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将军一击未果便没再出手，只是淡淡问道：“不知君将军这是何意？”
随后而来的君卫煌反问道：“此是先锋军文书，你不知道我的意思？”
李将军阴晴不定，沉默不再说话。其他人见得如此，也不愿开口。
这时，赵拙开口道：“大汉的精锐难道都是披着人皮毫无人性的野兽吗？妇孺也下得去手？”这声音回荡四野，这是问那些将军，也是问自己，更是问上苍。
“我自小在渔村长大，那里的渔民很朴实，认为一鱼一虾都是上天的恩赐，半月出海能有好的收获便能喜悦很久，这是对生的欣喜。”
“我不知道大汉的大人物是不是俯视人间久了，看这美好的世间久了，对于生命便不再有起码的尊重。”
“我只知道不管是修行人还是所谓大汉铁骑精英都是从那些不起眼的斗升小民活过来的，你的父母，族兄也可能是你眼中可以任人鱼肉的蝼蚁。”
“或许你强大了就认为可以主宰自己和身边人的命运，但是我的师兄曾经说过，上苍很伟大，当你认为看清一个世界的时候，她又带你进入另一个世界，她的心思，永远不会展现在你眼前，在那些未知的存在眼里，你仍然是可以鱼肉的对象。”
“唯利益至上，这话本不错，但是没有这‘软弱可欺’的大汉百姓，又怎会有你们人人可享的美味佳肴声色犬马？”
天色暗下来，夕阳不留下一丝光辉，赵拙的质问如锋刀划在每个人的心上。从某种的程度上说他们都是双手沾满鲜血的侩子手，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军人，做的时间久了便会麻木，会忘了从军之初的初衷，在场的人有的不以为然，但总有一两个回想起年轻时的热血，其中便有君卫煌。本以为自己有了力量就不会再有那些血腥的场面，只是自己每天不都是在生与死的环境下困苦求生？
时间啊，真的难以名状，君卫煌默默在心底念着。
“吁···”“嘶···噪噪···”，急促的马鸣与勒马的声音划破这无声的黑白，一队骑兵从东而来，每匹战马的臀上都搭着几个黑袋子，鼓鼓囊囊，不是有黑色的液体滴趟着，几个被捆绑的女子伏在马背隐隐低声啜泣。
赵拙眯着双眼看着这队人，透出危险的神色。
骑兵们注意到先锋军众位将军全在这，顿时愣在当场，不知下面该怎么做。
屠杀平民冒充军功，劫掠女子这种事虽说这些天已经做了很多，上面好似也默认了，但这样被当面撞破还是头一回，便是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舔血汉子也不知道怎么办。
骑兵们不知道怎么办，赵拙下面的动作告诉他们必须做出选择。
一束凛冽的元气挥至他们头上，这道元气柱不求凝实的威力，只求攻击的范围囊括所有人，骑兵们感觉周身一紧，顿时动弹不得，下意识的拔刀动作凝住，一张张恐惧混杂着惊慌的表情呆滞住，头上松散的发丝也不再随风飘动。
李将军在赵拙出剑的一刻就察觉出异样，抬手便想出拳，突然，一道气机锁定他，沉重，寒冷，这是来自固元修者的气势，先锋军除了未归的贺南天，在场的只有君卫煌有这实力，他知道若是强行出手，下一刻便是横尸的下场。
李将军很狼狈，被高手的气机锁定不是没有过，但那都是战场是的敌人，一向跋扈的他在先锋军还没有受到这样的侮辱，是的，他认为这就是侮辱，即使出手的是自己名义上的上司也不行，愤懑，屈辱，最终化为无奈。
赵拙的那番话犹在耳畔，这就是现实，世道弱肉强食的真实写照，实力更强的高手能轻易捏拿不及他的修者。
骑兵们感觉四肢将要离开身躯，一丝丝肌肉断裂，皮肤即将炸开。
“啊”，一道惨叫响起，赵拙被蒙上悲愤，仇恨色彩的内心只感到一阵舒缓，他知道他一刻便是血肉分离的场面，尽管他违背了刚刚喊出的宣言，但这不违背他的本心。
“哼”
预料中惨烈的一面没有出现，骑兵们感觉周围骤然一松，“扑通，扑通···”相继坠地，即便双脚用力的踩踏着马镫也无济于事。
“贺某晚归几天便出现这一幕，诸位还当不当我是先锋军主将？”
他说的很平淡，但是其他人听在心里只觉得寒气逼人，贺南天能把先锋军或者说镇唐军后营打造的如铁桶一般，是建立在血淋淋的基础上。
在场的众人唯有君卫煌还能保持平静，大汉军营是最讲究势力的地方，实力够了有时候可以无视规矩！！昭帝朝便有将军击杀和自己平级将领而不领罪的先例，这是一个很坏的先例，但是却合理的存在着。
