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大擒出事情
大擒像个猴子似的,我第一次对他有印象,是他在我隔壁吃火锅,聚着好几个小和尚围坐着,用电炉烧白汤吃。
白汤味道很鲜美,他把我从隔壁寮房叫过去,是个晚上。
还用小圆勺舀起送到我的嘴边。我只吃了一勺,味道很鲜美。
我看了一下,小火锅四周,白瓷砖的地上还散落着好些个小碗,都装着些食物。
我吃了一口美味的白汤,就回到寮房了。
之前,有一次,隔壁老是吵着,到半夜之后还在闹;我隔墙敲着警告他们也毫无反应,我一气之下,跑到当家寮房敲门告状。
之后,才得以平息。原来他们在打牌赌小钱,还有庙里的司机在一起。
平时,看到大擒,他最特色的一个动作,就是猴爪手。他的手腕总是垂成猴爪样儿;遇到一点事情,就会猴急;他的声音,也蛮响亮的,尖细中而略带沙哑。师父当初叫他做知客,才上任第一次召集僧众到客堂开会,说着说着,就从房间拿出一把刀,扎在春凳上,呵斥道,“谁不听话,就这个对付他。”
以后,师父在上面对我说,“这个家伙,猴子似的;不能做知客,人家还要以为是我教他这么干的,还动刀子。”
以后,大擒做了维那。他的嗓音蛮响亮,元气也很足,声音蛮高而且长,在接转腔的时候,就维那大擒洪亮的声音,在大殿飘扬旋转。
我怎么看他的手还像猴爪,就是抓住大罄棒。两个手腕总还是习惯地下垂着,他的手指比较长,总是伸不直,所以,看着很显眼。
大夏天到来之前,他会跑上来,掀起衣衫,露出热得起了痱子的红红的腰背上的皮肤,半要半抢地拿着师父上面的落地扇,搬下去,放到自己床边。他还在我交账的时候,跟着我上来,来向师父提要求,说要吃鸡蛋,吃炖鸡蛋。师父后来每个小和尚一人中午饭一个煮鸡蛋,吩咐不要说。印光大师说过,出家人不好吃鸡蛋的,但是有的庙里也吃。
大擒有一次,还在庙门外石牌坊下逗一个女的,据说那人有点精神病。当家的不让小和尚围观的,说不好看。驱除大擒走开。
大擒有一次还看上我了,晚上叫我一起出去玩。
我说去干吗?
他说出去玩。
我想我也不能白玩啊,我出50块钱给他。
他后来叫上庙里的司机,开着车进城里,转了好几个地方,才把我们叫下车。去的是舞厅,里面人很多,空气味道也不怎么好,灯光很暗。
我看到舞厅的那个老板娘吓唬大擒,要叫人来带他走。是看他不安分,要他开包厢,他又不开的时候说这话的。
一会我就下来了。
大擒也一起下楼了,出来喝啤酒。
我没有喝。司机也不喝,说开车的,不能喝酒。
大擒喝了不少,是用大杯子,我看着他灌了好几杯子,橘红色的啤酒。
后来,就回来了,这是师父去别的寺院、不在家的时候,晚上好偷偷出去的。他的消息比我都灵验,虽然我住在上面。
一天师父和我说,“有个庙,是宗教局派下来的,要人去管。你就这样在这里混啊?”
