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把约会搞得像分手，有的人把分手搞得像约会，有的人分手了还在一起，有的人在一起却像分了手
1得不到的爱最美丽
一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吧？难道我只是睡了一觉。可我明明很会喝酒。这一晚上，我到底失去了什么？为什么一点感觉也没有，我使劲回忆，加倍努力的回忆，依然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没对我猥亵？强奸？或者哪怕摸一摸？
我的行为算不算出轨，算不算对施小君的不忠诚，算不算是爱情的亵渎？再延伸开去，对马周、葡萄皮来说，他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我其实可以不做，让他们被杨冰阳起诉，坐牢，得到应有的惩罚。他们没有谁求我这么做，他们也许会有别的方式去解决，我这么做值不值得？做了有什么意义？为什么要做？我到底做了什么？
一切都烟消云散了，这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他们要毕业，要考试，要参加社会工作，他们之后的人生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孟革说：多亏了这个杨先生，他还算是个好人。我该不该相信他个好人呢？
生活的结局就是继续生活。
爱情的结局就是继续爱情。
等待的结局就是继续等待。
幸福的结局就是继续幸福。
我的结局就继续我的……
省略号的结局就是继续省略。
累了。我要睡了。
这些天，回到宿舍就睡觉，潘小凡以为我病了，拉我去看病，结果，她给我抱回来一堆的药，我不吃，她还灌，口口声声说小丹你堕落了，你腐朽了，病得不轻。
施小君常常加班工作，我常常熬夜学习，我们只能通过上网联系。大学最后一个学期，我们见面的次数少到崩溃，连亲嘴都靠追忆往事。潘小凡说我在施小君的生活中太低调了，低调到可以忽略不计，她提醒我，如果状态是忽略不计最后的结果就会真的成为忽略不计。我潜意识中，倒是希望他忽略不计，自从那件事之后，我老觉得自己愧对施小君，不敢见他——终于有一天，我决定要跟他说这件事。
我找了个很普通的一天跟施小君谈这件事，我们在普通的小店喝普通的咖啡。
我手里搅动着咖啡，我很想记住这咖啡的名字，但我忘记了：“这咖啡叫什么名字。”
“卡布基诺。”
“对……我老是忘记名字，这个名那个名最容易忘，我有个方姐，你看，我也不记得她的全名，好像是叫方静、方舒？不对，方青，是叫方青吧。”
“你不是一直叫她方姐吗？”
“……她有个老公，不对，不是她老公，那个男的叫……叫杨什么，杨什么了？对，叫杨冰阳。”
“怎么了？”
“知道马周吧？那个在地上哭的，有一天，他和葡萄皮绑架了三毛，要了杨冰阳二十万，说是还高利贷，这事情说起来很复杂，后来，我想从我这里出的事，我来解决。总不能让马周、葡萄皮坐牢吧，这辈子就毁了，后来，我请杨冰阳出来吃了饭，我们喝了酒，那个晚上，我醉了，醒来的时候，我躺在酒店……。”
他倒翻了咖啡，两眼突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哇”哭了。“你这是这什么意思？！我跟杨冰阳什么也没做。”
“你相信吗？”
“我用人格当保。”
“他是个混蛋！”
“我们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他说，他不知道我喝一点点就醉了，他不想让我喝醉样子被学校知道，所以才……”
他一个人出去了，我一个人坐在店里里哭了半天，差不多哭得没力气了，他又回来了。脸上全是伤。
“你找了杨冰阳？”
“没找到，保安打的。”
晚上十一点半，18路公车，每一次约会，总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他送我回校。我快靠着他睡着了，听到他耳语般地跟我说：“……小丹，有件事，我也要跟你坦白，有个晚上，我和杨惠……我们做过一次。”
