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仙天狱,由仙神所打造而成,后随萨埵山一同赐予凡间,乃是与世隔绝的另一处世界,后来辗转之间,由玄灵寺接管。
玄灵寺乃是天下第一大寺,历史悠久,佛法高深,数千年间,大悲行门,平等教化,一切众生,相续不断。出了无数泰山梁木、高僧伟人,其中更不乏修为高深之人,或结队降魔,或独身除妖,将不能杀死或法力高强的妖魔通通关入炼仙天狱之中,永世不得离去。就连涔沄派、枫极门有时降服的妖魔也都交给玄灵寺,关入炼仙天狱之中。
故而在各修仙门派的掌门长老之间,便有一个说法,能在炼仙天狱存活下去的人,道法修为必是天下第一,若能从炼仙天狱平安无事走出来的人,必是第二个白首祖师。
只是,天下虽大,却再也不可能有第二个白首祖师,即便是云吾梦也一样。
沉默良久之后,忽然听得一声威震以及一股类似大日如来金佛咒的气息从东面传来,云吾梦喜出望外,暗想莫非是温晓梦找到了禁锢天魔元神的地方,连忙追了过去。
这一次,云吾梦极速而飞,令得那些感受到他修为的妖魔鬼怪均是避而远之,哪怕是有那么两三个不知死活的硬要阻拦,却也是送死的份。
炼仙天狱虽大,但既有了目的地,范围就小了许多,云吾梦只觉声音越来越多,不多时便看到前方金光闪闪,佛音连连,当靠近一看,方发现此地与其他地域不同。
首先,方圆十里,无妖魔鬼怪,似乎知道这儿是禁地,进来便死,故而躲得远远的,其二,一座高达十数丈的释迦摩尼佛像矗立在前,金光冉冉,佛气重重,与佛来岛雄光宝殿内的释迦摩尼佛像如出一辙,只是这个还要大上一些。
而最重要的是,温晓梦、聂飓、独赤之龙围绕于佛像左中右三路,死命轰击,似要将这尊佛像毁去。
“住手,馨妹。”云吾梦高声喝止,音色中不乏一缕心酸,所幸这的封印固若金汤,温晓梦、聂飓虽破了几天几夜,却也还没有将其破坏,不过看那摇摇欲坠的造型,离毁坏也差不了多远了。
温晓梦,聂飓均是一惊,回头看去,差些没认出云吾梦,那白皙俊朗的肤色以及黑色的服饰,真像一个黑暗中的俊俏剑客。
“云吾梦,你又来了,真是不知死活,上次饶过你,莫以为每次都能那么幸运。”温晓梦还未答话,反是聂飓抢先一步,怒斥云吾梦。
云吾梦并未看向聂飓,只对温晓梦道:“听我一劝,复仇只会让你越陷越深,你若将天魔放出,世间将毁于一旦,这难道就是复仇吗?”
温晓梦沉默不语,微闭双眼,没有答话,替她答话的独赤之龙却是一生怒嚎。
聂飓拿着鬼神泣血刀乱舞乱挥,道:“看来我这刀似乎又到了饮血的时间。小妹,你继续破坏佛像封印,我来对付这不知死活的小子,断除后患。”
正当聂飓要走步向前之时,温晓梦却道:“不,哥,你去继续破坏封印,我来对付他。”
云吾梦一怔,脸露彷徨,背后的馨云剑也是莫名的颤动起来。
聂飓明显也是一怔,问道:“小妹,你确定你下得了手?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
温晓梦点了点头,用那坚定又带着柔软的音色道:“我确定,我要与他做个了断,了却那些年的碎碎记忆。”
聂飓看了温晓梦一眼,虽是有些不放心,但看她态度坚持,只好转身落到佛像旁,鬼刀乱舞。
云吾梦立时冲前阻止,却见一道黑气袭来,灰光轻耀,馨云出鞘,挡开了那道黑气,抬头一看,却是温晓梦挡在身前。
两个人,又一次对上了。
两双眼,又一次凝聚了。
回忆是什么?情怀是什么?那些凄人的誓言在此刻又是什么?
