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圆头和尚迁单
圆头和尚是象城大寺院的方丈大耸和尚的当家开保时捷送来的,那位当家也是师父的学僧,那个庙也是师父做法师常住了几十年的庙。所以,也颇有来头。
我师父也是个福缘不好的人,我想。他和我们说过,那座象城大寺院本来方丈是他的,被另一位大德半夜升座,给搞定了。而当天师父被支出去办事去了,第二天回来才知道。师父说,我有法卷,雅凯老和尚赐我法卷,我为法子。这座庙应该由师父继承。但是,另一位大德大耸长老也是法子,所以,他来继承住持一位也属于合法的传承。
师父在大庙呆了几十年,做寺院办公室主任,是实权派,但是有智慧,没有福报,也是不行的。智慧属于世间法里面的,而福报确确贯穿三世。有福报的人常常大智若愚,不动生息。大耸和尚就是。
所以,我师父经常抱怨,为这个住持一位,这些也是师父自己亲口说出的。我常常从师父口中听到关于他对大耸和尚的异见和不满。但是我倒是偶尔见到大耸和尚的慈眉善目,是他大驾光临我师父新建的道场时,两个侍者搀扶着,大耸和尚摆摆衣袖,侍者就拿出两万块钱来给常住结缘。我当时恰巧在大殿和值班写缘的包先生闲聊,是个中午,大夏天的,一般人都在休息。
大耸和尚问起我,我说师父不在家;大耸和尚兴致上来,就给大殿的功德箱题字,写吉利条;我一边忙活着去会计室找红纸,那位侍者是当家,信口开河地说,没有红纸用车到我寺院去拉。大耸和尚拇指一竖,说,“这位是当家和尚,有事情尽管找他。”目光中露出赞许的慈光。
大耸和尚写着“如意吉祥”四字,吩咐我贴到大殿的功德箱上,还一边征求我们的意见,说“我的字没有你们师父的字好吗?”还是做过村支部书记的包先生反应快,说“大和尚的字好,颜骨带柔!”我在忙着往功德箱上贴大红墨宝,也跟着附和赞叹。
大耸和尚还跨过大殿后门,看看地藏院西侧我们的寮房,说夏天午后热啊。午后寮房的西墙壁,当着烈日酷暑;这话说到我们心坎上,是很热的。说明老人家还是与小和尚们心连心的。
从那时,我对师父对大耸和尚的话也有些半信半疑。
师父晚上回来后,我上去交账。师父盘算着,把这两万块结缘钱的四分之一,叫我列了个清单,分给了常住的僧俗二众。其他的留着修大殿用。
全寺院执事之中,只有圆头和尚读过佛学院的,而且不是师父的剃度弟子,本来我对这些无所谓的。但是,一次大擒对我颇有微词,说叫我保住当家大圣法师,对我也有好处。我想是不是我哪里有所偏向?
从心里讲,我比较倾向于有知识的人,何况圆头和尚是佛学院毕业的,还能讲些佛教知识,是我们的授课法师,如老师一般,我们也该尊重吧。虽然他讲的佛教知识我还不能完全接受,比如将来要是谁都出家了,那人不绝种了吗?圆头和尚说将来的世界都是莲花化生,寿命无量。对这,我还是半信半疑,也不好多问,以免暴露出自己愚顽的本性。还有如不杀生,那猪们“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人住哪里?又吃什么?到底是人养猪,还是猪吃人啊?
