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赫连萏真有个三长两短,那麻烦可就大了,南拂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绕道脑后,把蒙住眼睛的白布解了下来。
黄金瞳,又名显影之瞳,能窥视过去,预知未来。金色原本是神明的象征,可为何会出现在南拂风身上呢?
从记事开始,他眼睛上就蒙着这白布条,他也问过爹爹,可是爹爹只说:“如果你摘下它,你会不愿面对这个世界的。”他不懂,年幼的他很伤心,只能在深夜除去那布条,望望深色的夜空,触摸漆黑的影子。
以至于他心中整个世界都是昏暗的,也养成了他孤僻的性子,他不与同龄人交往,不出门,他怕不能视物的自己被排斥,怕自己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后来他渐渐长大,也懂事了,慢慢就习惯了蒙住眼睛生活,因为他的世界就是小院儿这么大,爹、娘还有自己,就是他生活的全部,没什么好介意的。
有一天,他被爹爹叫到书房,爹爹对他说了黄金瞳的秘密。他很震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黄金瞳,爹娘都是正常人他怎么会不正常?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那天,爹爹说:“孩子,你长大了,应该肩负起自己的责任,你是个男子汉,不需要在乎别人的眼光。别怕,受到任何挫折,支撑不下去时,爹都会在这里,默默支持你,家,永远都会保护你。”
那个时候,他非常兴奋,不仅仅是因为爹的话,而是天鹰那些话意味着他可以除去眼睛上的布条,像一个正常人一样。他迫不及待地出了小院,去街上,去市集,他要去所有热闹的地方看看。
可是当他真正到了市集上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他以为他摘下蒙眼的布条就和别人没什么不同了,然而并不是。当看到他那双金色的眼睛,所有人都会像看怪物一样看他,各种各样的目光烧得他恨不得赶紧跑回家。
还有一个原因,他果然看见了别人的命运。比如那天他见过一个大婶,她会被丈夫抛弃;再比如那个买包子的书生,看着斯文,实际上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那个被抱在怀里的小婴儿,在三岁时会夭折,被疯狗咬死……
他窥知别人的命运,却什么也不能说,他不想去看那些人的命运,但却无法控制。他不敢看爹和娘,因为他怕有一天他们会离他而去,而他会早就看过那个画面,还会成为午夜的梦魇。
所以他熟悉周围一切的声音,却不清楚他们的样子。他只能与死物为伴,在冰冷的漆黑的夜里,没有一点安全感。他想知道爹爹的模样,但他不敢看,他知道自己的娘亲很美丽,但他不能看。
当一个人连最亲近的人的目光都不能回应,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南拂风长大了,就这么冰冷着、孤单着长大了。
他活着没有任何目标,就像一个行尸走肉,没有灵魂的躯壳。只有那洞箫,同样冰冷的洞箫,成了他的伴侣,是他排遣寂寞的工具。
那天他在沐浴时赫连萏突然闯进来,他吓坏了,有人知道了他的秘密,除了爹娘之外的人!他金色的眼睛是他的死穴,他不想别人看见,也不想拿它们看别人。
或许赫连萏注定是不同的,因为他并没有在她身上看到任何关乎命运的迹象,当时他眼中只有一个女孩儿的身影,无关命运。他奇怪却也欣喜,奇怪他看不到赫连萏的命运,欣喜他终于可以正视一个人了。所以后来赫连萏拉着他到处闯祸,他都半推半就地随她去了。
赫连萏身体里原本的灵魂已经死了,南拂风再有能力又能看出什么呢?
想到赫连萏有可能会有危险,他马上开启神识,顺着车辙的痕迹开始追踪。到了主干道上,积雪清得干净,不能再找到车辙印了,他就靠黄金瞳的力量,依靠玉碟上微弱的气息,还有偶尔过路的夜行人的记忆,一路找到了城主府。
等南拂风站到城主府大门口时,天已经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