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巨大的撞击力下,薛六被震飞出去,落地后双脚撑住身体,整个紧紧贴在地面滑行,倒退出四五米方才稳住身形,感受着鞋底因摩擦而变的滚烫,薛六收罕见的皱了下眉头,然后释怀,接着亢奋,多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了?他娘的这鬼伏谷好歹也是淮南城的咽喉要道,愣是找不出一个和自己真心打一场的对手了,这些年除了吃肉喝酒玩女人,自己这日子清闲要淡出鸟来,再不活动活动骨头都快要生锈了!
从新站好,薛六双手合拳,十指关节啪啪作响。
“你就是胥褚?青龙帮的头号猛将?”
“要打便打,哪来的废话!”
薛六咧嘴一笑,暴喝一声:“再来!”
屈膝蹬地,身如离弦之箭。
胥褚一拳轰出,拳风刚烈。
薛六只觉得雄浑气势迎面压来,心中战意酣然,张开手掌接下了这一拳,可刚刚一接触,掌心便传来一道巨大的力量,感觉撞上了一记重锤,慌忙变招,五指弯曲,化掌为爪,紧紧钩住胥褚的手腕,一个折身,顺势将威猛拳风带过,另一只手再出掌,狠狠向胥褚肘弯拍去。
胥褚哪里能让他得逞?屈指成拳,猛然向薛六胸口砸去,完全是你死我活的打法。
两人拳脚相加,落脚处泥水飞溅。
薛六的光头军坐不住了,薛六号称方圆百里头号单挑好手,论起近身肉搏,在鬼伏谷大大小小十数个山头无人能及,什么时候见到过有人能和自家老大几十招而不落下风的?尽管薛六没败,可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已经处于劣势,老大在打架,做小弟的要怎么办?只能从青龙帮众人身上找回颜面。
“干了他们!”
不知谁一阵高呼,五六十号光头和三十多山贼一拥而上,呼喊叫嚣着杀向马队。
青龙帮众人抽出腰间的马刀,冲入那片由光头组成的人潮,从淮南城招来的人经历了刚才的血腥场面,都快被憋出内伤了,见到白裘点头示意,众人立马撒开了腿奔过去。
····
齐国稷下学宫庞炳曾在能人异士多如牛毛的王霸之辩上阐述过自己的观点,后人根据当时的论述整理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名为《庞氏兵法》,广为流传,几乎成为战将的必修课,其中有一句虽不出彩,可被天下大小将领所接受:“夫敌也,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不敌则避之。”
马赫没有读过兵书,自然也不知道这句话,只是在小时候跟着一个游鸣诗人走南闯北讨饭吃,落魄的游鸣诗人带着他从北燕西行到秦国,再一路东进到楚地,一路风尘八千里,兴致好的时候便用筷子沾着酒水在桌子上写两个歪歪扭扭的字,马赫便用手指跟着画,就这样也学到不少字。游鸣诗人喜欢给马赫讲从书里或者其他同行口中听来的传奇故事,年幼的马赫只是在一旁撑着下巴安静乖巧地听着,并不言语,说到兴起便起身舞起来,击掌拍腿,像他口中传奇故事里的南疆巫师,用马赫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跳大神。
马赫并不知道这是游鸣诗人故乡的舞蹈,只是觉得他跳的难看,所以就在一旁偷笑,被发现后,双鬓斑白的游鸣诗人狠狠一眼瞪去,吓的马赫捂住脸,从手指间的缝隙里偷看,游鸣诗人通常会再喝一口酒继续跳他的大神,而马赫则捂着脸咯咯笑着。
后来马赫在淮南城看见了戏班子游街时跳着这种舞蹈,才知道这本就是楚国百姓庆祝喜事时才跳的舞,马赫默然。
游鸣诗人风尘仆仆八千里,千辛万苦回到楚国,最后死在两个拦路抢劫的山贼手里。
马赫学到的东西不多,他只是希望能让跟着自己的兄弟能有口饭吃,能在这动荡的年代过的安稳一点,为了这个目的,他必须有所作为。
“大爷的!”马赫挥刀向冲在最前面的山贼砍去,马刀从山贼脖颈处一路滑到肚子上,皮开肉绽,有肠子漏出。
胥褚看着马赫骑马挥刀的背影,咧嘴嘿嘿一笑,憨傻如常,一脚踹出,将一个光头山贼踢飞出去,那光头山贼在空中喷出一口鲜血,然后重重落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
薛六一拳轰杀过来,阴狠道:“你的对手是我!”
马赫身下的汗血宝马被山贼一刀砍伤了腿,大马吃痛,抬起前肢嘶鸣,将马赫从马背上摔下来,马赫落在地上,滚了两圈,卸去冲力,一个光头看见马赫落地,张牙舞爪奔了过来,大刀挥出,直扑马赫面门,马赫一个侧身躲过了这一刀,右脚一蹬,整个身体如陀螺般旋转,马刀横切过去,刀锋扫过山贼的肚子,嘶拉一声,马刀割破山贼衣服切入腹中,划出一道醒目的切口,鲜血喷洒而出,冒着热气的肠子内脏顺着切口滑出,山贼惨叫一声,惊惶地丢掉长刀,捂着内脏肠子往肚子里塞。
“怕死就别他娘的做山贼。”马赫吐了一口唾沫,一刀削掉了那山贼的脑袋。
····
“肖哥儿你不过去帮忙?”韩林旋开水囊的木塞,喝了一口。
“伤员,”肖冲指了指自己腿上缠着的绷带,摇头道“这种事情勉强不来的,自己一个瘸子过去能帮什么?还不得被人活活砍死?”
