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古代科学不发达,尽是些非法游医在那儿装神弄鬼,我苏宝银活得比谁都结实,他却咒我死?
帘后淡淡传来一个声音。
“殿下的夫人,进门步履不稳,前脚未踩实,后脚却已跟上,说明她丹气已乱,呼吸时断时急,声调空虚无力,混沌之气盘旋周身,此乃死兆。想必近日来,定是常咳血晕厥,面色苍白无血气,腿脚乏力,若再下去,恐这症状还会再严重起来。”
宝银听得发毛,心里想发火但又隐约觉得他说中了些什么,不由得木木朝宁云龙望去,见他脸色发白,似乎也被这话吓得不轻。
宁云龙干涸着声音,只道:“请神医明示,我夫人究竟得了什么病?”
对方沉默了下,只冷冷道:“请夫人走近来。”
这声音似是对着宝银讲的,宝银愣了下,迟疑着步子走上前,伸出了手。帘子后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搭在她脉上,时间凝结起来,宝银屏住呼吸,她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过了片刻,帘子后的手缩了回去,只冷冷道:“请夫人回避一下。”
宝银直嚷:“有什么不可以说,要瞒着我?”
宁云龙送她至门口,轻道:“无事,听话……等我下。”
那一眼的温柔,看得宝银忽然热泪盈眶。忽想起现代医院里,发现癌症以后,亲人一般都会这样安慰病人,此时,自己竟如此手足无措,他,成了自己唯一的依靠……
她紧紧抓住宁云龙的手,他却微微一笑,挣脱开来,推她到了门外,轻轻带上了房门。
她倒退一步,空荡荡地在台阶上坐下。
忽然,有种象是被抛在审判台上待斩罪人的感觉。
宁云龙带上门,转身行礼道:“请神医明示。”
声音隐约沉重起来。“回殿下,夫人中了毒。”
“中毒?”宁云龙失声问道。“什么毒?”
“此毒名为冰花催命散,为天下第一奇毒,常人中毒,一个时辰内必经脉俱断而死,但夫人不知为何,活到现在,却也活不过今年。”
宁云龙失神咧咀了下,努力控制住语气道:“此毒可有解?”
声音沉默了下,回道:“此毒的解药,在翼国王室,更重要的是需要有翼国直系王室成员的精血,七七四十九天为药引,才可治愈此毒。”
宁云龙倒退三步,忽然空洞地坐到了地上。
他忽然明白了一切。
所有的一切……
他许久才找回意识,从地上挣扎而起,又唰……跪下了。
许久,赤红着眼,从喉咙里干干的滚出一句。
“虞神医医术名满天下,想必定有过人之处,我夫人虽有奇毒缠身,但神医定有其他办法救她……”
帘后沉默了许久,只微微叹了口气。“我没有办法救她……”
“请神医一定要救她!”宁云龙泪眼盈眶,重重磕下一个头。
虞神医再难镇定,从帘子后走了出来,这是位鹤发童颜的老人。他急步上前,连忙扶起宁云龙,直道:“太子请起,折煞老夫了。”
宁云龙却连着磕头,直呼:“请神医救救她。”
虞神医叹道:“殿下的夫人注定一生坎坷,红颜薄命,殿下,她的缘份不在你在这里,她也注定守不得你一生。”
“云龙只求她能活下去。”
虞神医仰天长叹。他只闻宁国太子暴虐不羁,冷漠无情,此番所见,他却为一女人这般情深意长,这哪是暴君,根本就是个情种哪……
“那殿下不应求我,而应该去求翼国王室,他们救得了她。”
宁云龙愣了愣,抱拳道:“请神医答应救她,否则云龙便长跪不起!”
