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陡然定住，然后诚实地点了下头，惊得他如同石化。
气氛一时间微妙起来。因为她的诚实，顾允东强制冷却的心思倾刻间被暖化。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冷着，他一时间没了主张。
他沉默着从钱夹中抽出她的那张身份证，递了出去。
在苹果接过后，顾允东转身即走，内心却在纠结，如果她此刻叫住他主动跟他讲话，那他要不要就此结束疏远？
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直到他坐进车里，苹果还是没开口。
顾允东没由来的火大，想到自己就被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破小孩搅得横竖不对劲就气不打一处来。可又实在拉不下脸再去同她说话，于是驾着车子郁闷地直冲过来。
修好的布伽迪性能如初，陡然间的加速和轰鸣使得它像一头发疯的蛮牛，吓得围观未散的学生急急退让，苹果也一样。可在退开后，她突然生出一种事故的惧怕，下意识地往前一冲挡在车前。
“嘎——”尖利的刹车声响彻校园。顾允东一头撞上前档玻璃，总算抢在撞倒苹果前刹住了车。
“你想死是吧，啊？”顾允东一声暴吼，甩门下车，伸手将苹果拽到一边：“你疯了，冲上来寻死么？”
苹果被拽得踉跄不已，好不容易稳住身体，面对如此暴怒的顾允东没由来的一阵委屈，她带着哭腔大声反驳：“谁知道你是在乱开呀，我还以为是你的车没修好失控了呢……”
拽紧她的手一顿，转而愈加气愤：“那你还往上冲？你不要命了？”
“我怎么知道，我想都没想。”苹果用力甩开他，心头却更加委屈，就在生出这车失控的错觉时，她的行为竟然先于她的思想，企图以血肉之躯抵抗未知的危险。他只看到了这种行为的无知，哪能体会那个万分之一秒里她不曾犹豫过的决心？
现在这样一想，苹果自己也惊奇了，原来自己是如此的心地善良大义凛然，关键时刻竟有不输董存瑞舍身取义的高贵品格。
顾允东胸腔里的万丈怒火像是遭遇了一场海啸，如数熄灭之后，留下了一片狼籍。在她说出‘我怎么知道，我想都没想’这十个字后，他的心内乱得如同那片狼籍。她先于思想的行为，她万分之一秒里不曾犹豫过的决心，他豁然明了。他有难以抑制的感动，也有发自真心的疼惜，还有陡然消融的刻意远离后的珍惜……
“我撞了额头，带我去你们医务室。”良久过后，顾允东说。
苹果抬眼看了看，说：“就肿了一点，揉一揉就好了。医务室这会都关门了。”
“不行，我要上医院，你陪我去。”
“我们宿舍马上要关灯了。”
“是你害得我撞上的！”
“那晚上我还怎么回来？”
“不行回家去。”他说着将她拉过塞进了车里。
事实上，顾允东的确小题大做了，医生就开了一瓶药水。但顾允东似乎很在意形象，连着跟医生确认了两次：“月底真的能消肿吗？”
医生调侃道：“你女朋友都有了，怎么还在意这些呀，放心吧，每天多揉几次，不会有问题的。”
顾允东未置可否，见苹果正要解释忙说：“那就好。走吧，我们回家去。”
出了医院已是十点半，学校熄了灯，苹果只好照顾允东所说的回家去睡。夜间路上车少，可顾允东也不知抽哪门子风，坚持以30迈的速度匀速前行，苹果催促了几次他非旦不提速反而说：“你现在很困了吗？”
苹果愣了下说：“照你这样开，我当然困了。”
“我问的是你现在。”顾允东强调。
苹果一头雾水：“现在还好。”
“那陪我说会话吧。”他快速接口，然后就势靠边停车，并且放躺了座椅。
这架式，看样子还真是有话要说，苹果郁卒。
“你想说什么？”
顾允东抬眼看着她，没说话。
“你公司亏钱了？”她想了想猜测道。
他摇头。
“你跟爷爷吵架了？”
还是摇头。
“你跟许婧娴分手了？”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真分手了？”
他总算开口：“嗯，早分了。三年前就分了。”
“你们不是才在一起过吗？”
“谁跟你说的我们一起了？”
“不是呀，你心里不是一直都喜欢她的吗？”
“你这么以为？”顾允东自嘲一笑，然后说：“以前我也这样以为，可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原来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早就将她放下了。”见她流露出鄙夷的神情，他笑了笑又说：“我以前拿自己当过情圣，到后来才知道自己跟别人也没什么两样，经不起时间和空间的考验。我害怕这就是自己的本性，所以，即使有放不下的人也不敢多靠近，害怕自己会像对待许婧娴一样，无法坚持到底，最终伤害到那个人。”
这就是顾允东的爱情观，也是他现时的状态。
不知为何，苹果听着隐隐心酸，语气却难掩鄙夷：“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说你老树发新芽了，要移情别恋了？”
“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这不是劈腿，再说……我只是放不太下而已，谈不上恋。”顾允东嘴上轻巧地说着，目光却不曾离开过苹果的脸庞，那里的一点表情都被他捕捉。
“你还暗恋啊？”苹果语气凉凉，嘲讽意味浓重：“这不像是你的风格，你顾允东要什么女人没有呀。”
“也是。”顾允东一笑，语不惊人死不休：“反正我都睡过她了。”
听到这话，苹果的心猛地一颤，竟隐约发疼，语气变得不再耐烦：“既然这样，你发什么愁，快点送我回去，对了，我不回揽潮，送我去我妈那。”
“好。”顾允东爽快答应，车速飚得极快，到北辰星楼下他将车门锁按下继续未完的话题。
“你说，我要不要突破自己向她表白一下？”
“你爱去就去呗。”
“我怕被拒绝，因为她有男朋友。”
“你不一向自信么，谁能拒绝你呀。”
“她不一样。”
“不一样就不会让你睡。”
“睡她是个意外。”
“你的意外还真多！”
“……，我还是不说了。”
“随你，开门，我要下去。”
顾允东打开门锁，苹果迅速下车，甩门融进夜色里。
公寓的那间卧室里，苹果放倒了床头顾允东的那张照片，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车上的那些对话。顾允东看起来是那样认真地在诉说请教，自己为何会不耐烦，又为何会到现在还放不下睡不着，想得多了，渐渐地似乎也有了眉目。
黑暗中，苹果猛地坐起。
“我吃醋了？这怎么可能？我喜欢冯汉书！”苹果惊叫，完了又躺回去拿被蒙头，内心不停地自我催眠，折腾到凌晨，总算入了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