方从容应对。
“江老真是好福气,能和谭先生合作,不知道我们夏家几时能有此荣幸?”另一边走过来一个中年男人,旁边站立一位翩翩公子,新潮的打扮,不谙世事的笑容,秦漫月一听夏家的名讳,大概就明白这是城中四大富商之一的夏乔生。
“这是犬子逸峰,今年刚从澳洲回来,以后希望能和谭先生学习。”旁边眼睛纯真的男生听到父亲喊他,礼貌性地说了句:“HI,谭先生,请多指教。”这话说得甚是别扭,看得出他并不适合这种场合。
“少公子年少有为,定能青出于蓝。”男子回答得不紧不慢。
陆均璨和他父亲也过去敬酒:“谭先生此次的大手笔,让我们真是望而兴叹啊。均璨,来认识下谭先生。”
陆均璨走到谭展飞面前,他伸出手,声音冷淡地说:“谭先生,久仰。”
谭展飞第一次近距离地看陆均璨,他的脸上挂着笑容,但是目光冰冷,有一种不易察觉的心思。他本人更像任夏航,只可惜,他永远都只是个替代品。
“不敢当。”谭展飞适当地把手抽离。场面非常壮观,城中四大富商除了婉珍父亲不在场,其余三家都对这个男人青睐有加,在金钱和利益面前,果然人人平等。
婉珍冲到白萧面前大喊:“白萧,我好喜欢你的歌,我能和你照张相吗?”她扭过头看到江蓉蓉的爷爷,又假意温婉地说,“江爷爷,我爹地这几日有事去英国,让我表示歉意。改日定当登门拜访。”婉珍不愧在上流社会混迹这么多年,在面对长辈的时候大家闺秀的气质立刻就能摆出来。
“两家都这么熟了,茂林还是如此客套。”江蓉蓉的爷爷回答得也很客套。
白萧的眉头一皱:“今天只是参加聚会不照相。”她感到不悦。
“照一张吧,我可喜欢你了。”婉珍要求。
“人家那么喜欢你,照一张何妨!”谭展飞缓缓开口,声音是深沉的,却非常有说服力。
“那好吧。”白萧有些不情愿地点头。
“帅哥,你真是个大好人,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哈哈。”婉珍高兴得口无遮拦,然后转过头来,也不顾那么多人在,就冲秦漫月喊,“小美人,快过来,和白萧照相。”
秦漫月快晕倒了,她攀住陆均璨的肩膀。
婉珍过来拉秦漫月:“快过来,多难得的机会,和白萧照相。”
“我不去,我不去。”秦漫月誓死抵抗。
“看来,你同学并不喜欢照相。”谭展飞不知何时已经走到秦漫月和婉珍的跟前。身上淡淡的“圣罗兰毒药”,辛辣的味道刺入她的皮囊。
秦漫月慌了,她不敢看这个男人的眼睛,她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想夺门而逃,可是她的腿像是灌了重重的铅,动弹不得。
“我家小美人就是低调。那我自己照了。”婉珍拿出相机递给男人,“帮我们照一下。”
谭展飞并不拒绝,拿起来:“1,2,3。”
江蓉蓉在她父亲的陪同下也朝这边走过来:“蓉蓉,见一见展飞集团的董事长,年纪轻轻,大有作为,很快要和我们合作娱乐城。”
“江叔叔,你是要给蓉蓉介绍男朋友吗?可是人家有女朋友了啊!”婉珍没大没小地搭话。
“我没有女朋友,白萧她只是我的女伴。”谭展飞慢慢地说出口。
旁边的白萧眼中有些不服,但是并没有反驳。
“我偶像你都看不上,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婉珍看到秦漫月,眼睛一转,“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清秀佳丽?”
