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府的人已乱成一锅粥,众人纷纷猜测那一晚究竟出了什么事,却一直没有答案。
而远赴京都的候羽收到消息后日夜跋涉赶回玉城。
清晨的曙光透过窗照在纯白的床幔,却照不到他的心,炎闷的房间,他却只觉得透骨的寒意直袭心底,令他止不住颤了身子,望着床上双眸紧闭的人儿,心疼无比。
轻轻地摸着那张魂牵梦萦的容颜,动作无比的温柔,口中低喃:“婉玗,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候羽口中无意识的低喃,悲痛的声音,是那样的无奈和凄凉,语无伦次,“婉玗,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你,我不该爱上你的,可是,我回不了头,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候羽失去光彩的双眸落在她受伤的手腕,心中浓厚的悲哀之感将他淹没,当他明确自己心底那份狂热是爱时,他有多么地狂喜和期盼,想不到,仅仅两个月,他成就了她的痛与绝望。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却不该让她来承受!
卧房的门开了又关,候凌氏缓缓走了进来。
她望着候羽几日来憔悴不少的面容,那一身的耀目光华背后掩藏着空洞的寂然,那是一种情殇带来的绝望和悲哀。
自辛婉玗进候家后,他清冷的眼神比以往多了份执迷与依恋,这些日子以来,她所听闻的关于他们的一切消息,她都不以为然,而辛婉玗的自弑,全部证实了她心底最惧怕的事情。
难道,历史又将重演了吗——
他目光沉痛,邪美的面容带着对爱情的期盼,对于过去,他失去了对爱情的向往,然而,她出现了,他的心又活过来——可,老天偏偏喜爱捉弄人,他亲口答应她,会远离她,然而,如果放不下心底的执拗,他,做不到不爱她。
“羽儿,你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喝点粥吧,担心身体。”
候凌氏端来一些膳食,自辛婉玗受伤后,他似离不开她身边般守着,若不是她坚持,恐怕他是半刻都不愿离开。
候羽微微一愣,怔怔地望着她,只见他双眸之中满布的丝,每一道都是伤痛刻下的痕迹,令他俊美的面容看上去似乎在一晚之间历历经世闻的沧桑般,说不出的伤感。
“夫人——”不卑不亢的称呼,却让人无法感受到母子间的亲密无间,反倒像外人般生疏客套。
“你——还是不愿称我一声母亲。”候凌氏艰难地咀嚼着他说的那两个字,抬眸望向他,眼神却流露着深深的失落。
候羽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她知道他心里恨,可他却从来不说出口,将心房关得紧紧地,从不给任何人走近的机会,可这次她却在他眼眸里读到浓浓的深情与悲哀。
他似感染到她的悲伤般,缓缓接过她手中的粥,简单地用了一些,此刻,他根本没心情用膳,他只想辛婉玗快些睁开双眸。
候凌氏望着他几日来憔悴不少的面容,几次欲言又止。
候羽望着她,面无表情地说道,“夫人,你有话就直说罢。”
候凌氏迟疑了下,候羽随着她的目光望向床褥上安静美好的女子,随即走出外厅。
候凌氏接过丫环手中的茶,挥挥手,让她们退了下去。
她打开茶盖,氤氲薄烟,迷蒙了眼,“羽儿,你大哥就要回来了——婉玗——如再留你房内,怕是不妥当。”
候羽一怔,脸上却是毫无表情。
婉玗受伤后,他第一时间将她带回自己房内,然而候凌氏却没半句言语,那一刻,他便知道,她该是将一切都看清了。
如今,大哥回来了——
她是他大嫂,本就不该将她带到这里来的不是吗?
可为什么,心却似尖锐的刀刃划过般疼痛不堪,他,将亲手将她送回属于她的地方,送回——别的男人身边。
思及此,置于桌面的手却是有几许微颤,袖口里的手掌紧紧地握着,似在压抑着极大的痛苦般。
宽敞的厅室里陷入一阵死寂般的沉默,许久,他出声打破沉默,嗓音低沉沙哑。
“如果——我不愿意呢。”
候凌氏拿着茶杯的手一顿,很是意外他的回答,只见她疑虑的目光投向他,出口的话却流露着几许薄怒,“羽儿,你怎么可以——”
他抬眸斜睨着她,面无表情,却目光犀利,冷冷道:“夫人,爱情没有先来后到,这话,您可还记得?!”
望着候羽冷厉如刀的目光,霎时,她心底一震,似被击中了要害,眉头紧锁,目光沉痛,无力的反驳道:“不——这不一样——羽儿,她是你嫂嫂,是你大哥已过门的妻子——”
“别拿什么道德伦理来压我,你知道我从不在乎世俗的眼光。”
候凌氏缓缓放下茶杯,缓了缓神,低声道,“羽儿,即便你可以压制流言蜚语,可婉玗——你为她想过了吗?!”
候羽心一紧,候凌氏的话如一把利刀,瞬间直入心扉,痛苦万分!
“——若非如此,今个儿的事,绝不会发生。”
一阵闷响过后,是瓷杯碎裂的声音,掌心染上艳红,凝结成珠滴滴落下。
他平静无波的表情不见一丝惊慌,仿佛掌心殷红的鲜血与他毫无关系,目光中却透露着深沉的悲痛,忧郁得让人心碎——
窗外,凛凛凉风,真真幻幻,迷迷离离。
候凌氏捂住嘴,身体忍不住一阵轻颤,眼眶里是再也藏不住的泪水,她起身欲唤来下人,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正要离开的脚步僵持在当场。
“你希望我怎么做?!”
候凌氏仰起头深吸口气,却怎么也止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她缓缓回首,声音迟疑却欣喜,“羽儿,看到你大哥的心再度活过来,娘真的很开心——我相信不用多久,婉玗一定会接受鸩儿的,到时——娘让大哥亲自上京都接你回来——”
望着候凌氏满是期待的眸子,他闭上眼,声音沙哑而沉痛:“夫人,你放心,我会履行承诺。”
她似是松了一口气,见候羽目光中一闪而逝的失落,却也高兴不起来。
“羽儿,是娘对不起你。”
候羽一怔,望着不断涌出的鲜血,仿若那颗被狠狠撕裂的心,血迹模糊,眸光一闪,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苦涩难堪,“——夫人,在你心中,你的儿子永远只有一个——”
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候凌氏似乎不忍地闭了闭眼,五年前他在这样的一个寂静肃杀的夜里走出候家,而如今,带着宿命的轮回,她再次目睹了悲剧的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