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莹娇自然不会知晓李宜龙和生母的风流事,只是知道他们之间挺熟的。初嫁李家后,她仿佛到了皇帝的深宫大院一样很拘束。那个同她年龄相仿的雨霖,从来就不拿正眼瞅她,有时,她主动上前说话,雨霖也是用鼻子哼一下
记得雨霖生下来的那年,大清的黄龙旗给摘了下来,换上了五色的共和国旗;男人开始剪去了拖在身后长长的辩子,女人开始时兴了西式的连衣裙。
雨霖十六岁那年,又发生了大变故。日本人在沈阳皇姑屯炸死了张作霖,子继父业的少帅张学良又易帜,悬挂起了青天白日旗。
这年,已成一方富贾的李宜龙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姨太太。次年就生下了女儿雨薇。说起来,杨莹娇年方十七,仅比雨霖大一岁。当年他在迎娶香莲的路上,曾在轿子里见到观望人群中有一个上身着花袄,下身束裙,怀里抱着个婴儿的清丽少妇。这个令他心动的少妇就是杨莹娇的生母林慧芝,她怀里抱的婴儿就是杨莹娇。
不想,十几年之后,他没能娶到那个女人,却如愿以偿地娶到了她的女儿。杨莹娇幼年丧父,其母又改嫁了两家,小小的年纪便时常受世人的冷眼和继父的戏弄猥亵。她心甘情愿嫁给有钱的富贾做小妾,以此改变自己生活的命运。所以,当母亲以试探的口吻询问她时,她未加思索便一口应允下来。她早已在牛二和那个憨儿子牛铁山的眼皮底下呆够了,只想早点把自己嫁出去。
但是,她也绝没想到她的生母曾与李宜龙有过一夜风流。那是雨霖四岁那会儿的事情。宜龙商行在经历了时局的动荡之后,逐渐恢复了元气,他又适时扩大了商行的门面,增设了一个布料行。一天,身着浅蓝着缎面长袍,头戴礼帽的李宜龙正在里屋的办公室里和林福核对帐目,只听店内的伙计在高声嚷道:“不行,差一分也不行,钱不够还来买什么东西!”
随之,他便隐隐听到一个女人低低的哭泣声。他撩开门帘,从门里走了出来,见一个身穿素服的少妇在掩面哭泣。她的身旁立着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女孩,神色惶恐地住视着那个店里的伙计。
“怎么回事?”他走进店内冲伙计问道。
“老板,这个女人的男人死了,要买白布,可又没带多少钱,要赊,天底下那有这般好事,真是的。”伙计以轻蔑的语气说。
“娘,咱们走吧。”小女孩拉着那女人的胳膊,怯生生地说。
小女孩衣着简朴,但模样长得非常漂亮,不禁让他动了恻隐之心。她又瞅了眼正在掩面哭泣的女人,猛然发觉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只见她上身穿件直襟、低领、盘纽的蓝色短袄,下身着黑色长裙,脑后梳髻,插着一朵白花,又留一绺头发覆于额上,盖在眉间。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李宜龙瞪了伙计一眼,说:“人都会遇到难处的,商人以赚钱为本,可也不能钻进钱眼里,管钱叫爹呀!”
伙计不禁一愣。这一向辎珠必较的李老板今天怎么充起大善人来了。他百惑不解地瞅了老板一眼,没敢再言语,退到一边去了。那女人听到李宜龙这话心里热乎乎的,感激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李宜龙眼前一亮:这不就是五年前,在迎亲路上见到的那个少妇吗?此刻尽管她脸色憔悴,但姿色仍不减当年,尤其那双迷人的眼睛,深邃得犹如秋水,动人得宛若星辰。
他的心顿然生成一阵焦渴的颤动,忙对那女人说:“我是这家商行的老板,你有什么难处尽管对我讲好了,没有关系的。”
那女人便将丈夫不幸暴死,自己孤儿寡母无力置办丧事的苦衷讲述了一遍。
他有点不解地问:“你男人家里莫非就没有兄弟姐妹?”