虞神医叹道:“殿下, 你也中了毒,情毒……”
……
门突然大作,冲进了一个纤细的身影,宁与神医同时望去,却见宝银泪眼汪汪地站在门口,身子颤抖如簧。
宁云龙脱口而出:“宝银……”
她却指着神医,声音发颤道:“你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神医默默点了下头。
宁云龙从地上跃起,想搂她入怀,她却向后跳了步,泪珠子如断了线般往下掉,声音却苍白无力的很。
“这么说……这么说,霍靖是故意输的是不是?是不是!”她突然声调提高了八度,几乎是撕裂了声带。
她听到这个信息,第一时间明白了霍靖的用意,这个小气男人……怎么这么傻……傻到这般残忍!
整个人象是被掏空了一般,泪忽然止住了,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去,拔腿就跑。
……
宁云龙追上宝银,无论她怎么挣扎,硬是将她带了回去,她哭着闹着,不停的呼唤着霍靖的名字,他强忍住泪,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宝银终于泄完力气,嗓子哑得喊不出一声,最后只得在他怀里干嚎,双手无力地在他的胸脯上拍打。“我要去找他……宁云龙……求求你,让我去找他,好不好……”
他热泪盈眶,用下巴支住她额头,隐忍不语。
“宁云龙,你说他为何这么傻?他这么做,心里一定很痛吧……一定痛得刻骨铭心了吧……为了让我活下去,宁愿我恨他一辈子!他以为这般是为我好么?把我送到别的男人手里,我就能好过么?他怎么那么傻?傻到家了……”说着,又是泪如雨下。
宁云龙掳过她的脸,他心疼极了,看到眼前这个女人在哭,他心疼极了!百般滋味在胸口缠绕,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仿佛是心被人用力绞着,绞着……
他爱这个女人,现在才明白,爱她胜过所有一切。如果神医说,宁云龙的心可以救她,他立马拔刀朝自己胸口切下去……但此刻,自己竟如此无能为力,看到她哭得梨花带雨,心里除了难过,还是难过!看到她在为另一个男人在哭,更是伤心再加上伤心!曾经以为天下无敌的自己,现在竟然茫然失措!
宁云龙,你说过,再不让她这般哭泣,但此刻,有多么期望,她的眼泪是为自己流的……
他将她深深地埋进胸膛,他想把她揉碎,化成自己的一部分,这样,她便永远也离不开他……
夜色降临,又是一个长夜漫漫。
一颗心,支持住另一颗,却,支离破碎……
……
宝银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看到霍靖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她哭得肝肠寸断,他却再也睁不眼睛,她想用刀刺进自己的胸口,却被一只大手挡了下来。她抬头望去,看到是秦轩逸的脸,过不久,又变成了宁云龙的脸,她呼喊着霍靖的名字,他的尸体却落入了万丈深渊,她跟着扑了过去,却……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感到枕边湿润一片,她抬眼望去,却见到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庞。
“王妃……”她脱口而出,眼前的中年妇女,是宁云龙的母亲,曾经在宁府见过一面。
宁母微笑着,抚过她憔悴的小脸,感叹道:“傻姑娘,你变得如此之美,却又变得如此憔悴,谁叫你受了这般的伤。看了让人心疼。”
“王妃怎在这里?”宝银说着,声音干哑 的很。
她苦笑。“我早在这里了,这些天,看着你与龙儿的点点滴滴,我,全看见了。”
“你早在这里?”宝银一惊,从床上坐了起来。
宁母微叹,并未立即回答,只是将宝银从床上扶起,二人搀扶着走到门外。
一阵夏风吹过,隐约带着青草的味道,宝银转过脸去,看到宁母伤感的眼神。
她玉葱般的手指朝远处指去。“这里叫梅花庄,我记得,龙儿九岁的时候,我带着他来这里住过一段时间。那时的他,深居宫中,少年老成,除了他那暴虐的父亲,教嗦他走向权力的顶端以外,他,几乎没有属于孩子的快乐,住在这里,他很开心。那时,他抱着我说,如果就在这里,陪着母亲,住上一辈子,就好了”
她说着,语气凝重。“前些日子,他遣人安排我来了这里,我便知道,他已选择了离开,那时的我在想,是何人促使他有这样的改变,宁愿放弃一切浮华。直到,我见到了苏姑娘你……”
她望住宝银,目光温柔起来。“苏姑娘,你让龙儿甘心放弃毕生的追求,你在他心目中,已无可取代。”
宝银心一紧,低下头去。
耳边忽然响起自己对宁的挖苦。
“你比我好到哪儿去?弑血盟誓你也敢违,你此时已是违天下之所不为,被所有人辱骂耻笑了知道么?我看,现在最要哭的,应该是你吧……”
“对了……我也觉着奇怪,你现在不当太子了,流亡加失业,又无一技之长,怎么活下去?”