赵拙静静的看着贺南天，这是他首次见到传闻中的先锋军主将。很难形容天生就该做将军的将军，贺南天就是这样的一位战将，几乎所有名将该有的品质他都具备，这样的人也比赵拙更好的适应铁血的环境。
贺南天一双豹烟依次扫过诸将，那些沉默的将领有的露出兴奋的神色，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赵拙身上，开口说道：“这位想必就是我大军新来的文书，不知为何擅杀士卒？”他的“我”字咬得极重，了解贺南天秉性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爆发的前兆。
“只因该死”，赵拙冷静下来，局面朝坏的方向发展，任性这种情绪此时万不能阻碍自己的情绪，他这样暗暗告诫自己。
气氛一时凝结，主将都心中暗叹：初生牛犊不怕虎。
军营的大门打开，战如风一瘸一拐的挪动脚步走向贺南天，本就开着的门被他弄得吱吱作响。
贺南天微蹙眉，有些愤怒，有些厌恶，战如风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于是他的眉头皱得更紧。
“赵文书这几日端的威风，莫不是闹得还不够，今日算准了日子再演一场给贺某看？”
赵拙平静的回道：“不知战校尉向贺将军说了什么，将军竟认为是赵拙无理取闹？”
“平白杀我军士，这不是给我看是什么？”
“平白？贺将军是这样认为？”赵拙反诘，“那将军请看那些骑兵的马匹上是什么！！”
“本将军自然看到了，那是骑兵部立功的凭证，至于那些女子，是从江那边掠来的南唐人，这有什么问题？”
“呵呵···哈哈哈···”，赵拙怒极反笑：“贺将军这铁齿铜牙不在正史酷吏传上留一笔真可惜了！”
贺南天不为所动，眉头的皱纹略去，伸手从坐下战马的脖颈上拔出一袋酒，闷了一口。
赵拙看着他：“一杯烈酒，岂知其中有血泪！！”
“放肆！！”
贺南天拔刀便向赵拙看去，浓烈的元气超过赵拙承受的极限。他的身前闪过一人，君卫煌双拳交叉叠在一起，发生猛烈碰撞，元气刃节节寸断，君卫煌向后退了数步，看看到达赵拙身前。
赵拙闷吭一声，双腿一软便要跪下，只是双手强强支撑着上半身，没有完全趴倒。惊扰的元气铺展开来，干扰到诸将的意识，真真的白茫茫一片。
贺南天看着君卫煌，不知心里想到什么，没有继续出手。
赵拙直起身，直视贺南天，不言不语。
气氛沉寂，良久，贺南天开口道：“你向战校尉三叩首，这事我当没发生过。”
“办不到！”这事赵拙的回答。
贺南天气势陡升，压得君卫煌苦苦抵挡，其他人无动于衷，一副看戏的表情。
“我属下有一对侍卫，颇擅配合，听闻你紧紧明神中期的修为便能战胜巅峰的战校尉，你们比一场，若是你胜了，此事我不在追究。”
君卫煌听闻，心中一惊，那对侍卫的实力他很清楚，莫说此时赵拙身负重伤，就算状态全好时也不见得敌得过，贺南天这是要打定主意击杀赵拙，想及此处，于是气短的开口道：“赵拙，你还是···”
话音未落，赵拙斩钉截铁的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这么说定了。”
贺南天气势一收，若不是君卫煌面色苍白，大汗淋漓，刚才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种小事还不值得我食言。”说完，贺南天打马而回。
诸将以及那队骑兵追随者主将身后逐渐回营。
无序的阵风乱吹，吹走了众人的脚步，吹散了发梢的碎屑，出来了乌云的唔鸣。肃杀之气一去，夜里顿时恢复生机，蛐鸣蛙叫相应入耳，两人踩踏着血水混合的泥泞，伫立无言。
君卫煌复杂的看着赵拙，微微叹息到：“今天你这番话声声震耳，不过雄言壮语终敌不过拳脚。”
赵拙不言，看着乌云即将掩月，茫茫出神。
一滴额头的血水留到眼角，君卫煌挥袖帮他弹开，借此唤回他的思绪。
“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如你所说活着最重要。”
“先贤说过，‘人固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的母亲，我的大姐，我的老师，我的同伴，我的书童，还有其他更多的人不允许我懦弱。”
“哎”，君卫煌不再言语，杀身成仁，说得轻巧，不知几人能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