“好啊。”像是开玩笑,谭展飞拿过一杯酒抿了一口,笑着说。
秦漫月吓坏了,转身要走。婉珍一把拉住她:“小美人,你既然看不上陆同学,我给你介绍个更好的。”婉珍朝着男人说,“我同学秦漫月,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人一字一顿地说:“谭、展、飞。”
“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从香港来的大富商,不久前收购了讯音唱片公司,还把白萧挖角过来,我还以为是个有钱的老头儿呢,没想到长得这么帅啊。”
秦漫月又开始浑身发抖:“婉珍,我要走了,我有点儿不舒服。”
“开玩笑嘛。不是生气了吧?”婉珍有些担心。
“没有,我真的要走了。”
“漫月,别走嘛,难得来一次。”江蓉蓉过来拉住她的手,“一会儿还有表演呢。再说这里荒郊野外的,你又没有车,你怎么走?”
秦漫月泄气了,灯光突然暗淡下来,音乐轻轻地响起。
旋转舞台灯像一出清影般的水墨画,摇曳出每一片飘摇的彩光,一切像是进入了停泊的海港,秦漫月坐在角落,眼神恍惚,心不在焉。
谭展飞在一旁,手端一杯酒,女伴白萧已经被人约走跳舞去了,他隐在鸡尾酒的暗影里,脸显得更加阴霾,似有似无地笑,目光淡淡地看着秦漫月。
陆均璨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苍白,好像在害怕什么。”
“没有。”秦漫月喝了一口鸡尾酒,神情紧张不安地说,“我要出去透透气。”秦漫月迅速站起来。
陆均璨还想说什么,江蓉蓉过来拉陆均璨:“均璨,我们去跳舞吧。”陆均璨不方便再说什么,和江蓉蓉去了舞池,婉珍和刚才夏氏的二公子早已在舞池中陶醉得如痴如醉。浑然忘了秦漫月的存在。
秦漫月一个人朝外面走去,空荡荡的大草坪,整栋别墅就像崛起的城堡,歌舞喧嚣,雕梁画栋。曾几何时,她也是城堡里的公主,现在,她偏偏像个局外人。
“你瘦了。”谭展飞站在她面前,伸出手,马上要抚上她的脸。
秦漫月吓得倒退三步,眼露凶光瞪着他,那是仇恨的目光,不带一丝温暖,一道一道,割在谭展飞的心上。
秦漫月目光尖锐地看着谭展飞,两年不见,他还是一如当初的潇洒俊逸、气质超凡,比任何人都多的自信,眼睛像看猎物一样的凶狠,嘴边挂着嗜血般的笑容。
“你想怎么样?”她问。声音是冷静的,决绝的。
“我想你,小公主。”他回答得轻松,嘴角钩起一丝弧度。
“你想让我再死一次是不是?”秦漫月声音拔高。
“我怎么舍得你死呢?”他脸上挂着撒旦般的笑容,身子一点一点地靠近她。
“我从来都不要你死,我要的是让你,生、不、如、死。”谭展飞还在笑,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
秦漫月倒吸了一口气,他这个魔鬼,她逃得这么远,还是被他缠上,她浑身开始抽搐,谭展飞走到她面前,俯在她耳边,笑容里是恐怖的阴冷:“两年前我就说过,我不容许任何人背叛我,没有人可以例外。包括你,我的小公主。”
“你这个魔鬼!魔鬼!”秦漫月吼。
“你忘了我和你说过,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是人了吗?”谭展飞的声音在空旷的草坪上响起,那是秦漫月记忆里最深最深的噩梦。
她的记忆一下子颠覆到十八岁那年的夏天,她眼睁睁地看着小七站在马路对面,抱着一个装满珍珠的水晶罐子,被一辆急速开来的车撞得血肉模糊。
白色的珍珠撒落了一地,那个黑得像深渊一样的夜晚,小七未来得及跑过来的身影,未说出口的话,未完成的约定,就如同这些白珍珠。
砰的一声,淹没在秦漫月十八岁的夏天,和红色的液体一起停留在了泛着珍珠光的炎炎夏日里。
他再也没有机会活到一千岁,他停在了秦漫月的十八岁。永永远远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