忽然想起,他为自己几乎放弃了一切,自己却还冷嘲热讽于他,自己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宁母慈祥地望住她,轻轻扶起她的纤纤玉手,轻声道:“霍靖是谁?”
宝银一怔,徒然回忆起霍靖的脸,眼睛又湿了。
宁母叹息,“我现在同龙儿一样,嫉妒憎恨这个男人,因为他,宝银姑娘才会伤害龙儿,昨夜,龙儿喝得很醉,我走进他的房里,听到的,全是宝银姑娘的名字,他抱着我,就象那年九岁的孩子,我从来没见到他流泪过,他说他有多想,在这里,和母亲,和你,住上一辈子,但是,看到宝银姑娘这般伤心,他却无能为力,他很绝望很挫败……”
宁母的眼睛湿润起来,“龙儿表面冷漠暴燥,内心却温暖脆弱的很,我从未见到过这样伤心欲绝的龙儿,心痛得想把刀子刺进那个霍靖的胸口。但我知道,龙儿再怎么样,也得不到你的心……”
她说着,指节渐渐捏紧,宝银的心也跟着揪结,忽然泪流满面,哽咽着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只雀轻轻落在对面的屋檐上,摆动着翅膀,发出清脆的叫声,宝银恍然失了会神,转过身,看到宁云龙淡淡地站在背后。
微风扬起他的衣袂,刀削的脸庞,带着几丝疲倦,却更添一份撩人心脾的气质,她忽然心脏狂跳,无法抵抗这份俊美。
他走上前,朝母亲行了下礼,拉起宝银的手,便往外走去。
宝银控制不住地跟着他的步伐,他几步便将她扔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开始动了,宝银惊魂未定,望住坐在对面的宁云龙,吱唔着道:“你带我去哪儿?”
他抬眸,冷冷瞟了她一眼。“去见霍靖!”
宝银怔住,说不出一句话。
他眼底浮起伤感,似是在自言自语。“我救不了你,却也不甘心将你送到秦轩逸的手上。决定苏宝银的生死,太过艰难……我下不了这个决定,这个决定,交给霍靖!”
宝银眸光一闪,低下头去。她不敢对视他的眼神,他的眼神太过真诚,她看了,心疼。
他却忽将她的身体扳过,两张脸刹那只离半寸之遥,她的心砰砰直跳,竟有了酥麻的感觉,他却将嘴唇盖了上来,宝银努力往后仰着头,他却紧逼不舍,最后还是捕捉住她的嘴唇。
“你心里有我是么?”他一边吻着,一边逼问道。
宝银想推开他,却发现没有气力,她无力的向后倒去,他却深深地将舌尖探了进来,耳边似有似无地响起他的呢喃声。“宝银……我中魔了,中了你这妖精的魔了……”
宝银摇摆着头,想要逃离他的吻,他却愈来愈激烈,她终于放弃了抵抗闭上眼睛,脸上却感到热而湿润的感觉,她好奇睁开眼,却见到宁云龙泪眼朦胧的双眸。
她心一疼,主动凑上去,吻住他的双唇,他一怔,宝银深深地在他的唇上落下印迹,然后,离开,认真的望住他的眼睛。
“宝银心里有你,无良太子……”
他眼底泛起惊喜的颜色,掳过她的身体,紧紧抱住了她。
……
斜阳落幕,车轮滚滚,在天边扬起满天风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