我翻转我的脸向着他，这么近，近到他呼出的气息再被我吸入，“你爱她？”
“不，我其实有点怕她，我怕她会抓住这件事不放，怕她跟你说这件事，其实……怎么说呢，那晚上，我只是想约她出来好好谈一次，让她知道我不爱她，我跟小丹，我们很相爱，结果，那晚，我们喝了很多酒，那些酒……”
又是酒。酒啊，多少罪恶打着你的名义。
“什么时候的事？”
“我快毕业那时。我一直怕她跟你说，怕你……离开我。”
我松开了他的手。我的手指在公车的窗上不断的画圈，一个圈又一个圈，圈着窗外的男人，圈着窗外的女人，圈着窗外的树、星星、橱窗模特、狗、车、高楼和无穷无尽的黑色。
施小君抱着我要吻我，我说别动，别动，再不圈，那些东西全要跑出来了。我突然泪流满面。我问他，八尾猫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他说，那知善国的小王子不畏险阻只身前往神仙峰，舍命救活了八尾猫，而八尾猫为了报答感恩之情，放弃修炼成仙，转世变成一只普通的小猫。
“为什么问这个……。”
“不知道。”
“我若是那小王子，你愿不愿意做八尾猫？”
“不知道。”
校门口，我俩站了很久，校保安室的狗不停地在叫。
施小君问：“你是不是想分手？”
“不知道。”
“……我怎么样都行，就是，你千万别这样。”
我听了这话很生气，大发脾气：“我哪样了？我到底哪样了你就说我这样这样，我到底哪样了？！想分就分，别废话这么多！”说完，我就跑了。
我和施小君没有谁跟谁明确说了分手，我们没有说“你别来找我”或者“我不会再去找你”，“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之类的话，不过，我们还是就这样分手了，我问潘小凡，我跟施小君这样子是不是就是分手了，她说的也很含糊。
她说，“一般情况来讲，应该是还没分手的，可是，很难说，有的人把约会搞得像分手，有的人把分手搞得像约会，有的人分手了还在一起，有的人在一起却像分了手。还是通过时间来解决一切难题吧。”好哲学。我很想记住那天那个小店那杯咖啡的名字，但我忘记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唯一有点让人兴奋的事是：我要光荣地迎接毕业了——以优秀学员的身份。
二
毕业庆典之后，我们几个好朋友重聚。
我们总结为什么大学几年我们几个会走在一起的原因，原以为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找不到特点。现在觉得，其实我们还是挺有特点的，就是：都挺能HOLD的。
马周执着的要在大学捞到他的第一桶金，葡萄皮执着的在走演艺路线，龙井执着的把泡妞经验写成《泡妞三十六计》还放到了网上，畅销网络小说排名第一，张波波终于用甜美的声音走进广播界的殿堂，潘小凡拿到了她平生第一支最具潜力价值股鲁彬，我呢，不管施小君在不在，都圆满完成了他未完成的“绿瓜地带”论坛大发展，并且拿了第一个城市校园论坛“最具影响力”大奖——我们还都挺能HOLD的。
龙井带了他的女朋友来，我们一致认为经过几年大学生涯的熏陶，他的泡妞水平远远超过了他的文学水平。
我问“我们是不是还叫闷骚族？”
“就闷骚啦，挺好的。”
几年过去了，马周还是不同意这个称呼：“喂！睿智族啦！我四年前就说是睿智族啦！”我们几个大捧槌砸在他头上：“就是闷骚啦！睿你个屁蛋！这几年就你一个人是月经族啦，连微积分你也考不及格，每个月你都告几天假摆摊买假货，抗害了多少纯朴的老百姓！”
上午潘小凡就跟我说施小君也会来，我脸上装着无所谓，心里却怎么也静不下心，一付失魂若魄的样子，没有他，我的心空空的。孟革的两门功课要补考，学分不够，估计他是我们中间最晚走的一个，杨惠帮他弄来了答案，今晚他俩都在，孟革一个劲地谢杨惠，喝了很多酒，杨惠叫我劝劝他，我劝了，只是没什么用。
