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蜂人和蜜蜂一样,一年四季生活在花丛中,尝不完甜蜂蜜。跟着自己的蜂,时而福建,时而云南,时而武夷,时而峨眉,躲过了严冬,天天享春色。意峰的蜂群是同行中规模较大很有一点名气的蜂群,满当当的蜂箱就有近二百箱。他放蜂不像其他人那样过着苦焦的野人一样的生活。他遵循不会生活就不会工作的名言,兵马粮草一起行动,单身生活需要的一切基本齐全着。特别是这一次,找人五百多元买的货真价实的军用帐篷,用原装的长长短短的空心钢管三接两撑,就是一座十多平方大的宽敞的房子了。钢丝床、煤气灶、折叠桌椅、卫星电视摆起来,比山里人的破家里阔气多了。如果条件不允许接上交流电,他就会拿出一个就在一个旧蜂箱里装着的小小的发电机来,自己解决电的问题。
意峰是潼关那边的河南人,长胳膊长腿,大脚大手,国字脸上,鼻子眼睛都长在位置上,如果白一点,可能还能博得一些赞美男性的褒义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野外生存,染匀了永不消褪的古铜色。他现在已经四十多岁了,老家有儿有女有老婆。他的经历就是一部情节曲折复杂的故事。高中毕业,入伍当兵。复员回家,中学校工。自学成才,代课初中。娶妻生子,清苦谋生。响应号召,辞职向东。几经拼搏,囊中仍空。妻子分心,恶语奉送。无奈离家,流浪放蜂。他也后悔一念之间放弃了铁饭碗,可泼水难收,有什么办法呢?随着时间的推移,家庭离自己越来越远,只剩下了责任和义务的关系,每个月要是不按时把钱寄回去,手机里就会听到还是他的妻子的遥远的熟悉的恶言咒骂。有时候他想:“她还是她吗?”又一想,她带两个孩子也实在不容易的,也就不怎么计较了。
意峰的父亲是一个小学老教师。他给儿子起意峰这个与众不同的名字,就是希望他的儿子能成为他意想中的高山俊峰,可复习了一年当了同学们戏称的“新四军”,还是没有考上大学。他知道,自己即使当了“老八路”,也还是考不上什么,打死也不愿意接着补习去了。气得老先生指自己着奇托希望的回报了自己失望的儿子臭骂一通。最终还是出钱找人让他当了兵。老先生知道,是那些“闲书”耽搁了聪明的儿子。
实际一些说,意峰从小就是聪明的,三岁背唐诗,五岁记宋词,六七岁就抱着红楼看故事。十几岁就跟着大人玩弄琴棋书画、鼓乐丝弦,是人们公认的多才多艺的人。从小学到高中,意峰都是语文老师的骄傲,他的作文一直都是老师讲评的范文。可这些对现实的高考来说,太微不足道的了。语文一门谁能比谁高几分?音乐美术又不考,意峰榜上无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意峰知道有个叫韩寒的也是不学理科,照样出名挣钱的,可是自己不叫那个名字,有什么办法?
意峰不是和尚,也不信奉禁欲主义。妻子早就是象征性的代名词了,他知道人家早就红杏出墙了。是还在教书的前同事电话告诉他的。他不怪妻子,是这个没有办法的现实造成的。他自己天南地北的转,也有过各色各样的艳遇的。云南一个白族妹子把白皙丰满的光身子溜进他的被窝里,在他的身下婉转舞动的时候,提出了跟他走天涯的要求,他捂住了她的嘴,加快动作,赶紧结束了缠绵。他不敢承诺,他不愿意放弃在中原河南那个大平原上的他的根。他是那个由父母兄弟、妻子儿女、亲属朋友、同学同事织起来的网上的一只小小的蜘蛛。离开了那个网,还有意峰这个人存在的必要吗?
虽苦虽累,意峰还要顽强地好好地活着!他尽力给自己安排舒适的环境,到处真心交往各种朋友,互联网上更新知识,无线波里寻探蜂场,天南海北的转场,他有数不清的熟人朋友,沿路上也撒着不少的相好的女人。他放蜂总比别人挣钱多,诀窍就是信息灵。他能挣钱也会花钱。一个山里大嫂爬到他的钢丝床上,任他脱裤子玩弄白花花的******,陶醉地闻着他躺过的床单说:“他叔,你身上有一股花香味道!”她不知道那是值不少钱的香水的气味。他捏着她的凉粉坨想:“你这一闻,几十快钱就跑了!”
放蜂人意峰就是这样一个复杂的、奇怪的、不同寻常的、好坏难说的人。他爱钱也撒钱,爱色不强色,求钱靠实干巧干,求色任水到渠成。没有听说过他闹出过什么难以平息的风波来。他一来,人们知道又要满川蜂蝶乱飞了。只要蜇不到自己,乐得听嗡嗡声。
凤蝶的父亲给放蜂人意峰帮忙安顿回来,洗了手,坐在奶奶上窑的热炕上,一边喝汤(当地人把晚饭叫喝汤)一边给老娘的碗里夹菜,看着靠着门等着端饭的凤蝶妈说:“放蜂的河南蛋就是会活人,他不是放蜂的,他简直是活神仙!”
从父亲一进门,凤蝶眼睛看着电视机,耳朵早就直竖起来,恨不得雷达那样转着搜集信息!父亲一提放蜂人,她的心就咚咚咚乱跳起来了!不由自主问了一句:“啥神仙?”父亲今晚心情好,没有叱骂。对家人们说:“他拿了一个薄薄的能开能合的小电视,里面啥都有。”他没有说里面有让人一看就心跳脸红的能动弹的光屁股小人,他看了几眼就羞臊得跑回家来了。凤蝶知道,那不是小电视是手提电脑。听弟弟说高中开了电脑课,她不会,可在电视上见过。几回回梦里也像电视里的人一样在城市的洋房里用过那种东西了。心里知道,作为一个山里的女人,一辈子别再想用上那个神奇的宝贝了!
放蜂人把神奇的宝贝带进山里来了,多么想去看看,如果能摸一下多好!凤蝶再也坐不住了,晚饭后一家人习惯在奶奶的窑里看电视,说家常,也是给孤寂一天的老人一点亲情温暖。可凤蝶的心早在父亲回家之前就飞出院子外面去了,说话做事一直心不在焉了。帮着母亲收拾了厨房,就偷偷溜了出来。
远远的石头咀,高高地挂着一个电灯泡,照着房子一样三角形形状的帐篷的顶部,里面传出一阵阵嘻嘻哈哈的热闹。是他又给大家说隋唐讲三国了还是演绎着一篇篇笑林聊斋呢?那个万能的神秘莫测的电脑在什么地方呢?能摸一摸吗?听着里面的好像都是男人的粗壮洪亮的嗓音,她根本不敢挤进去凑热闹!不能去看,不想回家,只好靠着家门前的公路北边的小槐树看着黑乎乎的突兀的帐篷,灵魂出窍,进入了遐思冥想里去了。
放蜂人正在他的刚刚安置好的“新家”里打开自带的烧酒,给帮忙的乡亲们敬酒呢。他知道公路那边有一位念着自己的蝴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