我知道,不断有人,就是师父的剃度弟子中的主要执事,不断去师父那告圆头和尚的状,师父一次问我,圆头和尚人怎么样?我说,他是法师啊,给我们讲课,我很尊重他的。师父微微皱着的眉头有些舒展,一旁站着的当家和大擒,像两位大臣一样,好像不满地看着我。我觉得莫名其妙的。
事后,大擒才对我说那些话的,我想,当家大圣法师为什么要保住?我也若有所悟。
师父的剃度弟子中,没有谁读过佛学院的,也都是些初中毕业生,读过高中的也没有几个。
自从圆头和尚做了知客之后,似乎矛盾也多起来。圆头和尚负责开牌,就是安排僧人做佛事,这一要职可是事关每一个出家人经济利益的人事科长。首先我听说,他与定远老和尚闹矛盾,为了开牌的事情吧,激动得对定远老和尚摔开水瓶。
然后,就是闲下来,出庙门,也不和大知客请假,当家的也不知道。这些话,我是在客堂门口,听到大知客问当家的时候,听到的。他们都说圆头和尚没有和他们打招呼。但是有一次,我听到师父说,圆头和尚是进庙门一个头,出庙门一个头,都上去和师父告假的。大概师父的徒弟们再次轮番进攻,去师父那告圆头和尚状的时候,师父再次责问,“那他为什么进门一个头,出门一个头?”师父说这话的时候,我在旁边的。我想,大概谁又说,圆头和尚对师父不敬什么的吧。但是从这话来看,师父还是对圆头和尚有所好感的,对来者的告状也是颇有怀疑和不耐烦。但是,告圆头和尚的状的人多的,法不责众,这也决定了圆头和尚的预后境况不祥,况且,圆头和尚的秉性有些桀骜不顺。
不知道什么原因,圆头和尚怎么去师父那告上了我的状。我事后想,圆头和尚问起过我,是有俗家眷属的,也就是我是有老婆孩子的。我很坦诚,而佛教忌讳这个。吃这碗饭,应该回避这些话题;来问者不善。有道者会守口如瓶,避而不谈。
师父当着我的面说,出家人有俗家亲眷,不犯国法;但是要求在寺院遵守清规戒律;他整天在外边跑,还不知道干什么的?我想这个他,无疑指圆头和尚了。
师父甚至还问我,定远和尚一早一个人出去的吗?我说还有照应他的老居士也陪他出去的啊,我看到的。
师父在一旁阴沉着脸,说他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个好人。我觉得师父说这个话有些过头,但是师父肯定是事出有因;圆头和尚上去告状了,我想。
我又想,我们还正年轻,又做得如何啊?能不谨慎啊?
圆头和尚事前有几次,出去好几天,夜不归宿。但是师父开会,也没有提出批评,还在会中一笑而过,对于圆头和尚的不是也没有太在意。师父还是爱护有加的,我想;有时候,故意用开玩笑的形式带过,也压服了口声;说明师父知道了这个事情,但是不责罚。
过了不到一个星期,一天早斋结束,我去会计室取钱给老孙出去买菜,见到客堂门口挂上了一张黄牌,纸上是师父的笔迹:“免去圆头法师知客一职,法海宣”。那是圆头和尚又一次夜不归宿,一早赶回来的时候,但是还上了早课的。
那时候,天还没有大亮,有些雾气,我想不会有很多人注意到;但是我感觉到有事情要发生了,情况有变,煞气腾腾。
我从会计室出来的时候,回寮房休息,看到墙上的黄牌已经被人撕去,整把地撕去。后来听谁说,丛林没有这样免职的规矩,一年只有两次大小请职。显而易见,圆头和尚是不屑一顾的,对于师父的免职决定。
我也不知道事出何因。
之后听说,要叫圆头和尚离开寺院,就是开除吧,俗话讲,寺院叫迁单。
圆头和尚说等到一周之后,他要重新联系寺院住的。
一周之后,圆头和尚再次回来,把东西拉走,有车的。
我回到圆头和尚的寮房,看到一些墨迹,溅在白墙上,很显眼。室内有些乱,也没有什么东西了,就床和桌子。
圆头和尚走了,接着寺院是紧张的七天水陆****,师父忙得够呛。圆满日后,师父在楼上自言自语地说,他个小和尚和我作对,我树大根深,自找麻烦,让他吃点苦头。
之后没有几天,师父召集我们开会。
师父说,是圆头和尚到处告状,举报。列了师父十大罪状,上面宗教局叫师父逐条对照,当众检讨。
师父的脸色是阴沉的,我从来没有看到师父是如此惶惑不安和羞愧。但是,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不得不佩服师父的胆略和胸怀。佛教的无我,师父算是做到了极致。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是个人总会有过失。何况佛教认为这个娑婆世界处处是苦本。我想师父是代众受过的,无疑。
师父说,要通报他,不能让他再到处破坏佛教;但是后来听说圆头和尚辗转了几处寺院,现在我也没有他的消息。我还是要祝福他平安的,一个出家人,我的启蒙授课法师。
记得圆头和尚和我们讲课的时候,讲过一个罪犯,临死前以“吃最后一口奶”的谎言,咬断、咽下了母亲的****,导致母亲最终也命归黄泉。临死前,罪犯儿子对母亲的遗言是:“你为什么养我,让我做恶多端,今日不得善终,这罪还得归乳清算。”
这个已经广为人知的故事,给天下所有为人父母的,还有为人师长的,该有多少反省和启示哩?生死大事,性命攸关,当于念念之中,时时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