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司医师,那张脸上一闪而过的惊疑自然没有被她忽略。
司医师脸色变了变,然后忽然笑着道:“你问这话可真是吓到我了呦!”他摇了摇头,细细讲到:“这先天性心脏病又不是绝症,虽然会影响到正常生活,但只要注意一下,不要让自己过度劳累剧烈活动而导致呼吸困难、晕厥,一般来说,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双手摩挲着水杯,洛清摇了摇头:“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同样的病因,她已经从小希口中得知了,但这与洛清的身体状况完全就不相符。
她了解到,先天性心脏病是先天性畸形中最常见的一类,也就是心脏出了毛病不正常。轻者无症状,查体时发现;重者重者可有活动后呼吸困难、紫绀、晕厥等,年长儿可有生长发育迟缓。
可洛清不说生长发育迟缓了,就连小希来这三年,都没见她去医院检查过一次。虽然司医师会定期来看一看,但肯定还是比不上医院里面那些精密的仪器设备来的准确。再者就是,得了先天性心脏病的患者可以通过动手术治愈的,这个世界的医学这么发达,这样的手术根本不在话下。可她到现在已经十八岁了,家庭富裕,完全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却丝毫没有通过手术彻底治愈的念头,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而且听小希说,‘洛清’病发的周期很长,却没有固定的触发条件,就是很突然的。有次是在看电视,突然间毫无预兆的就脸色苍白,呼吸困难,伴随着心绞痛,整个人都哆嗦的一下子从沙发上摔了下来。要不是她发现及时,恐怕后果就严重了!
她并没有活动,却突然病发;但她在做剧烈活动的时候,却跟没事人一样,甚至精力充沛!
比如说跳舞。
没错,‘洛清’会跳舞,很优美的芭蕾。虽然是她自学的,但一举手一投足,都无不轻盈高贵,堪比专业学徒。‘她’那样一个不学无术的大小姐却愿意默默的吃苦受累去学这并不好学的芭蕾……那段残破如星光闪过的画面虽然短暂模糊,但洛清隐隐知道,这似乎是为了某个人。
某个对‘她’而言,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以至于在她离去之后,身体还残留着这部分记忆。
一个病发时几乎就要送掉半条命的心脏病患者,身体能负担得了跳舞这样的体力活吗?
疑云重重,却越发的肯定了洛清心中的猜测。
不进医院就诊,不动手术;发病无规律并且痛楚难当,事后却又跟没事人一样;并不像普通病人那样按时吃药,而只有在身体忍受极大痛楚眼看撑不住了才吃药,并且也不送医院……
看起来,‘她’自己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从来不上心——比如不管自己有不有道理敌不敌得过就上去跟人干架。
可即使这样,她也平安的活下来了——十八年。
看起来,这个病,还是不简单啊……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是否是因为病发而故?
洛清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疑症,但绝对不是先天性心脏病,以前我不问,是因为我不想知道;现在我想知道了,所以我问了。”
司医师低垂着眼帘沉默半响,再抬目之际,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端着医生的架子,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疏离,脸上已是一片释然之色。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似是想到以前,感慨道:“从你七岁时,我就被你父亲邀来替你看病。那时的你,才只是一个点点高的小丫头”
“他那样一个放荡不羁的人,却指着你郑重的告诉我:这是我的女儿,宝贝女儿。你要替我看好喽,不然我可不放过你!那时,我只是笑啊,你的女儿,凭什么要我看着。只是没想到五年后他就——”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颇为伤感而怀念道:“已经六年了,从你父亲去世,到现在,已经整整六年了啊。你也从一个小丫头长到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他的眸光里沉淀着追忆的温暖。洛清也没有打扰,心中却是不可遏止的涌起一阵伤心和难过,像黑色的岩浆顿时侵蚀蔓延开。
她怔了怔,摸了摸从眼角溢出来的泪水,眼眸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不知怎的,忽然想到自己从未谋面的父亲。
过去的十八年里,她从未想过。‘父亲’于她而言,是个可有可无的词。可这一次听到司医师提起的‘洛清’父亲说的那番话,她忽然有些伤感,有些遗憾,有些抱怨,有些委屈…这些陌生而复杂的情绪丝丝缕缕,一点一点的没入四肢百骸。
陷入往事回忆中的司医师见洛清的情绪有些低落伤感,不禁露出了一抹包容和蔼的笑:“抱歉,我不该提起这件事的。只是我想让你知道,你父亲,真的很关心你。”
半响,洛清才低声道:“…谢谢。‘洛清’,会知道的。”
司医师没有听清她后面的那句话,于是摇着头叹道:“唉,你这丫头要真是能早点明白你父亲的苦楚,又怎会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去跟别人打架,每次都弄得一身伤回来。对自己的病也不闻不问,好像身体是别人样地。说你几句还顶嘴,就着性子,倔得跟你父亲一个样!”
说完,他还瞅着洛清,整张脸都写明了‘你以前是如何如何不尊老不爱幼’的恶行。
洛清颇为尴尬的笑了笑:“是,洛清以前不…不懂事,还请司医师别见怪。”
司医师见洛清那副别扭样,颇为惊讶。这妮子难得道服一次软,真是奇了!
伸手去抹抹洛清的脑袋,却被躲过去了。他哈哈的笑了起来,语气愉悦,哪里还有一点刚才那伤感怀念的影子:“刚才还说你这丫头转性了呢,原来还是老样子!别人一碰你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司医师…”这是下意识反应啊…
洛清似乎能体会到顾西所说的‘欲哭无泪’了。
司医师板起了脸,故作不悦:“既然想开了,就该释怀了。怎么,还不肯叫我一声司伯伯吗?”
想开?想开什么?
‘洛清’的父亲那么关心她,但从司医师的言语中却不难知道她父女两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可这具身体中残留的感情却是真的对父亲有很深厚的感情…
而且这司医师似乎和洛父之间交情匪浅啊。可‘洛清’和他似乎关系并不怎么好,或者说是老是和他顶嘴对着干之类的…
洛清的头有些疼…
她扯了扯嘴角,慢慢道:“是…司,司伯伯。”
司医师见她揉了揉脑袋,细细叮嘱道:“你也累了,听小希说你是一晚上没睡吧。身体是自己的,要学会爱护。”他站起身来提着箱子道别:“好了,那我也不打扰你了。先走了,你好好睡一觉。”
看样子这病他并不想说了。
话说到这份上,洛清也不点破,起身后本想将司医师送门口,却发现卓维缩在餐厅里狂吃。
司医师在楼梯旁止步:“你的伤还没好,就别送了,回去休息吧。”
洛清点点头:“谢谢关心,您慢走。”她对小希道:“替我送送司伯伯吧。”
“嗯。”
目送他(她)俩下楼后,洛清回房。卓维左手油条右手豆浆嘴里还含着个鸡蛋,蹬蹬蹬上楼后随着她屁股后面就进房,顺便脚步一勾,“啪!”把门给关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洛清坐在窗边,望着某个跑的过激似乎被鸡蛋给噎着的某人,挑了挑眉。
前几天进个卧室不还要死要活呢吗?现在他倒是一点都不忌讳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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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的最后一章奉上,此文可能长时间断更,谢谢这段时间大家的鼓励。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