我感觉孟革像要哭的样子，果然真哭了，一个男人搞得这么脆弱不好。我看得出来，潘小凡对他还是怀有情意，只是不会再承认罢了，你看，他手里每一块纸巾都是潘小凡给他递的，就差给他轻轻擦了。
孟革：“我……留不下来了。”他抬起头，这束目光分明是朝向我的
我问：“你在店里不是一直做的挺好的吗？就算他们不要你，你也可以找你专业的工作。”
“我，我，我妈重病了，我没有爸，我妹还要读书，我必须回家工作。”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计划了几年的孟革，哪怕做个面包师傅都想留在城市的孟革，居然还是要回家乡。一种在命运面前无力回转的痛苦。突然想起自己曾经思考过的关于男人，一个宝玉，一个是许仙，一个多情潇洒，恃才傲物，容易变心负情，一个忠心艮艮，却身不由已，随波逐了流，转眼便成空……。想爱的爱不了，想逃的逃不掉，想不爱又放不开，想放手又忘不掉……我想着想着，就失了神。失神中，大家呟喝着“孟革来一首！孟革来一首！”，孟革沉闷地说道：“不行，还没喝醉，会忘词的。”这话让所有的人一下失了语，气氛变得怪怪的。
小店门被推开了，问：谁叫林小丹。
我举手：“我啊。”
“外头有人找。”
我匆匆出去，院子里的树下，站着一个人，乔林小皮？真的是林小皮。
林小皮招手：“小丹，求你一件事。”
我一猜就知道：“你不打算回家了？”
“不是不打算，是……唉呀，我没拿到毕业证。”
“你的留校察看不是到期了吗？凭什么扣毕业证。”
“我……跟阿巴姆的事，不知道怎么被学校知道了……他们扣了我的毕业证。”
“有多严重，要扣毕业证。”
“他们说我们同居，其实，根本没有，我们只是同租一套房，还在查呢。”
阿巴姆此刻正站在院门口往里望，发现我望着她，她还热情地朝我挥手。
我狠狠地说：“我不管你！”
“你必须管！毕业后我准备去云南，没拿到证也去，让他们查去，回家没法说这事，爸肯定关我禁闭，你帮我把东西给他们带回去。”
“自己带！”
“给他们买了好多吃的用的穿的……我不想他们说这个儿子尽会惹事没孝敬他们……啊，姐？”
他多少年没叫过我姐了，这回求我倒叫我姐了。我瞅着他这张脸，怎么看怎么不像。“怎么了，姐？”
“你倒底哪点像我？”
“诚实、善良、孝顺父母，咦……总结一下，觉得自己优点还真不少，呵呵。”
他的大包小包还真重，走的时候，他还拿出一包东西，特意凑近我耳边说：“姐，这些是给菲菲她家的。”他还没忘记菲菲。
林小丹和阿巴姆加入了我们，离别前的大聚会成了歌友会，三个大歌手：葡萄皮、孟革、阿巴姆把离别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不知道在哪里看到一些总结80后的文字：“80后这一类人都很执著，有时候不明白他们在坚持着什么，他们甚至不知道是在期待那个没有结局的故事的结局，还是在等待更大的伤害，他们就是傻，80后这一类人缺点太多、脾气太臭、不仅任性、而且敏感多疑、所以要么不要靠近他们，要么就用真心对待他们，因为他们的心脆得很，伤不起，80后的我们就是傻子，最傻的傻子，甚至不知道未来到底还有多远……”对，这就是我们。
其实，我也不知道会在家乡待多久，可能一个月，可能半年，我没有急于找工作的原因是一边还打算考研，心里也还在等待，如果能够与施小君重续前缘的话，我还是想跟他在同一个城市发展。我拿起啤酒跟所有人说出自己的安排：“我林小丹，收集点时间，准备考研。”
他们说这不是一般的勇气，简直就是打包自己进毒气室的勇气，佩服佩服！我笑了。当我正为自己的勇气得意的时候，杨惠慢条丝理地反问：“你不知道施小君已经辞职了吗？”
啊？我连忙问：“他去哪了？”
“他不是今天也要来的吗，到时候你自己问他就行了。”
我倒是不担心杨惠，她已经确定要留在这里做公务员了，她爸早早给她安排妥当。可是，直到聚会散了，大家喝得醉醺醺的，施小君也没有来。潘小凡说要打电话给他，无论如何也要叫他来，今晚见不到，以后就叫他永远别见林小丹……我赶紧说别打，谁打我跟谁急！我们早分手了，人家指不定已经有女朋友了。我说不打，杨惠偏拿着手机嘀嘀嘀就按了出去，我竖着耳朵听，没人接，再打，接了。
