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各自找工作
在1993年深秋,阿梅被我带回家之后。
虽然尚处在假期,我也不打算出远门了。
小家伙在阿梅肚子里经常伸胳膊蹬腿,阿梅一有动静就抓住我的手,去探摸肚皮;阿梅的肚皮会被小家伙蹬得起伏不平。我想小家伙大概是嫌窝儿小了吧,在里面一天天长大;阿梅的身量也一天天大起来,行动多有不便。饮食起居多要照顾;加之,虽然半是属于裸婚,在经历了比如超前的未婚先孕,未嫁先娶,这些穿越世俗传统而得来的婚姻家庭,难免有劫后平静的感叹;腹中活蹦乱跳的小生命,也让我倍觉珍惜,感叹这一切来之不易。我也不想再离开她身边。
再估算着,手头也没有什么钱了,我们。
我想我就在家找份工作吧。在我找到工作之前,阿梅已经去了临镇的一家地毯厂,说还有三四个月临产,还可以织一条地毯。她倒是很顺利地就找到了工作。
我想我木工再也不做了。就一个人骑车去了镇上的砖瓦厂看看,到那边车间一转悠,确巧碰到我们村上的一位邻居,是砖瓦厂的车间主任王叔叔。他答应我,立即上岗。
我干了一天,实在是太累了。就是用推车推砖土,一车一车的,排班的;一车压一车,还要跟上机器;是要赶速度的,一点偷不了闲。流水线作业。干这个活的都是外地来这打工的人干的,我看到我前面的一个推车的,长得矮矮胖胖的,身段腿脚很扎实,一看就是个干体力活的身手。我算是投降了,干到下午,就觉得,使出吃奶的力气,大概就是这个感觉吧;我整个身子骨都被绷紧了,觉得很累,那才叫累;之前没有过的感觉,那才叫筋疲力尽;心有余而力不足,望洋兴叹了,我看着机器的输送带在不停地运转,我跟不上趟,压了别人的车。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在一旁的车间主任王叔叔,看到我的难堪,主动从一旁插上来,帮我推了几车;那才叫雪中送炭,我得以在一旁喘喘气,到茶桶里喝上几碗水,息会儿。
王叔叔还叫来了水泥厂的我的邻居金科长,在一旁嘀咕着,说我干不了这个力气活,身块小;水泥厂有没有什么可以干干的。镇水泥厂是在砖瓦厂基地上扩建的,领班的都是一班人马。
两位前辈和我都是一个村上的,我得到了他们的照顾,才进一步体验到家乡人的一份亲情。金科长仔细地打量了我,叫我明天一早八点来上班,到他办公室去,说着叼着王叔叔递给他的香烟,点点头,渡着步走了,他去的是水泥厂办公室。随后,王叔叔吩咐我今天就不要干了,回去给他家捎个口信;说这话的时候,王叔叔在一旁擦着自己身上的汗水,一边吩咐着我后边的人推车跟上去,输送机还在不停地输送着黑黑亮亮的砖坯土。
那一天的工资,我后来也没有要,算是锻炼一下吧,知道生活和谋生的不易。那才叫累,我至今难以忘怀,什么叫筋疲力尽、心有余而力不足、望洋兴叹?
