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允东离开的第二天上午，许婧娴拎着只果篮出现在了医院住院部的走廊里。明知道那个谎言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戳破，但她还是来了。也许是因为对手中的把柄还没使出就宣告失败感到太不甘心，也许是因为自己已经一再走错执拗地不愿再回头，总之这次见老爷子她最坏的打算就是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老爷子对于大清早地看到许婧娴并不意外，似乎她就该在这个时候出现。虽不欢迎，但也不在像上次那样反对。原因很简单，在他问起顾允东有没有把人赶走时，老李突然提醒他许婧娴不能赶，因为她知道苹果和顾允东之间那点荒唐事。老爷子当场就懵了，之后把老李呵斥了一顿，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
这样一来，赶人的事自然就不了了之，老爷子这会正等着她来拿房卡呢。当然，适当的敲打与警告还是要给点的，以免后患。
“坐。”老爷子指了下一旁的沙发，语气不咸不淡。
许婧娴放下果篮，体态优雅地落座，诚恳道：“对不起，伯父。害您住院，我心里一直挺过意不去的，想过来探望又怕您更生气，纠结了这几天还是觉得人要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那天是我对不起您。”
好在老爷子知道晕过去后的始末，否则就得被这话给绕糊涂了。
此刻，他摆出既往不咎的慷慨：“那天那事就不要再提了。我听允东说你是因为父母不和才不愿回家，既然是这样，那房子你就暂且住着吧。”老爷子说着从枕头边摸出了那张宝蓝色门卡，递了出来。他等着在许婧娴接过时施以压力，哪知许婧娴盯着门卡看了好一阵子突然高深莫测地笑了。
老爷子一头雾水。
许婧娴笑后淡定说道：“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个。我是特意来告诉您两件事，一件好事和一件坏事。您想先听哪件？”
“呵！”老爷子一声冷笑，双眼微眯，上位者的压迫感立时显现，常年的养尊处优哪还有人敢拿这种语气同他说话？他突然间就后悔对她的仁慈，没有把她整到懂得什么叫安份守己，什么叫有钱有势。
“你不是来承认错误的么？原来不是？”老爷子反问，声音不高，言词锋厉。
许婧娴面上顿时涨红，但很快她便镇定下来，回道：“老爷子刚不是原谅我了么？这样吧，我猜您大概不太想听那件坏事，我就先说好事，让您开心一下。”
“我说过我要听了吗？”
“我保证您听过就不会这么说了。”
“呵。”老爷子冷哼，不得不承认许婧娴这段位，难怪他那实心单纯的混账儿子会应付不了。
“出去！”
这两个字后，许婧娴脸色微讪，收敛了放肆，转而微微一笑，说：“您先看看这样东西再生气不迟。”
老爷子瞪着眼看许婧娴从钱夹中取出了一张戳着印鉴的长纸条，他陡然想起这是那年的那张五百万支票。他略紧的神经松懈下来，陡然一笑道：“这是那年的五百万，你现在拿出来是想让我给你兑现么？可你该认得字，这支票是有有效期的。”
许婧娴呵呵轻笑，摇摇头说：“我既然当年没有去兑现，现在自然不会再想着要兑现。我想把它还给您，当年我是因为什么您给了我这五百万，如今我就因为什么把它再还给您。”
“你什么意思？”老爷子头脑高速运转，当年他之所以丢给她五百万，其中原因有她的狗眼看人，但更重要的还是她流掉了那个孩子，现在她这么说的意思，难道……
老爷子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扫向许婧娴的腹部：“你……，怀孕了？”
许婧娴抿唇点了点头，靠近些动情说道：“伯父，当年是我太任性，我知道错了，现在我很珍惜拥有的这一切。我不求您能原谅我，但孩子是无辜的，他是您顾家的，允东不承认，我只能来求您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就像一颗炸弹把毫无心理准备的老爷子炸得思维一团乱。他呼地离了床背，坐直了身体：“你，你给我说清楚，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老爷子情神激动，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因为想起了苹果说过，许婧娴一直想合好，但顾允东没再与她好过，现在突然就弄出个怀孕事件，这里头肯定蹊跷，搞不好自己还得白高兴一场。
老爷子镇定了，许婧娴比他还镇定。她说：“是前阵子允东去B市参展，那时我刚好在那学习散心。虽然这是他酒后的行为，但我并没有后悔。”
老爷子却听得如坠云雾：“B市？酒后？”
许婧娴点头：“嗯。”