对于管庙,我没有经验,对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敢开口答应的。再加上,我习惯于安于现状;也不会向人讨教,心存野心。
见我没有开口,师父也没有再说什么。
大擒知道后,一会儿从下边跑上来。来找师父要去管庙。
他是不得不去的,否则就要被人家赶来找麻烦,他也住不住的。
原来,他什么时候,在一天晚上,又偷偷出去,打了一辆出租,去城里玩。
不料,和司机一起喝酒,都喝多了。
夜里回来,司机撞死了一个下班的女工。
第二天,那个女工家人把司机家里打了个抄家家,所有家具物件全部打碎,一塌糊涂。
公安局要带大擒走。
最后碍于师父的面子。说“不是你的徒弟,我们就不客气的。是小和尚灌的司机的酒。”
师父在上面自言自语,我在一旁听到的。
师父说,“和尚夜里出去,喝酒,不犯国法;司机喝酒,作为驾驶员,成人了,知法犯法,酒后驾车,与和尚没有决定的关系;和尚雇车打的,不承担连带责任。”
再怎么说,一条人命,师父还是狠狠责罚了大擒,要叫他走人。
大擒来向师父要求,要去小庙住,也是出于无奈。
大擒说,“我不走,人家看到要打我的;我也不能住。”
师父保得了一时,保不住怨结。因果还是要受的。
师父,皱了皱眉头,阴着脸,也没有多说话。
我和当家师一起去送大擒到那个小庙的。
师父也去了。
可是,那个小庙在大擒去之前,已经有一个,也是师父开除掉的悟开已经在那里。
那个庙里的居士还帮助悟开向师父求情,悟开后来还是住下来了。
但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把这座小庙牵入了武警的包围之中。与悟开有关系,武警是来抓悟开的。
大擒叫悟开离开寺院门,到进街路口,就被武警带走了。
源于一件凶杀案,与悟开有关联。
悟开被师父开除之后,走投无路,去了一座小山上的一个小庙上去挂单。
这座小庙是个穷庙,而且管得特别严。当家看这个悟开留不得,就叫他起单。
是个大夏天,悟开虽然离开了小庙,但是就在山路上混饭吃,反正上下山香客还是有的,遇到节假日,佛教吉庆日,人还是不少的。悟开在山路上化缘,庙里也管不着。
想不到,一个星期下来,还遇到两个来上面小庙挂单的小和尚,也和悟开一样,被赶下山来。
其中有一个是刚出狱,半路出家的和尚。
三个人在山脚下,碰头了。
喝了点酒,没有好事干出来。
他们合谋,要报复这个小庙的当家。
半夜到山下公路上,打来一个出租车。
说是上山有事情,十分钟的时间。
车停在山脚下。
悟开负责看车,看着司机,在山脚下等。
另外两个飞跑上山,轻车熟路。因为住过,所以熟悉庙里的情况,进出的门路。
要进入当家的住处,必须经过三道门。
夜深人静,大家都处于深睡之中。
我遇到过一起上山作案的另外一个小和尚,是他亲口对我说的。
他说,那个主犯准备抡起板砖做掉当家的,他拦住了,留了当家的一条性命。
当家的只是“哎”了一声,就头破血流,整个脑袋都开了花。
那个主犯只是砸了两板砖,第三下被他挡住了。
然后一路下山,前后不到十分钟。
在山下接应的悟开,押着出租车在山脚下等着。
他们三个配合得很好。上了车子,出租车司机看到他们身上有血迹,也没有敢要车费。
出租车刚刚离开上脚下,上了高速,就远远望见整个山都被灯光包围了,警车警笛大作。
是山上的小和尚报警了。
后来,那个主犯从重处罚了,被绳之以法。
告诉我这些经历的一起上山的这个小和尚,后来被市佛教协会会长出面担保下来,进公安局洗过几天衣服,是他亲口和我说的,真实不虚。他洗衣服也不怎么老实。在上初中的时候,就逃学跑到少林寺去学习武术,他会蹲马步。我摸过他小腿肌肉很紧的,说到现在,他半夜还有要练马步的习惯。到时候睡不着,肌肉涨得难受。他练蹲马步,都要双手捧一座石磨的。而且到坟地练,最多蹲三个小时。他特别矮,就是在发育期间练的,碍了长个儿。但是,矮得很结实。
那次临分手的时候,还告诉我有什么事情就找他。我想我也不会有什么事情,非找你不可,太可怕了。
也许他只是说说而已。他还是有善心的,在人命关天的时候,不是他的阻止,那个小庙当家的一条人命,不是又出了吗?
大擒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很多武警,把庙从镇上都包围起来了。
当知道要进庙抓悟开的时候,他叫悟开赶紧离开寺院;悟开在去镇上的路口就被武警抓捕去了。
后来,我听到师父在法堂对我讲,说派出所找到我们庙里,说是梵天寺法海的徒弟,犯事了。
师父说,离开了寺院,就不叫“悟开”了,这个法名无效。后来还是市佛教协会出面解决的,依法处置。
徒弟出事情,犯事,师父是脱不了干系的。俗语有“养不教,父之过。”
出家人本是人天师范,犯了国法,固然难逃法网。
然而,寺院的大和尚、法师不能如法管教弟子修行,好好做人,动辄开除了事,误人子弟,固然难逃因果;于世间法上也该多加反省,还是应该以在寺院教化为主,善加引导。太虚大师说,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现实。
说来说去,修行还是要做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