她说:“他排行老大,家里的父母双亡,还有两个不经事的妹妹年龄都小,实在无能为力。”
李且龙说:“这样吧,你先把白布扯回去,等会儿,我让人再给你送些大洋,略补一下丧事的费用。”
“这怎么行,使不得的。”她连连摆手,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不要客气,只当我借给你的好了。”说完,他便回里屋去了。
那女人感激得无以言表,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冲里屋磕个响头,然后才拿起伙计递过来的白布,拉着女儿赶回去办丧事去了。
李宜龙转身让林福取了二十块大洋送到了那女人家。从此,他知道了那女人名字叫林慧芝。她早年嫁给了一个文弱书生杨宏,恩恩爱爱地过了几年好日子。林慧芝的美貌在远近是出了名的,这就难免会招来纨绔子弟的眼热,许多人垂涎她的姿色,总是想着法子来调逗她。慧芝生性温和柔弱,并不敢得罪那帮人,只好变着法子与他们周旋,即使受了点委屈,也只能回来向丈夫哭述。杨宏也是个老实人,性情懦弱,到时也只会唉声叹气,一筹莫展的样子。
这天,林慧芝在上街买菜的路上又遇上一帮无赖。她远远看见,心里吓得突突跳,转身便往回走。
“小娘子,别跑,跟我们哥几个玩玩。”他们嬉笑着追上去,把她团团围住。你摸一把,他捏一下,羞得她满脸绯红,无地自容。
“快放开我,要不我就告官了!”林慧芝急得大声喊。
“哈哈,我们这帮人的老子都在州府衙门做官,莫非还怕你告官不成?”领头的胖子笑着说。
“小娘们,别以为你有漂亮的脸蛋,官司就能打赢,”另一个小子拍了拍自己下身的那玩意说,”老子这就是衙门口,你和我睡上一觉,官司就算打赢了。”
“哈哈……”周围响起一阵淫笑。
“你们欺负人?”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往外闯了几次,都给人推了回来。更有甚者,竟动手动脚地撕扯她的花袄和束裙来,吓得她连喊“救命!”
有熟人见状,忙抄小路给她男人去报信。杨宏心急如焚,跌跌撞撞赶过来,正逢这伙家伙调戏妻子。他又恨又怕,急得直跺脚。
林慧芝抬头见丈夫来了,便像见到救星似的喊:“快来救我!”
杨宏连忙拱手作揖:“诸位兄弟,你们行行好,饶了她吧,我求求你们了。”
那胖子回过头,横眉瞪眼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到这里多管闲事,不想活了!”
杨宏低声下气地说:“你们饶了她吧,她是我的内人。”
“内人?”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杨宏一番,说,“你也配?”
“是呀,一朵鲜花怎么插在牛粪上了,哈哈……”有人附合说。
这会儿,围上来的人越聚越多,人们脸上多有不平之色,但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杨宏给弄得面红耳赤,说:“你们这样做,也有点太过分了,君子固穷,你们也不能这样对待他的妻子的。”
“君子?”胖子放下林慧芝,凑过来,以嘲弄的语气说,“既然是君子,那你就把老婆借给我们哥几个玩玩吧,两天过后,我们再物归原主,如何?”
“对,大哥说得对,借给我们哥几个玩玩,看这小娘子细皮嫩肉的,多招人喜欢啊。”
“是嘛,漂亮女人也不能光供你一人享受哇,你们说对不对?”
“对!”那伙家伙异口同声地起哄。
“你们也太不像话了,”杨宏忍无可忍,说了一句。
“像话(画)?像画贴到墙上去呀。你小子知趣点,可别坏了我们哥几个的胃口。”胖子说。
林慧芝见他们的视线都引到杨宏身上了,便瞅准一个空子,拨开人群跑了。胖子急了,一跺脚嚷道:“快给我追!”说着便要去追。
杨宏急了,伸出手死死抱住了他的腰。胖子火了,从腰里拔出一把尖刀,狠狠地向他的后心捅去,杨宏惨叫一声,但手依然没有松开,他又补了一刀,他慢慢地倒在了地上,但还圆睁着眼睛瞪着这伙恶人。
围观的人群见到出了人命,都一轰而散。胖子将刀上的血迹往杨宏的身上擦了几下,又插入刀鞘,骂了一句:“今天真他娘的晦气,走!”便领头扬长而去。
林慧芝逃回家中,并不知晓丈夫已死于非命。等附近的邻里赶来报信时,她才如梦方醒,哀嚎了一声,便昏厥了过去。
李宜龙听了林福的一番话,不禁大怒:“这还了得,难道就没了王法!这个林慧芝为何不去告官?”
“难呢。”林福叹了口气,说:“老板,你知道那个胖子是谁吗?”
“他是谁?”
“他是黄毛的侄子,平时便在城里横冲直撞没有人敢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