杨惠：“施小君，我们都在等你，你不来吗？……什么，在广州？”
潘小凡惊叫：“不会吧，他去了广东，我和鲁彬都在广州工作呢，哈哈，小丹，你也来吧？”
咦，我说：“工作又不是上山打老虎，绝不能走行而上学那一套。”
一醉之后，我身后传来了孟革的歌：
竹子开花呀，我在等
豆子结豆呀，我在等
芝麻落叶啰，我在等
深深峡谷啰，我在等
……
一醉之后，我剪了头发。潘小凡说我：剪得超烂嘢，剪个短发，也不意味着能忘掉过去，何必矫情。
一醉之后，大家各奔了东西。
我不得不承认，我是那种很容易抓住某个记忆死死不放的人，薄薄的日子、厚厚的书本、肥肥的记忆，我的这些朋友们——他们以及与他们有关的一切都像一个符号一样被记载在一个名叫“青春”的像册里，这里面所饱含的内容是绝对纯粹而悲喜莫辨的，是举世无双又一去不复返的……
然后呢？那又如何？
然后呢？爱又如何？
三
一年了，还是两年？记不得了。
光阴为什么总是荏苒。
它要荏苒我也没办法，因为它是光阴，不是林小丹，我要荏苒它也没办法，因为我是林小丹，不是光阴。恰好这时候我们总有一点是共性的，就是光阴在荏苒，林小丹也在荏苒。我在我的电脑前打印了几个黑黑的大字：“林小丹在荏苒。”
谷雨——我同事，这名字听起来很怪，但叫起来很舒服，我因为他这个名字就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有些人名字听起来很怪，叫起来很舒服，而有些人名字听起来很舒服，叫起来却很怪，比如：什么阿巴姆、马周、龙井，施小君……高南，高东，高北，高兴，稍息，立正，呦夕呦夕，嘶拉嘶拉的米西米西，讨厌的小日本鬼子！谷雨指着荏苒两个字问：“这两个字叫什么？”
“叫任再，就是仍然还在的意思。我，林小丹，仍然还在。”
“你怎么不干脆叫它们——草草，草草了是，林小丹在草草了是。”谷雨得意地走了。
我老是碰上这么无知无趣又自以为是的人。我差不多敢肯定，我现在所在的公司里头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这种无知无趣又自以为是的人，剩下的百之二十基本上是动物，听我用英文读——“ANIMAL”，是“ANIMAL”，不是“ANIMA”，谢谢。
我一直找不到我的钉书机藏在什么位置了，不当是钉书机，还有笔、本子、胶水，常常找不到，我工作了大半年时间，最后发现常常找不到它们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同事小月，因为她成天找不到自己的东西，所以老是拿我的。
我吼：“小月！”出现了一支笔，再吼：“小月。”本子，“小月！”胶水，“小月……”这回是计算器，有一次我试着多叫了几声，果然发现回来了一些久违的东西，像纸篓、发夹、口红、护手霜和卫生巾。后来我没叫了，我怕再叫回一些吓人的东西来。
在这个公司待了不到半年，我又想辞职不干了，可我已经换了三家单位，如果再跳……我真的不担心自己，我担心我爸的心脏受不了，因为他这辈子只有一个单位就是军队。我好好定位过我在这个公司的价值，总结了一下，其实就是打字员、传声筒、情绪收集池、黄色笑话的受众群以及公司摆设。
小月和谷雨是跟我同期来的毕业生，他们的境遇也好不了多少，这次消防大检查，又是我们仨个被摆在了公司人群的最前面，全公司就我们仨穿着重达二十的消防服，每个人拎着一只消防栓，站在公司后面的空地上，像看猴似得被看着。我们仨背后是一条加粗的条幅“加强岗位练兵 打造高素质消防队伍 为企业安全发展保驾护航”，奶奶的，这条幅还是我找广告公司弄的，这家广告公司最近业务太重，都忙着消防宣传月的各种制作，害得我跑去帮了一晚上的忙，凌晨二点才回宿舍，九点上班，我怎么能赶上？所以，我恨它，我瞅它就像瞅小日本鬼子，血淋淋的字沾满了劳动人民的血。
小月这名字不错，但见了她人肯定会吓一跳，“啊，你就是小月，小月为什么是你，你应该叫小猪小马小胖。”
“你歧视我们肥胖人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