“一个山贼脑袋五十两银子呢,这些光头军的更贵了,城门口贴的布告说能卖七十两!”一旁的落魄剑士接过话道。
“有钱也要有命花啊!”
“这么多银子,拼了命也要捞到手里的,这么多光头聚到一起,又有青龙帮的人在,错过了这次恐怕就再也没这种好事咯。”
肖冲扭过头,看着满脸期待的韩林,愣是说不出话来,要多贪财才又或者要经历过多大的贫困才能让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想要用命去换那百八十两银子?他突然想起在淮南城基台上韩林当着众人脱裤子的画面,心中莫名酸涩。
不断有人倒下,冒着热气的鲜血洒落在地上,如一朵朵艳丽盛开的红花,转眼间,因为有清风镇的人加入,青龙帮众人已经奠定了优势,刀光血影中山贼在节节败退。
马赫在相互厮杀的人群中,凝神望向被商队护卫守卫的华丽马车,神色凝重,眉头越皱越深。
肖冲无意中看到马赫皱着的眉头,然后自己也开始皱眉。
一个人从山谷中走出。
准确的说是一个人背着一只狗从山谷中走出,那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头发天然卷曲,面容清秀,脸上有几颗小雀斑,少年穿着青布长衫牛皮靴子,手中拿着一把黑色油布大伞,背着一只油布包。那狗站在少年背后的油布包里,趴在少年的肩上,浑身毛发如墨,只有四脚雪白,两只耳朵如兔子一般警惕的竖起,一双葡萄般的水汪汪大眼睛溜溜转着,如草莓般的鼻子顶在小嘴上,看见四周的厮杀,汪汪吠了两身,被少年出言止住,于是趴在少年肩头低低呜咽。
少年缓步走来,就这样拿着油布黑伞背着小黑狗走进挥刀弄枪厮杀成片的人群。
肖冲终于顺着韩林的目光看到了人群中的背着狗的少年。只觉得莫名诡异。
人群厮杀正酣,竟没有几个人注意到少年。
少年并没有走直线,而是弯弯曲曲躲避,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或者是看着自己前方,好像这厮杀的人群中有一条路,一条只有他自己能看的见的路,少年向前走着,偶尔经过一个满是血水的小水坑就跳过去,像是在村口和伙伴玩着跳格子的游戏。
有刀削断筋肉落在少年身旁,划过少年被风带起的衣角。有鲜血从断臂喷出,落在少年脚后跟处。有剑被击飞,在空中转了几圈,插在少年上一步印出的脚印里。
不管这山谷如何骨肉横飞血流成河,也不管四周的嘶吼哀嚎如何愤然或者悲怆,少年都不理会,他在他的世界中行走跳跃,无关他人无关风月。
似乎污秽和危险都躲开了少年,或者是被少年躲开,少年穿过一百多混乱厮杀的人群,穿过满地的混着碎肉和血水的泥土,背着小黑狗经过马赫身旁,微微仰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马赫神情木然,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刀柄,即使少年眼中毫无杀意,不知从多少刀山火海里走出来的他也感到莫名恐惧,那是来自内心深处的东西,对于那个世界的敬畏和恐惧。
少年背着狗继续向前走。
肖冲死死盯着走过来的诡异少年,脊背和手心满是冷汗,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抽出了马刀,刀身还带着血,经过一夜风干,血已经变成暗红的斑。
商队的老管家望着少年的身影,回想着少年在人群之中的前行路线,眼中突然闪着别样的光华。
肖冲提刀站了起来,微微躬身,腿部伤口因为用力过大而渗出鲜血,染红了包裹伤口的碎布。
“汪汪!”
少年背上的小黑狗兴奋的叫了两声,再也不管小主人先前的命令,从少年背上跃下,落到地上滚了两圈,然后迅速爬起来,摇着尾巴向前跑去,但是因为四条腿太短又跑得太急,没跑几步便会被自己绊倒,它爬起来,汪汪叫两声,继续摇着短尾巴向前跑去。
小黑狗倔强的往前跑,从愣在原地的的肖冲跨下钻过去,爬上两块碎石,一下扑到盘腿而坐的韩林怀里,后腿着地,站起来就冲着舔韩林的脸一阵乱舔。
“滚下去!你狗日的身上全是泥巴,嗯,你脚上是什么东西?这是耳朵?你作死啊!把你的爪子拿开,别往老子胸口上蹭,这是老子唯一一件衣服!听见没有?再舔,狗日的你刷牙了没?还舔?再舔就把你狗嘴缝起来!”
“汪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