第二天,我找到我的邻居金科长,他说,你原来筹建期间在的,现在再次回来也好。还亲自带我上了水泥厂烧成车间的大窑顶,安排我做库顶工,值班。
上面整间大窑顶就我一个人,我的任务是一个班推五六车的窑灰,返到运往水泥车间的输送库里。时间间隔一般上是平均的;八小时一个班,大概一个半小时开一次斗子。斗子里其实是烧成车间大窑里烧火时飞扬上去的水泥灰,再返下来的,落到斗子里的;斗子其实就好比一个大锅子的底部、锅脐。开斗子的时候,敲敲铁皮,听声响,发闷,就大概知道要放窑灰了。放之前,先把翻斗车推到斗子下口,慢慢抽闸板,灰会慢慢流到翻斗车里。
装好后,要推着车经过一座天桥,大概十多米长;推车的时候要当心,尽管天桥两边有栏杆。出灰口就在天桥下边四五米的地方;是个方洞,四周套了安全网袋的。斗车到出口前刹住,对着出口洞倒出窑灰。然后盖上洞口。另外,还要每个班大概打扫一下地面,不要累积太多的灰尘。要注意的就是做好自我防护,带好防尘口罩;上面就是灰尘多,其他没有什么的;一般库顶工经常换,时间长了容易染上尘肺。
我是上的长白班,中午自己带饭来蒸;我到开饭时间,下来取饭的时候,常常有烧窑的工人偷吃我从家里带过去的菜汤。所以,我后来学精了,提前下去等饭上来;还是看到有人习惯性地揭开我的缸子盖,倒下一些美味,还用筷子夹出一些菜放到他自己的饭盒里;我发现之后,那家伙就再也不好意思偷吃了;也难怪,那是阿梅为我准备的中饭菜,其实就是家里腌制的咸菜加豆腐,再加一些豆油而已,可是就很好吃。
在窑顶上的日子很好混。没有事情,一个人蹲在墙角打瞌睡。第一个月拿了300多块钱,还算可以;我在外边打工也就400不到。我给我的邻居金科长买了一条香烟,上班报道的时候去他宿舍带给他。前后买了两次,也就一百块钱左右。他后来找王厂长,说情,把我安排到车间学电工。
学电工,是个难事。车间的维修电工,要知道电器线路的运行和结构,而我对于这些一窍不通;整个车间的线路,怎么搞得清啊。我跟着车间的电工师傅值班,遇到故障就爬上爬下,拿东西忙活。印象最深的接触器,按钮开关,还有正反转线路。这个是我看书学来的。有一次叫我去维修一个电动机打水线路,我看不清原来的线路,把线路全部拆了,自己重新接的线,也好了。我为自己的不标准做线而窃窃自喜,做线路很讲究的,不但电路要能正常运转,而且要讲究美观,折角都要保持九十度。而我没有做到,只能维持运转。
想起来,就是这个电工学糟糕了,工资降了,一个月只有九十块钱。而且一直拿到我调到泵房值班打水为止。在泵房打水,我只干了一两个月,后来就离开了水泥厂,去建筑队了。
学电工期间,厂里举行文艺表演,我上去朗诵了几首诗歌。引起了全场职工的注意。我虽然一直出外打工,但是我是本乡本土的人,十多年寒窗苦,同学还是很多的。况且,我能读到高中,也算还可以了。记得我上台的时候,生产厂长特意上台把话筒为我调好,我看到书记在对我端详,若有所思。那次我到厂长办公室领了奖品,两瓶洗头膏,呵呵,买买也二十块钱的,要。
我喜欢写写新闻,镇广播站经常用我的稿子,我报道水泥厂的安全生产和防暑降温的消息。还写残疾人自强不息谋生的事,写是写了,我到广播站时,那个编辑说打了个电话到村里一问,那个残疾人连上缴都不交,后来稿子没有用;那个残疾人我去向他买豆腐的时候,他还责怪我不该写,说写了村里来向他催上缴款。想想我也是两头不讨好。
在厂里,我跟着带班的师傅在车间学习,后来就又被安排到变电所值班,学值班电工。两头跑,有维修任务了就去车间,没有事情就呆在变电所楼上值班,三班倒。后来就干脆被调到值班室做值班电工了,因为车间的维修真是不好学的。
做值班电工重要的就是填工作票,挂工作牌,值班看护。主要是在线路停电维修的时候,重点是外线。比如爬杆上去刷瓷壶,那上面容易累积灰尘,雨天导致漏电接地,有电弧,不安全,都要及时检查,发现后要爬上去用钢刷子刷干净的。这爬电线杆就是个技术活儿。要勇敢,爬上几十米高的水泥杆,在上面扎好安全带,作业,站在下边想想都害怕。那也得干,是工作。只有干完工作,下来去变电所值班室签好字,线路才好再送电的。简单地说,就是干活的人下来了,线路才好再恢复送电。