原来从一开始,那私定的情谊便是虚无缥缈的存在。
原来从一开始,那深情的留恋便是苦恨结局的收场。
“馨妹,你听我说。”云吾梦很想很想说服温晓梦,字语之间一顿一顿,仿似一个个有情有意的说词一字一字打向对方。
“不必再说了。”与此相反,温晓梦却是一句连珠炮弹的回话将那些情意推了回去,顺势扫除一道锋刃如刀的黑气划去。
黑刃之气,削铁如泥,轻轻碎去云吾梦耳边的垂发,嗡嗡声更是作响连连,最后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自始至终,云吾梦都没有动过,因为他深信,眼前的女孩,不会取他性命。
不过不知情形的海儿顷刻间化为圣羽之凤,“锵”声如潮,环踞周遭,直是震天动地,猛然俯冲而下。
独赤之龙乃是温晓梦的守护之龙,立时腾身列前,龙吼如狂,飞窜而上,与圣羽之凤纠打在一起。
一龙一凤,矫矢灵活,吐火释气,缠绞围合,庞大的躯体,震得满空震抖,气碎声烈,仿佛在替自家主人展现全部功力将对方至于死地一般。
“馨妹,这四年来,我一直在想,我究竟该怎样对你,是不是因为我爱你,就可以纵容你的一切,是不是因为我爱你,就可以是非不分、颠倒黑白,是不是因为我爱你,就可以不问缘由的帮你报仇。想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云吾梦微微一笑,却比哭还难看几分。
温晓梦没有说话,虽然她很想说,但潜藏深处的心灵,却不断拉着她,告诫她,不能说,不能回头,复仇就在眼前。
云吾梦带着几分梗塞之声,轻声道:“后来我发现,我不可以那样做,因为那样,不是爱,而是溺爱、错爱、非爱。我既爱你,便要让你一生快乐,我既爱你,便要让你一生无忧,我既爱你,便要让你一生幸福。”
温晓梦闭上了眼,只当是没有听见,但心中却是有一股股暖流上窜。
云吾梦接着道:“所以,我要阻止你犯下不可悔改的错误,拉回本来的你,重新绽放脸上的笑容。”
“不必说了,我的笑容从来都是强颜欢笑,我的情意从来都是虚情假意,我的本性从来都是心怀叵测,拔出你的剑,要么斩下我的头,要么断送你的命。”温晓梦睁开双眼,泪梦邪笛轻转,不再听那些能够打动她的话。
因为她怕,真被打动了。
云吾梦缓缓吐出一口气,原来一切都已变了。
谁不知道爱情之路,艰辛酸苦,只有坚持,才可永久。
谁不知道天下之大,相爱很难,只有真情,才可永恒。
只是没人知道,爱虽爱了,成长也成长了,但却心灵不再像夕日那般脆弱,而如经历风霜的硬汉强人,变得很勇敢很坚强。
但也因此,他们分开了。
那事事言听计从的少年,黑衣裹身,剑立身前,已准备好这一战。
虽然不想,却很无奈。
“但愿你不要手下留情,因为我亦不会手下留情。”云吾梦旋身轻转,扫出剑气,如蛇高窜,猛冲狂射。
面对不留余力的少年,正合温晓梦心意,面无表情,轻奏泪梦邪笛,音色如长天归鸿,缭绕天际而久久不散,再细一听,又彷如飞星传恨,音色暗伤。
“嗙!”剑气与音气一触既散。
究竟是势均力敌,还是心豫不决?
“你还是留情了。”云吾梦轻轻的问。
“你不也留了情。”温晓梦柔柔的答。
“好,适才剑气,往昔情谊已绝,接下来莫要再手下留情。”云吾梦重重的说。
“好,承你此言,回忆如水东流,接下来我定然全力以赴。”温晓梦狠狠的说。
剑气闪闪,掠空遁地,笛音渺渺,销魂蚀骨。
气如潮汐,连绵飞舞,循环激爆,叠叠翻滚。
云吾梦剑过留声。
温晓梦身过留影。
一炷香过去,二人竟是谁也伤不了谁。
一个斜剑立空,一个飘身舞空,身上的内息气劲不曾消散,剑气笛气也不曾消散。
温晓梦淡然道:“你变强了,超出我的意料。”
云吾梦摇头道:“你也很强,超乎我的想象。”
云吾梦渡过天劫,乃是半仙之体,修为已是大增,当初与己平手的古扬、聂飓、素心、术一空、青定禅师已全然不是对手,他现在的确很强。
然而,可怕的是,温晓梦在九天顶秘洞时,魑鬼王、弑仙老人、血濡真君所留下的邪法秘术虽然晦涩难懂,但她巧而心知,推陈出新,予以融汇,而且《冥宗本卷》、邪咒魔罗噬天、禁术·黑龙云屏种种招数也已学会。加上这几年来,心中痛苦,常常拼命练功,直至筋疲力尽或气虚脱力方才停下睡去,已将各种功法炼制神乎其技的地步,如今以一介凡人之躯与云吾梦这半仙之体战至平手,古往今来,也算一个异数。
只是,两人既是超世脱俗的高手,为何激斗所引发的气浪却是有些微弱?
“你虽然强了,但仍没有尽全力。”云吾梦带着一丝欢欣问道。
“我已尽全力,倒是你没有尽力。”温晓梦撒着一个谎话回道。
云吾梦笑了笑,轻声道:“尽没尽力,你我心里有数,在打下去,仍是一样,不如你我一招分胜负,了却情怨。”
温晓梦顿了顿,点头道:“高手过招,一招便可致命,这样也好,全力施为,倘若谁继续眷恋故情,必死无疑。”
“哈哈。”云吾梦忽然放声一笑,道:“你我之中,若我不随你而行,你又不回心转意,早晚都得除去一个,长痛不如短痛,那便放招吧!”
只见馨云剑气浪如山,层层翻腾,彷如银龙绕身,飞舞乱窜,光纹如明霞闪烁,耀眼至极,便连层层金光也黯然失色。
这一剑,任谁都知道,那是全力施为。