老爷子脸色渐渐难看，这才几天这样相类似的话，他就已经听到了两次。那个混账去一趟B市到底醉了几次酒？同样的事情到底发生了几次？会不会明天再跑出个女人说同样的话？老爷子不禁一身哆嗦，吃惊连带着气愤，他连话都说不麻利了：“你你，说清楚，是哪个晚上？在什么地方？”
许婧娴只当是老爷子在证实，于是实话实说：“11月30日晚，在HH酒店，和允东的朋友喝完酒后，何远他们都知。”
老爷子听她说出了何远，心里猜测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心里又把顾允东腹诽了N遍，恨不得把他的那几天的行程例个表，仔细揣摩到底有还有多少空隙可以让人钻。尽管如此，老爷子还是谨慎道：“我要给顾允东打电话确认，你可以回避么？”
许婧娴点点头，出了门。
可老爷子并没有打给顾允东而是打给了苹果，因为他知道打给顾允东他肯定不会承认，而苹果那几天都跟在他的身边。
苹果此时正上着课，看到是老爷子的来电正想偷偷接起，恰恰被台上老师叫起来上台做题，于是点了拒绝。
老爷子的心就像是被架上了烧烤架，眼看着就要被烤熟上佐料了，电话还是没有打通。于是不得不勉为其难地编了条短信，“你在B市见过许婧娴么？”
苹果从台上下来便看到了这条令她感觉莫名其妙的信息。
“见过。”苹果回复。
老爷子一见这两个字，心里一阵莫名滋味。潜意识里他即希望许婧娴说的是真的，这样他就有孙子了；可他又不希望她说的是真的，因为对许婧娴他的确无法喜爱。他想问得再细点，可突然间脑海里闪过夜御两女的毁三观想法，惊得他手一抖，手机掉落在床上。
老爷子连忙抓起追问：“你在B市喝醉的那晚是几号，在哪个酒店？”
苹果才放下手机，这条令她无地自容的信息就跳了出来。她下意识地心一慌，老爷子这是在找她对质么？怎么办？除了第一个晚上是跟冯汉书他们一块外，其他时候都是跟顾允东在一起的，可顾允东给她单独开了房间这事酒店服务员和那群精英们都知道，她总不能说是那段时间里的事吧，于是只好把谎言定格在来B市的第一个晚上。至于酒店，随便捏造一个，只要跟顾允东口径一致就行。
苹果回复：“11月30日，XX酒店。”
这头短信提示音一响，老爷子立即抓起来一看，差点没晕倒，立即把电话拔过了去，“果果，你确定是那天？”
“嗯。”苹果压低了声音。
“是XX酒店？”
“嗯。”
“你没记错。”
“没记错。”
“就你跟你叔叔两个？”
“那要是有别人在就不会发生那事了。”
“你确定就你们两个？”
“嗯。”
“整晚都在一起？”
“……，嗯。”
“好好，我知道了，你上课吧。”
老爷子挂掉电话，理了半天思路，不知道该相信谁，等到许婧娴回来时，他不得不把相同的话又向许婧娴问了一遍，许婧娴的回答自然都是底气十足地肯定。
这两人中肯定有一人在撒谎，能让老爷子相信的自然是自己的孙女。笃定了，老爷子就高深莫测地笑了，看似漫不经心的表像下，一双利眸却能直达人心。“你说你怀了允东的孩子？我看这其中可能存在误会吧。”
许婧娴脸色微赧，暗想肯定是顾允东不承认老爷子才会说这话，她心中一委屈，掉着眼泪说：“允东那晚醉得厉害，自己做了什么都不清楚，他事后也置疑过我，可我有必要拿这个来撒谎吗？”
老爷子无动于衷，镇定说道：“许小姐你别哭，如果你肚子里怀的真的是允东的孩子，即使你们感情不在，我也会让他对你负起责任来。但如果不是，或者你根本没怀孕，甚至根本没跟允东发生什么，那就莫怪我不客气，这可是可以用诋毁他人名誉和企图敲诈来量刑定罪的！我要找出人证物证都不难，你可要想清楚了。”他越说越严厉，目光里的老辣直刺人心最薄弱的地方。
许婧娴被这一吓难免心慌，脸色渐渐也变了几变，突然拿出手机按下免提拔出一个号码：“何远，你还记得上次允东来B市，你给我们订的酒店是哪家？”
“那不就和平路上HH酒店么？怎么啦？婧娴，允东虽是我朋友，但我还是劝你一句别这样下去了……”
“你还记得那是在哪天吗？”
“他展会开始的那天，30号还是1号？应该是30号吧。”
“谢谢你。顾伯父在我身边，你要不要问候他一下？”
“啊？你怎么不早说？允东也在吗？你们这是在套我的话？……”电话那头还在叽叽歪歪，许婧娴已把手机递了过来。
老爷子早就已经听出了对方的音调，疑惑已经得到了证实，他摆了摆手：“算了，是这小子。”
许婧娴不强求，收回手机又聊了两句，然后断了通话。她举止淡漠，成功逆袭后并没有愉悦反带着些微悽惋。说到底也只是个女人，如此证明，无疑是将自己的伤口再一次坦露给他人看。
老爷子被这转变弄得心烦不已，一想到是自己疼爱的儿子和孙女合伙骗了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朝许婧娴招了招手，语气不觉间温厚下来：“你抽空去做个孕检。这事等我出了院大家再好好商量。”跟着又拿出房卡：“房子你先住着吧。”
许婧娴嘴角终于又扬了起来。接过房卡说了一句：“谢谢伯父。”
老爷子手摸了摸额头，“我老了，经不起你们这些人一次又一次地折腾。你不还有一件坏事么，一起说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