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寨,万景天没有直接去找陈庆之,他也交代了苟子等人不能就今天的事儿说出去半个字,连他们此行见过钟不闻也不能说。他希望让全寨的人只当做钟不闻是个过客,凭空而来,又凭空而去了。
万景天让众人各自回去休息,自己则去了厨房小院。
因为钟不闻的死,万景天的心里有些难以平复。
没错,钟不闻是利用了万景天,并且钟不闻对万景天最后的利用,还是打算在他不安全的时候把万景天推出去当替死鬼;但万景天又何尝不算是利用了钟不闻呢?又何尝不是在意识到情况于己不利的时候,选择把钟不闻给杀死了呢?
他有些怀疑自己跟钟不闻是一样的人。为了达成目的不顾别人生死的人,踩着别人尸体往上爬的人。
不,不对。
是钟不闻先不仁,他才不义。他只是自卫,是反击,是报复。
他为宋小川做了那么多,他怎么可能是跟钟不闻一样自私的人?
他很矛盾。
杀杨硕,是为了救全村百姓的命,他那时必须当机立断、毫不手软。他杀得理直气壮、光明正大、天经地义。他为此还接受了全村百姓的感激。
可是为什么这一次,他却如此惶恐?
借着还陈庆之恩情的幌子在心中给自己正名,实际上不过就是为了消除自己的顾虑而杀人。
这一次,他还能确定自己是正义的吗?
他想打水,单调而劳苦的工作能让他冷静下来,也能让他的魂魄和身体都强壮起来。
今天的事情,凭借“地利”和“人和”,他杀了钟不闻。但即使是这样,也没有想象中轻松。可以想到,如果不是在熔岩山洞,或者如果没有苟子找来的那一小队人,他是断断杀不了钟不闻的。
这样没有能力的他,在当下的环境中生存,很危险。
说起来,打水这件事已经被万景天荒废了很多天了,有点对不住高宝山给他布置的“一个月套餐”。高宝山原本的打算是万景天花费一个月就能达到跟山上那些壮汉能力相当的程度,至少不用轻易就被伤得遍体鳞伤。
来到厨房小院,碰见高宝山正指挥着两个人在准备午饭。
自从高宝山“罢”了厨房的几天工之后,山寨的人为了有饭吃,就硬推出了那么两个人接替高宝山为大家做饭。只是那两个人的做饭水平跟高宝山没法比,遭来大家不少埋怨。现在高宝山回归岗位了,也没有放那两个人回去,直接强行留下当自己的学徒了。
这也没办法,他原本的学徒跑了,万景天这个“新收”的帮工又成了分舵主,不可能成天留在厨房给他打下手。山寨中怎么说也有四十五口人要吃饭,高宝山一个人就算再厉害,也忙不过来。
万景天去了之后,没跟高宝山打招呼,就默默开始打水。从小院井中运到厨房缸中,一桶接着一桶。
不知何时,高宝山已经站在井台边上。他看着万景天只是呼哧呼哧地发力,却也不说话,于是主动问:“怎么,是宋小川的情况不好?”
万景天已经满身大汗,他咬着牙把手上正抓着的一桶水提上来,重重放在井边,才说:“没有,他很好。虽然恢复期会比较漫长,但性命无忧,而且大概在一点点好转。”
高宝山撇了万景天一眼,说:“但我看你这副样子,可不像是单纯来锻炼身体的。”
万景天坐在地上,背靠着井台休息。高宝山也跟着坐下来,坐在旁边。
万景天问:“你跟陈庆之很早就认识了?”
忽然再听到“陈庆之”的名字,高宝山瞬间有点失神。
“高大哥?”万景天此刻很累,没有察觉到高宝山的异常。
“啊、啊,是。我们几年前就认识的。”高宝山赶紧说,掩饰住自己的心情。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万景天又问。
“陈庆之啊……”高宝山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他让我把钟不闻杀了。”万景天没等到高宝山的回答,直接说道。面对高宝山,他也不想隐瞒这些。高宝山虽然有些神秘,但终究是为了万景天肯豁出命去的人。
“陈庆之要杀钟不闻?还让你去杀?”高宝山显然十分意外,“没听说过陈庆之跟钟不闻有什么仇怨啊……”
“陈庆之说他昨天第一次见到钟不闻,嗯,应该也是唯一一次见面。不过他们见面的时候有些剑拔弩张,陈庆之说不爽,就要钟不闻死。”万景天加以说明。
“这就奇怪了……”高宝山一边思考一边说,“陈庆之已经退隐好多年了,恨不得天塌下来他都不管,这次他能亲自出马来到石荣山上帮你搞定宋小川的事儿,就已经让人匪夷所思;一心躲清静的他,又怎么会为了心中一时不爽而要杀人呢?何况他自己怎么不动手,却让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去杀?”
万景天不服:“我可不算手无缚鸡之力好吗!而且,我已经把他杀了。”虽然不是光明正大决斗取胜,但杀了就是杀了。
“你已经杀了钟不闻?”高宝山更加意外,“那家伙我见过,灵力相当深厚,这样的人能被你杀掉?”
“嗯,是用了那么一些手段。”万景天说。
高宝山投以异样的目光:“嚯,看来你小子还有些本事。不过为了陈庆之的一句话,你竟然就去杀人?还是去杀与自己实力相差悬殊的人。这我就不懂了……”
万景天顿了顿,说:“其实我跟钟不闻之间,有那么一些事情……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高宝山实情。
说到底比起苟子,万景天跟高宝山更加熟悉。而且苟子只能是保守秘密的人,高宝山却是能一起商议事情的人。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把高宝山这个怪脾气放在心里的这个位置了。
万景天拿出钟不闻水御使者的腰牌来给钟不闻看,然后把整个事情讲了一遍。高宝山听得时而平静时而惊讶,时而疑惑时而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