爬杆刷瓷壶,我是干过几次的,那要稳实加胆量和技巧。
伯生是我小学时候的同学,我们那时同坐一张桌子。他学习成绩没有我好,他父亲那时是大队书记。那时候,他经常带白馒头饼片给我吃,为的是考试抄我的卷子,平常也经常抄我的作业。在水泥厂遇到我,很亲切;他倒是幸运的,做机修工,承包的,一个月好几千的,我曾经跟着他去钻地窖,维修过几次。
后来我调到泵房看水,他很滑稽地说水泵坏了要他维修的,硬是从我买回家过年的三斤肉上割下一块肉,拿去烧着吃。他两口子都在厂里上班,还有间宿舍,有煤气灶,中午叫上我去吃饭。
哎,小时候的交情,一转眼十年后,还是那么亲切,他瘦得很精干,但是脸色不怎么好,有肝变。
那时候,在厂里,我拿了工资,总是从街上路过,买些好吃的带回去,阿梅有孕之后,馋得很,大概是小孩要吸收营养吧。我看着她吃着西红柿,有滋有味的,如饥似渴。那时候,日子过得也甜甜蜜蜜,虽然不怎么有钱,甚至于拮据。
她生了孩子后,我也没有请假,她就自己忙着照顾自己。那时候,我经常从街上买老豆腐和海贝回家烧着她吃,她胃口很好。但是后来每个月九十块钱的学电工的工资,让我们的生活一下拮据起来。学电工到年底才发工资的,那年,我总共去厂部结了270多块钱,真是掉进了无底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挨到头,还不如去大窑顶值班拿300块钱的工资的。我真是抱怨的。
我甚至想到去送送礼还能好,我揣着这300元工资,去生产厂长厂里的家,他一顿数落我。我不好说什么,拔腿就走。我想我要走了,这里不能活了。
阿梅说,儿子也有了,老公也有了;我们还估算着什么时候能建楼房,说这90块钱工资怎么活啊?
当年年底,我去邻居金科长家里送了礼,到街上买了条大鱼,大概十几斤的,大年夜送过去。我母亲说“把他吃得快活死了”,我说“你们还能给我找个工作养家啊,我没有钱的,现在,明年还不知道怎么混的”。
我晚上送过去,金科长留我吃晚饭,我当然回家吃的。在我来年正月底离开水泥厂的时候,他还留我,说正准备给我考虑个工作的,我怎么准备走?我没有怎么好开口,我说跟我舅子去建筑队。
水泵房很响的,在里面除非昏睡过去,在里面值夜班根本无法入睡的。夜班过后,我卷起水泵值班房我从家里带来的被子,和伯生打了个招呼。我敲门他应了一声。然后我骑着车离开了水泥厂。
后来,在邻居的帮助下,我们添置了一台织地毯的机子,阿梅有这个手艺,可以在家里带孩子,一边织地毯。
带孩子很辛苦的。记得那时候夜里,根本没有哪个夜晚可以好睡觉的,都是通宵哭哭闹闹的,小家伙。我有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又被阿梅叫醒,帮助她拉摇篮。我常常从床上被惊醒坐起,没有拉多久就又混混沌沌地睡着了。阿梅抱怨我不体谅她,她经常通宵不能入睡;哎,现在想起来,也真是难啊,抚养孩子太辛苦了;我那时也要上班赚那几个小钱,来指望着养家。
之所以离开水泥厂,还是因为阿梅娘舅家的女婿是建筑队的汤经理。
我小舅子就是他带出来的,去上的建筑预算专业的学校,那时在建筑队干。
在水泥厂变电所值班时,我和阿虹一个班。阿虹高高的,有人戏称她“大洋马”,有些洋气的。我这人和别人接触多了,就容易暧昧,那些情愫好像不是自己所能够预知和控制的。我回来和阿梅说,阿梅很恼火,说“我抱着孩子找她去”,吓唬我了。可是,好几次,我值班的时候,有电工小伟,在阿虹值班在值班室阁楼休息的时候,窜到休息室去;厂长随后也上楼来,问我,小伟呢?我一摆头示意,厂长原地转了一圈,低着头下去了。厂长听到里面发出些声响,我感到很紧张的。其实生活中有好多不值得思考的事情,不能太认真,去费心的。
我去建筑队回来后,在街上遇到阿虹,她说嫁人了,现在离开水泥厂了,人还是很标致和雅的,高高的个字,一头长发,白净的长脸上刻着甜蜜闪亮的圆眼睛,高鼻梁宛如阿虹的身材,挺拔健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